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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实在话这些大臣,那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过来,为的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虽然对于贵族来说皇帝是谁,根本就不大重要,可谁又会放弃自己支持的人称皇帝,给家族带来的更大利益。可这个时候,又有谁能先出头?
一时间周围气氛有一些凝滞。
赵毓璟漫不经心地嗑着茶杯,楚云暖却是浑然不在意,一个劲儿的盯着掌心里的玉簪看,这个玉簪是一月前,在祜寿围场她命工匠所制,不过是个半成品,上面雕刻的葡萄缠枝纹,还剩下一半,楚云暖觉得,这剩下的一半,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机会了。
当日永乐帝驾崩,后妃也只有裴德庆和刘惠妃两人在,可是这两人因为永乐帝驾崩,悲伤过度卧床不起,从她们嘴巴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众人把目光头一次投向了当日还在御帐里的几个官员。这群官员不想吭声,赵毓泓轻声咳嗽了一声,底下人仿佛回忆起了什么,立刻说道,“先帝临终口谕,命摄政王继承皇位……”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便快速低下了头,仿佛不敢去看坐在上首的几个王爷,尤其是睿亲王,这一位,可是正儿八经的嫡皇子,永乐帝临终前都还亲口承认了他的身份,只可惜那时他人不在,否则的话……那官员不敢再想,垂下了脑袋一口咬定自己所说的话属实。
宁王嗤笑一声,“口谕?单凭口谕二字,难道就要我等奉你为日后新帝君?除父皇圣旨外,我可不认任何口谕!”
九皇子亦是点头称是,“十弟若要继承皇位,那就正儿八经的把圣旨拿出来,我等一定遵从父皇遗诏,别搞这些虚的。”
永乐帝去的如此突然,哪儿有什么圣旨。
这件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刻如此逼迫赵毓泓。
宋昉品着茶,似乎一点儿也不受外面纷扰所困。
“顾大人呢?”他轻飘飘地问了这一句话,就叫一群正争的面红耳赤的官员住了口。顾公梅是永乐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永乐帝驾崩当夜,顾公梅定然在场,有没有圣旨问他便知。可众人遍寻其处,都不见顾公梅的身影,一问起来,似乎是在那夜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
赵毓璟抬头,“本王想十弟应当知晓顾公梅如今身在何处。”他语气虽然温和,但却是咄咄逼人,“把人放了吧。”
赵毓泓脸上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他逼了顾公梅二十几天,要求他替永乐帝写下传位诏书,顾公梅抵死不从,还扬言要将那天永乐帝已经废了他的事情说出去,赵毓泓哪里能忍,当时便把顾公梅关了起来,大约有半个多月没有给他送过吃喝,这人想必是早就已经死了。
“顾公梅在何处,本王哪里知道,你不如自己去找。”
他当然愿意自己去找,如若被藏起来那就容易,可死了呢?那也没有办法。楚云暖在这时却是轻轻一笑,祜寿围场就这么大,找个人难道还不容易,她抬头问道,“顾公梅不见踪影,那曹德庆呢?”
曹德庆,身边数一数二的大太监,一言一行几乎都是代表着永乐帝的权威,没有人敢忽视这一个人。可说句实在话,从停灵到现在没有人见过曹德庆。
“十皇子难不成要说,曹德庆殉主了?”忠烈之奴殉主,一般都会传为一方美谈,可楚云暖知道曹德庆不会,他还没有完成永乐帝给他的使命,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殉主。
赵毓泓顿时哑口无言,两个在永乐帝身边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先后不见,有谁会相信这口谕是真的。
楚云暖和赵毓璟两人真的是太讨厌,若不是他俩活着回来,这这些个墙头草们,又怎么会因为忌惮楚家在南堂的势力,而如此畏畏缩缩,他的这些兄弟,也不会有胆子挑起争斗。孟昙的计划,失败了。他就知道是不能太过于相信孟家这群女人的,她们的确是在内宅争斗中技高一筹,可在其他方面太过逊色。
此时此刻,背后算计了楚云暖的孟昙已经被孟玫给抓了起来,孟昙没有想到,她会再次见到孟玫,这个几乎是毁了家族,又被孟氏一族所有人都认定失踪了的代家主。她曾经以为自己比起孟玫来不差一些什么,可在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差的太多……她压过姐姐孟渥丹,在孟氏一族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在孟玫手底下不堪一击,几乎在刹那间就败在了她的手里。
孟昙不甘心,看着孟玫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充满了嫉妒,“孟玫你既然逃离家族你就不应该回来!”她不回来,自己还是家主,她不回来,自己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狼狈、自卑。
“你回来做什么,我们准备了这么久,马上就能让家族重新繁盛起来了,你居然回来毁了我们的心血!”孟昙心里有千百种不甘心。
孟昙看着她目光是愤怒的,一时间让孟玫唏嘘不已。当初她离开家族之时,已经给孟氏族人留下了足够保障他们生存的财富,保障他们安全的人脉,她原以为百花城覆灭之后,会有孟氏女儿感激她,感激楚云暖——因为楚云暖,是她,打破禁锢孟氏女儿的囚笼。然而她没想到,居然有人还会如此执迷不悟,还有人愿意将自己置身于哪个囚笼之中,做一只供人赏玩,随时可以抛弃、弄死的金丝雀。
“孟氏辉煌?”孟玫只觉得可笑,“用什么来重塑孟氏一族的辉煌,用孟氏所有女儿所有的血和泪吗?我说过孟家已经不在了,你们安安心心在一方度日不好吗,非得掺和进夺嫡之争!”她对孟家不是没有归属感,否则便不会带走当初那些可以毁了孟家全族性命的秘密,而她的苦心,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懂。
孟昙冷笑一声,“你说得再好听,也掩盖不住你背叛家族的事实!孟玫,你要杀就杀,我不怕你!”
