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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春昭盯着炉火,炉上的茶壶正在滚沸。他虽然盯着炉火,神色平静,可是他的耳朵却是悄悄的竖起,听着旁边的动静。
在他的旁边的茶榻上,老师沈深和他的外公薛大正在喝茶闲谈。
“老元帅此番闲游,可有什么收获?”沈深放下茶杯,看向薛大,眼角余光瞥见薛春昭坐在那里盯着炉火,而此时风起,风吹拂起了薛春昭耳畔的几缕垂下的发丝,沈深皱起眉,侧头对薛春昭说道,“阿宝儿,过来,风大。”
薛春昭一愣,随即舒展双眉笑着,“老师别担心,学生不冷。”
沈深干脆抬手一抓,虚空中便将那炉挪到茶榻前,薛大一见,眼睛闪了闪,看向沈深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慎重,刚刚这一手,沈深的武技内息似乎都比他离开前更加精湛了。
“好了,过来。”沈深朝薛春昭招手。
薛春昭只好站起,走到茶榻的炉前,继续盯着炉火。
“恭喜先生的武技又进阶了。”薛大拱手赞道,沈深还不到三十,武技内息便已经进入化外之境了,只怕,自家的那二小子恐怕有生之年都不是沈深的对手了。
沈深微微一笑,拱手回礼,“老元帅过奖了,老元帅此番远游,可有收获?”
“也算是有吧。”薛大想到了药王,低叹一声,“只是,有些事情终究强求不得。”
沈深微微挑眉,药王的事?
“虽然说强求不得,但终究是事在人为。”沈深垂下眉眼,接过薛春昭递来的茶杯,慢慢的喝着。
薛春昭一旁听着,眨了眨眼睛。
薛大盯着沈深,事在人为?也许……说不得这人有什么办法?
于是薛大点头,“先生说的不错,此时言道放弃,也为时过早。”
沈深勾了勾唇,扯开话题,“听闻舜国的重九城的麦草很不错。”
“麦草是舜国云城的贵人们最喜欢的米粮,只是,重九城的收成似乎不怎么好?”薛大说着,笑了笑,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盐道也好像不怎么好。”
“若是这个时候去云城卖些庆国的麦谷,想必应该能赚些零花钱。”沈深说着,笑了笑,看向薛春昭,“如何?阿宝儿可有兴趣?”
薛春昭一脸认真的说着,“回老师的话,学生在百业大会上已经联系了庆国北部的米粮大商,他已经与学生签了文书,他家的麦谷会用低于市场两成的价位卖于义马楼。”
沈深一笑,“不错。在为师提醒前,阿宝儿就已经想到了,很好。”
“但此时,尚不是进入舜国的好时机!”薛大缓声说道,“阿宝儿,你万万不可踏入舜国。”
“老元帅不必担忧,这两年阿宝儿要随我游历,只怕也没有那个时间踏入舜国。”沈深温和说着,放下茶杯,对薛大说着,“老元帅也随我同游如何?”
薛大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薛春昭,却见薛春昭也一脸愕然,便知道此事,只怕阿宝儿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薛大沉默了,阿宝儿身体不好,这五年来就没有离开过宁阳半步,突然间要和沈深去游历……
“也好。说起来,此次远游,还有一些老朋友还没有去拜访过。”薛大说着,端起茶杯,对薛春昭和蔼说道,“阿宝儿,去后院看看你娘亲和暖暖儿好了没?怎的弄几个糕点要这么久?”
薛春昭起身拱手,“是。”
待薛春昭离开,薛大神色变得肃然凝重起来,看向沈深,“先生突然间说要带阿宝儿游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沈深将一旁的木匣子递给薛大,“近日,舜国云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薛大接过,看了眼沈深,低头打开,抽取里头的条陈,定眼一看,猛地瞳孔睁大,脸色瞬间涨红起来,重重一拍,木匣子瞬间分裂!
“无耻!无耻!无耻!”薛大压低声音连续怒斥三声!
“当年明明是高祖皇帝下旨赐我薛家一门忠烈!明明是他们请我先祖出山相助!如今却毁我薛家名声,毁我薛家祖坟!说什么是我薛家谄媚祈求!可恨!无耻!!”说道最后,薛大怒目圆睁,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了。
“老元帅暂且息怒。此事,自然要与舜国皇甫文好好算算,只是,老元帅也应知晓,云城此时爆出此事,并不简单。”沈深说着,语气温和,声音平静,“他们,是在怀疑夫人和阿宝儿了。”
薛大深吸了一口气,哑声开口,“先生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百业大会的名声已经惊动了云城,珠光商会关于薛夫人的种种传言也已经传到了云城,皇甫文此时突然间重提五年前的旧事,毁薛家祖祠,砸高祖牌匾,怕就是引尔等前来。阿宝儿年岁尚幼,且他看重薛家,只怕此事会让阿宝儿激愤,怒气伤身,此事还是不告诉阿宝儿为好。”沈深说道。
薛大捏紧了拳头,珠光商会五年来的壮大,阿宝儿苦心经营的义马楼,快马帮,还有百业大会日益的声名显赫,这些……他早已料到,却万万没有想到,皇甫文竟然无耻到了这个地步!
——何等的深仇大恨竟然让皇甫文挖他们薛家祖坟,毁他们薛家宗庙?!
