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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皇帝,都不可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在自己还在位的时候觊觎自己的位置。赵毓泓也知道,他是犯了父皇的大忌,可他等不得了,谁叫父皇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身世。若不是永乐帝察觉到了,他也乐意一直和永乐帝父慈子孝的演下去,不会出此下策。不过没关系,都是赵家子孙么,谁当皇帝,不都一样。
永乐的注意着他的神色,全然已经知道,赵毓泓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过他这个便宜儿子还真沉得住气,这么多年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他从前怎么就没注意过,赵毓泓的模样,真的是像极了他最厌恶的那个人。
“朕,绝不同意赵毓泓为太子!”
是,他不会同意!
他跟赵毓泓的生父斗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他棋高一着,若是让赵毓泓登上皇位,那他颜面何存,那他曾经腥风血雨里走出来又有什么意义?这个皇位不仅仅是他的心血,更是当年楚明玥的心血,他不会让给仇人的儿子!
赵毓泓的神色完全变了,凶狠而又冷漠,就像草原上一匹饿狠了的狼一般,双眼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父皇,是你逼我的。”
永乐帝知道已经到了这位份上,孤立无援,他是必死无疑了,他用心教了这么久的儿子,不是他的,而是他仇人之子,最后他还得死在这个人的手上。永乐帝只觉得嘲讽,他哈哈大笑,挣扎着从病榻上起身,“朕下旨,废赵毓泓摄政王之位,除皇室玉牒之名!朕之十皇子,乃朕发妻,纯孝恭良赋诗嫡次子,赵毓璟!”
如此一来他便是承认赵毓璟嫡皇子的身份,就是他死了,任何人也不能在上头做文章。而且赵毓泓,也不能再用他儿子的身份,想要继承他的皇位。
赵毓泓几乎是目眦欲裂,凭什么,孝顺了永乐的这么多年,喊了这么多年的父皇,难道就最后因为自己不是他的血脉,而要摒弃在皇位之外?
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赵毓泓几乎都快疯了,他轻飘飘的上前,重重掐住永乐帝的手臂,“父皇,你下错旨了。父皇,你把圣旨收回去,收回去……”
他最后一句话已经几不可闻了,手都挪到了永乐的脖颈之上,渐渐收紧,“父皇你忘了,儿臣幼年时期,是在您身边长大的,父皇您忘了么,您当初还夸赞儿臣敏而好学。”
永乐帝像要夸赞的人是他的儿子,而不是这一个野心勃勃的赵毓泓。永乐帝死死扣住他的双手,一瞬间面目充血,这是死亡的前兆。
赵毓泓下意识的就想要放手,永乐帝可以因为中毒而死,但是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亲手掐死。赵毓泓那刹那间就想退,然而永乐帝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你,竟然敢弑父……”
皇室之中争斗不休,可最忌讳的就是弑父之罪。这种罪名一压下来,也足以说明永乐帝为什么将赵毓泓逐出皇室玉牒了。?
一个弑父的人,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几贵族不会允许,这是他最后能为赵毓璟做的。
永乐帝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然后整个人软在了榻上。
“陛下殡天了!”曹德庆哭喊道。
这一刹那间赵毓泓的心都凉了,他的父皇果然狠心,在这个时候还要摆他一道,全然不顾多年父子之情,血脉之间的关系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从小到大,他是真心将永乐帝刚做父亲来看的。
底下的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不同于方才赵毓泓嘴巴里几句毒虫的话语,现在谁都看得清清楚楚——永乐帝是被赵毓泓给活生生掐死的。对父亲、君主如此凶狠,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当皇帝么!
众色不一的目光在赵毓泓脸上划过,然而面对他森冷的目光之时却没有人敢吱声,生怕摄政王趁此机会把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给陛下殉葬。所有人忙不迭地讨好这一位掌握他们身家性命的王爷,永乐帝尸骨未寒,往日他倚仗的肱股大臣们,一个个便毫不留情的另投他人。只有顾公梅,因为永乐帝的死而痛哭不已。
旁边裴德妃和刘惠妃两人呆呆的,全然没有想到相伴多年的陛下,就此和他们天各一方,两人先后痛哭起来。
这一分帐蓬里形成了两个极度诡异的场面,一边是喜气洋洋的阿谀奉承,一边是悲痛万分的哭泣之声,异常和谐,却又异常诡异。
赵毓泓慢悠悠的从御帐里出了,孟昙站在一旁等候许久,她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殿下,如何了?”
赵毓泓觉得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刺眼,冷嗤一声,“父皇刚去,你笑得未免也太开怀了吧?”
永乐帝已死,赵毓泓即将继承皇位,这难道还不是开心的事儿吗?孟昙虽然不知道哪又惹了这位阴晴不定的摄政王不快,却也还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王爷还是即刻启程回京,早日登基。有兵权在手,京城八大世家不足为据。”顿了顿,孟昙又道,“不知殿下答应我的事儿,可还作数?”