孟玫知道她们从小就被灌输了家族利益之上的,根本不会思考,如此腐朽的家族,带给她们的是怎样的伤害。既然跟她说不通,孟玫也就不再说了,她轻笑一声,“我不会杀你,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来这里,不过是奉了楚家主的命令。”
听到楚云暖这个名字,孟昙瞳孔一缩。
赵毓泓迟迟拿不出证据,赵毓廷道,“如此看来是八哥假传圣旨了。”
这个罪名你下去,任谁都觉得惊讶。没想到往日最是温吞的秦王,竟然也会说出这么狠毒的话语。
赵毓泓冷冷看着他,“秦王最好还是不要胡说,当日之事德妃娘娘也是看在眼中的。”
他并不是真心要把裴德妃拉出来说这件事情,而是想要威胁赵毓廷而已,他的生母现在还在他手里捏着呢。
赵毓廷最是孝顺不过,他脸色果然一变。十四皇子宁王和九皇子等人却没有他的顾虑了,“摄政王要是有真凭实据就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若是父皇真属意你为新君,我等二话不说,立刻敬你为帝。”
说来说去,便是要看到传位诏书了。赵毓泓冷笑一声,天下能人异士何其之多,不过是想要假造一份文书罢了,易如反掌,他挥挥手把诏书拿出来,“去请父皇遗诏书。”
果真有诏书么?
底下大臣神色各异,若是真有永乐帝遗诏在,摄政王也算是名正言顺。
赵毓泓身边一个太监躬身退下,从内室里捧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看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即位四十有六年矣,海内河清,天下太平。民有所安,万邦咸服。吏治清明,君臣善睦。德可比先圣,功更盼后人。皇十子毓泓,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其。诸皇子当戮力同心,共戴新君。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念完之后,圣旨交由诸位重臣查看,左相肖复礼看过之后点头,的确是陛下的字迹,蒋国公和裴国公看过之后亦是点头称是,天京八大贵族当中,已有过半人点头,承认圣旨是真。
最后圣旨到了宋昉手里,宋昉瞧着上面的内容轻轻挑眉,先帝遗诏?
“诸位可还有何异议?”赵毓泓神清气爽的问道。
有永乐帝的遗诏在,且其他几位大人已是辨别过真伪,其余几位皇子哪怕是不甘心,也不可能在说些什么。只是赵毓廷觉得很奇怪,当时父皇传召他时,从父皇透露出来的意思里,未来新君不可能是赵毓泓,如今传位诏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他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八大贵族已经认定了圣旨是真,他也只得跟着兄弟们恭恭敬敬的拜见新君,赵毓璟却是怡然不动。
众人心到,瑞亲王恐怕是不甘心。
赵毓泓一派官员道,“瑞亲王为何不拜见新君?”
楚云暖见他面容上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各位王爷都是大齐正统皇子,你们谁登基,本王都毫无异议。”
这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暗指,摄政王不是正统皇子。
大臣们没有料到有这一个转折,顿时错愕万分。
“瑞亲王可不要信口雌黄,摄政王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人,难道还能有假!”
皇子们也嘀咕起来,“赵毓璟这是失心疯了不成,这种话都敢说。”
赵毓璟挥袖,“这魏王当年曾有一件风流韵事,说是魏王与一贵女,互生情愫,而后却被孟贵太妃拆散。”
怎么说到魏王的事情上去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有的人有一些不以为然,而有的人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毓泓的目光里,有着震惊,也有着怀疑。
当年为王那件事情也算是闹的沸沸扬扬,魏王还曾绝食逼过贵太妃,当时所有人都说,魏王也算是个痴情人。
“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赵毓璟扫视群臣,“的确是有内情。”他语调很慢,也很沉重,“当年那名贵女,正是如今钟粹宫的主子,和妃百里氏。”
在场的所有王爷和臣子,也再也顾不得如今肃穆的场面,悉悉窣窣地议论起来。
全场的目光刹那间集中到了,最中间一身素缟的男子身上。
楚云暖动了动眼皮,刹那间明白永乐帝改变心意的真正原因了。他和魏王斗了一辈子,最后依靠楚家和百里家技高一筹问鼎皇位,魏王本人也被他流放千里。永乐帝还是皇子之时,被魏王压的抬不起头,好不容易登上皇位之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最后却发现他属意的继承人居然是魏王的儿子,这会让永乐帝觉得颜面大失,觉得魏王又再一起压过了他。
难怪,难怪魏王父子犯了那样大的错,永乐帝也不曾下手,他应当是想将这个秘密留给未来新君,以威慑众人。永乐帝不是一个好父亲,可他的的确确是一个好皇帝,若不是他疑心太重,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光耀千古的皇帝。这个世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所有人知道自己头上生绿,而永乐帝却很干脆的将这个污点交由自己的儿子来无限放大,好让她可以震慑群臣,如此博大胸怀,楚云暖只能说他自愧不如。
魏王一桩风流韵事天京城人人都晓得,尤其是一些年纪更长一些的人,对于当年真相知道的更是详细听说。当日那名贵女被逼离开魏王时已经怀有身孕,可若那贵女便是如今宫中的和妃,那她怀有那个孩子,是十皇子吗?不过年纪可对不上。
“当年贵太妃回南堂孟家省亲,特意点了和妃陪同,当初和妃在南堂孟家产下一子,随后便被送往珠崖。永乐五年,和妃被百里家送入宫中,诸位大臣可知,当年和妃是带孕入的宫,她腹中之子便是你们如今口口声声称呼着的摄政王!你们恐怕不知,那一年魏王曾秘密入京,与贵太妃、太后娘娘合谋,趁先皇后去世之时,后宫不稳之际,逼宫夺位!”
当年那件事情几乎是腥风血雨,所有人都说永乐帝是爱惨了白皇后,而愿意冒天下之大不违,杀朝臣、囚雍王、血流成河,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事的背后,不过是为了提百里太后掩盖她所犯罪行而已。
赵毓廷倒吸一口冷气,他竟然不是父皇的儿子,是魏王叔之子,难怪,然怪父皇最后会放弃立他为太子的想法。
大帐内,赵毓泓波澜不惊,“父皇刚崩,朝纲不稳甚至踩下,睿亲王就算是觊觎本王未来皇帝的位置,也不该如此污蔑于父皇名声,你用这种伤害皇室名声的罪名来栽赃于本王,实在是凉了我这做兄弟的?心。”
他一句话,便把事情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说得像是赵毓璟为了皇帝之位,而故意要他性命一样。
“瑞亲王只凭几句话,和当年的一些事情就怀疑本王身份,给本王制造一个冒充皇子的罪名。”他冷笑一声,目光若有若无的瞟了其余几个皇子一眼,“今日你说本王是赝皇子,那明日你又该说谁?”
一听赵毓泓的话,几名皇子顿时浑身一冷,心里莫名其妙的担忧起来。
赵毓廷却是递了一个眼色给配裴国公。
裴家上下已经知道永乐帝生前下过一道旨意,便是要求赵毓廷不得继承皇位,几人也都知道,永乐帝这是不像贵族做大的意思。虽然有怨言,但是后来永乐帝为了安抚裴家也在暗中推了几把,裴羡连升了两级,他那不学无术的小儿子也被安排进了户部。裴氏一族是不可能再进一步了,不过他们也都知晓永乐帝是想让瑞亲王继承皇位的……当然裴国公还有另一种大胆的想法,永乐帝一死,当初口谕无人得知,他们在背后推一把,赵毓廷为此不能登基。裴国公心里转过各种各样的念头,最后决定搏一把他霍然起身,沉声道,“摄政王这时怀疑我裴氏一族的教养?”
裴家是百年大族,裴德妃出身于裴家,她所生之子自然不可能出现混淆皇室血脉一事,否则整个裴家的脸往哪里放,日后还有谁敢求娶裴家女儿?
裴国公一开口,余下几人也都众口不一的说起来。百里氏一族聚族退隐,如今没有一人愿意为和妃说一句话。?
赵毓泓脸色一动,听见裴国公带头说的话,扫了一眼过去。
他目光漠然,却叫裴国公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垂下脊背。
“瑞亲王说来道去不过是凭一张嘴而已,不如拿出证据来,好让本王心服口服。”
楚云暖倒也明白,赵毓泓为什么不怕了。
证据,最直观的证据不就是滴血认亲,或者蒸骨之术,可永乐帝已经被请入皇陵之中。
她轻声说道,“既然陛下不在,那就请魏王前来,滴血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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