“自然是算数的。”赵毓泓随意瞥了她一眼,孟昙献的计,的确是轻而易举的除去了楚云暖和赵毓璟这两个心腹大患,楚云扬果然是他们的软肋。“本王若登基,你孟氏,必为南堂第一世家,孟家主觉得如何?”
得到这个承诺,孟昙欣喜若狂。楚家能够有此赫赫声威,正是因为楚氏一族挂着南堂第一世家的大名,倘若第一世家易主,那孟家也同样能达到楚家那个高度。孟昙崇善如流屈膝,“那就谢过陛下恩典。”
陛下两个字叫赵毓泓神清气爽,他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孟昙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喜悦。“陛下打算何时回京?先帝遗体还是要尽快出殡,然后便可举行登基大典,如此才能,毫无后顾之忧。”
“再过些日子吧。”这边还不稳定,尤其是赵毓璟两人的尸骨还不曾找到,更重要的是赵毓泓其实是想趁此时机得到传位诏书,至于这诏书谁来写,他已经有主意了——吏部尚书顾公梅,永乐帝的手足之交,由他来写是最合适不过。
“顾公梅刚勇,殿下恐不易,让他折服。”孟昙说到。
赵毓泓不以为意,这世上没有谁不怕死的,哪怕是顾公梅。
阴暗处的的舒月兰瞧着在一起说话的两人,惊诧不已。原来这些事情背后主使,居然会是赵毓泓和孟昙,两人与被假传圣旨一事,她要不要通知瑞亲王?舒月兰有一些犹豫,赵毓璟现在生死未卜……她到底是按照前世记忆,讨好真正的十皇子,还是继续投向赵毓泓的阵营……
永乐帝薨逝的消息被赵毓泓死死瞒住,那天晚上目睹此事的官员,杀的杀、砍得砍,一个个都不敢吭声。裴德妃两位却以侍疾为由,软禁在了永乐帝的御帐之中,陪着永乐帝的尸首。一两天还没什么,可时间久了,两人都觉得很痛苦,因为在里头根本就没有奴才的伺候,所有事情她们都只能亲力亲为,不是今儿打翻了茶盏就是明儿摔了杯子,不过几天而已,保养得宜的两人迅速憔悴下去。
赵毓泓就算是想瞒,可整整三天都不曾见永乐帝露过一面,这一座围场里早就布满了各家皇子的眼线,某些消息或多或少地都透露了出去。永乐帝薨逝,摄政王秘而不发,这个消息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各方势力源源不断的朝祜寿围场而来一探究竟。
天子之崩,四海俱恸。
百里太后在伤痛之后,便从冷宫中出来,打算垂帘听政。赵毓廷一改往日孝顺,以永乐帝圣旨力压,才算把百里太后回了冷宫之中。
这一日天京城大雨瓢泼,雨比往日下得还要凶猛,赵毓廷已经一连处决了三个个人心浮动的贵族子弟,才勉强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贵族。永乐帝遗诏一日不曾下达,遗体一日参与会天津,这一边的腥风血雨中便不可能停止,那怕是有裴家在背后支持,赵毓廷依旧觉得心力交瘁,再加上蒋家曾多次上书,要赵毓廷趁此机会在天景登基为皇,这个提议,赵毓廷曾多次驳回,然而蒋家却在背后种种动作起来,让人烦不甚烦。
祜寿围场这边,赵毓泓一直忙着寻找赵毓璟的尸骨,他派人去了出现狼群的山谷之中查探,然而最后一无所获,只能看到两边被火雷轰炸的场景,以及焚烧过后的枯朽树木。赵毓泓当时便知道赵毓璟他没有死,然而此时此刻他已经腾不开手了,无数得知消息的皇子已经从天京赶了回来赶过来。
永乐帝驾崩一事天下皆知,赵毓泓便没有再继续藏着掖着,迅速在围场里搭了灵堂。尽管不符合大齐凶礼规制,但晋阳军在一旁虎视眈眈,也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在加上赵毓泓说是遵循先帝遗诏,一切从简,于是众人默认了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荒唐奠仪。
祜寿围场停灵第六天,除了还在天京稳定内局的秦王赵毓廷,所有皇子以及皇室宗亲都来了此处,哭声不绝。
舒月兰那边,几天犹豫过后,便把自己在围场里看到的事情通知了赵毓璟。
祜寿围场外,山川连绵,最适合隐匿行踪不过。
赵毓璟迅速看完消息过后,把纸条递给了楚云暖。楚云暖还在看着楚云扬和宁华两人跟着林宿壁学习武功,楚云扬好像是在因为那天的事情受了刺激,这一久很勤奋,就连宁华也一样,丝毫不叫苦叫累,仿佛变了一个人。
就着赵毓璟的手,楚云暖瞧见了纸条上的内容,她眸光一厉,孟家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果然是孟昙。”楚云暖大致也能猜到做下这一切的人是孟昙,所以在出事之后,她第一时间通知了孟玫,让她去处理孟家余下的势力,无论是打散还是收回其用,都随她处置。不过孟昙敢对楚云扬下手,那她绝不会对这个人心慈手软。
“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赵毓璟摘冠除缨,身着孝服,看上去清减了几分。
站在这里能瞧着军营里一片素白,楚云暖没有回头,“什么事?”
永乐帝驾崩以后,赵毓泓对所有人极其防备,祜寿围场被晋阳军围得密不透风,叫人没有办法直接攻进去,再加上里头停放着永乐帝的遗体,赵毓璟也不敢轻举妄动。
本该皇子们都第一批前来吊唁,可赵毓泓以永乐帝遗诏做筏子。说是永乐帝新丧,朝中暂无新主,为防变化,只需内命妇和部分许可的宗亲臣宦前来吊唁,禁止大部分皇子前来祜寿围场吊唁,若有违背,一律按抗旨论罪。
一时间诸多皇子咒骂不已,却没有任何办法。
“赵括来投诚了。”
“赵括?”楚云暖觉得奇怪,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来看,赵括应当是赵毓泓一派的人。现在的局面对于赵毓泓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他在这个时候投诚赵毓璟。
“他可信吗?”楚云暖如此怀疑。
赵毓璟但笑不语,“这个时候的赵括,自然是可信的。”顿了顿,语气沉重,“父皇过几日便该出殡了。”
说起这个,楚云暖神色也是一片肃穆,永乐帝驾崩的太突然,让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几乎是他们前脚才出围场,后脚永乐帝就殡天,再后来便是赵毓泓瞒着消息,到如今陆陆续续允许各处皇子过来拜祭。
赵毓泓近乎蛮横的不让永乐帝遗体回到天京,执意在祜寿围场出殡,如今他手握晋阳军,其余皇子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也就默认了此时。如今源源不断的皇室宗亲从天京城赶来,按个朝堂上的文武大臣几乎都到了。
永乐帝一生英明,除却疑心太重,确实可以说的上是一个好皇帝,他死后境遇如此凄凉,连皇宫都不曾踏进一步,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楚云暖早知赵毓泓自有谋算,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不近人情,居然如此对待永乐帝。
出殡当日,天色灰蒙蒙的,山雨欲来。
祜寿围场场外,一行朝中重臣中三三两两地跪在两侧,中间铺着一道狭长的毯子。
赵毓泓身着孝服,以摄政王之尊站在最前头,所有皇子都肃穆不已,心有灵犀的不愿在这个时候斗起来。
直到钦天监进来报时辰已到,赵毓泓方才朝着前头而去。
正在这时,王石带领一群司礼监的太监,拥簇着一个青年而来,“等等!”
众人抬头,只见还在朝中有监国之权的秦王赵毓廷从那头走过来,他一身素缟,身长玉立,“父皇出殡,十弟以摄政王之尊,让我在天京城安抚安,不让我来吊唁就罢了,朝政要紧,难道连父皇最后一程,你也不让我送吗?”
赵毓廷话才落音,他右手边蓦然出现一队军马,上头打着平南王府的标志。赵毓璟在最前头,一身素缟,腰系白巾,额系生麻,他下马,沿着中央场弹走过来。霍清华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极为郑重肃穆。
“父皇出殡,为人子者,自然要来扶灵。”赵毓璟沉声道。
赵毓璟十几日不曾出现,这个时候说要来尽孝,说的倒是好听,无非就是怕他一会儿拿着父皇遗诏登基。可他现在说的是尽孝一事,赵毓泓自然也不好阻拦,再说他要来拦得住吗?就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加上十四皇子几个,都在那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争皇位。
“十哥阻拦了我们来给父皇吊唁,可父皇出殡,是谁也不能阻拦!”十四皇子宁王沉声说道。
他是曾经永乐帝最为喜爱的一个幌子,哪怕当初给他权力,是为了给先太子做靶子,可也不能掩饰他在朝堂上极有威望。他一说话其余几个皇子也嚷嚷起来,平时最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也说道,“咱们都是父皇的儿子,的确该为父皇扶灵出殡。”
赵毓泓冷嗤一声,他这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被他们给一通抢白,要是他现在还拦着,回头指不定会被人怎么编排。
在场的臣子们各个屏息凝气的看着局势变化,又看了外面黑压压一片的平南军,以及王石带来的司礼监众人。摄政王若是不让这两位灵前尽孝,恐怕是真的惹得这边叫嚣抗议。
赵毓泓退了一步,他身边一个很有眼色的太监拉起嗓门儿道:“请二位皇子拜见永乐皇帝,在随摄政王一到扶灵出殡。”
二位皇子挥手叫身后众人退下,两人朝着灵堂而去。
赵毓廷不过走了几步而已,朝往一旁退一步:“八哥先请。”
他这一举动几乎是透露出了一个信号——他即将臣服于赵毓璟。
钦天监和礼部官员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些皇子闹起来,让永乐帝不得安心出殡,好在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安分得很,一切有条不紊地继续了下去。永乐帝被送入皇陵以后,接下来便是要说说未来新君是谁了。
这一刹那间,周围的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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