“老元帅……我知道老元帅内心愤恨,但,如老元帅所说,时机未到。”沈深说着,目光幽深的看向了薛大,“眼下,即便是在庆国的宁阳,不管是夫人还是老元帅,都暂不宜泄露身份。”
薛大看向沈深,哑声说道,“先生之意,老朽明白。但,老朽以为,因此事就避离宁阳,是否让云城那边更加认定了?在宁阳……在先生的地方,难道……还得避云城锋芒?”
沈深微微眯了眯眼,“皇甫文哪怕派其最精锐的王军兵临宁阳城下,没有本王的允许,他就不能前进半步。”
“既然如此……”薛大盯着沈深,试探性的问道,“那为何……”
“老元帅,之前你不是说过了吗?两年。既然老元帅自己都已经设定了两年,那么这两年的时间,不若就从此时开始。”沈深说着,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老元帅,真是因为云城不必畏惧,离开与否,何时离开,又何须考虑那么多?”
薛大若有所思。
“游历启程的时间,怎么也得在五月后。”沈深说着,端起茶壶,给薛大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再过两年,阿宝儿定然是要去云城的,他去云城所做之事,定然是要损耗心思,阿宝儿的身体孱弱,一心道长说过,能否活到弱冠成年都不敢肯定,在那之前,传说中的药王谷,我想试试。”
薛大一怔,随即神色激动了起来,但很快又愁苦起来,“先生有所不知啊……药王他……”
“我与老元帅不同。”沈深打断薛大的话,声音轻淡而坚定,“不论如何,我要让阿宝儿绵延长寿。”
薛大神色一动,看着沈深,拱手,声音因为压抑着激动而显得低哑,“先生对阿宝儿的救命之恩,老朽在此先行谢过。”
沈深抬手止住,“老元帅不必如此。阿宝儿是我的学生,本该如此。”
“先生,以后先生若有需要薛家之处,只需说一声,刀山火海,薛家绝不推脱!”薛大直起身,庄重的拱手做礼。
沈深抬手按住薛大所行之礼,说道,“老元帅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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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园子里,薛春昭端着盛着糯米丸子的甜汤,笑眯眯的看着自家娘亲薛如玉利落的翻炒着红薯。一旁的薛春暖捧着盘子,歪头说着,“娘亲,红薯干好了吗?暖暖想吃。”
“快好了!”薛如玉说着,笑着转身对薛春昭说道,“阿宝儿,把红薯干和甜汤端过去。”
“待会再端过去,娘亲,老师和外公说话呢。”薛春昭说着,舀了一汤勺糯米丸子,慢慢的吃着,跟着又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娘亲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就会说好听话。”薛如玉嗔怪着,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温柔又灿烂。
“嗯,真的,真的!好好吃哦。娘亲,我要学。”薛春暖说着,眨了一下空洞的眼睛。
薛如玉一愣,随即温柔的摩挲了一下薛春暖的头,“那可不行,我家暖暖儿可要学画画弹琴呢,这厨艺呀,就学怎么品尝美食好了。”
薛春暖嘟嘴,“可是暖暖想跟娘亲一样,给哥哥和外公舅舅,做好吃的。”
“暖暖儿能做的事好多呢。”薛春昭说着,放下碗,站起来,拍拍薛春暖的肩膀,薛春暖立即露出软软开心的笑,“哥哥?”
“暖暖儿要学好六艺的书,画,琴,舞,言,至于厨艺,暖暖儿可是要做一个聪敏温柔的小玲珑哦。”薛春昭半哄着半说道。
薛春暖软软的笑着,“好,暖暖一定会做最好的小玲珑。”
一旁的薛如玉看着,露出了欣慰温柔的笑。
待薛春暖走了,薛如玉脸色一肃,“阿宝儿,先生可是有要紧事?”
薛春昭一愣,随即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薛如玉沉默的垂下眉眼,定然是有什么事,而且,或许和阿宝儿有些关系,所以不能让阿宝儿知道?
“对了,娘亲,舅舅怎么没有和外公一起回来?”薛春昭问道。
“你二舅舅在舜国重九城还有些事,放心吧,你二舅舅没事的。”薛如玉柔声说着,摸摸薛春昭的脸颊,笑道,“阿宝儿,重九城的秋收有难处,你二舅舅呀,正在捡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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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薛春昭接过永喜端来的药碗,神色平静的喝完,永喜看着,不由有些心疼,“公子,要不要用一颗蜜枣?”
薛春昭摇头,接过手帕抹了抹嘴巴,“不用。”说完,看向永喜,“先生呢?”
“公子,先生传话说有事要处理,只怕晚上要晚些就寝。”永喜恭敬说着,看着黑乎乎的药碗,小公子日日都喝药,这些年,他伺候在小公子身边,从未见过小公子喝药的时候皱起眉过,小公子的忍耐力,实在是让人敬服。
薛春昭走到卧榻上,一边对永喜说道,“那你下去休息吧,不必伺候了。”
“是。”永喜恭敬应着,倒退着离开。
而这个时候,后山园子里,薛如玉腾地站起身,一脸激愤,“无耻小人!”
“也是爹当年识人不明。”薛大说着,声音低哑,透着疲惫,“玉儿,文渊先生的话没错,这个时候,我们保持安静才是对的。”
“可是,爹——”
“玉儿!听话,这五年你都忍过来了,难道你就不能再多等两年?!”薛大声音严厉起来,目光炯炯的盯着薛如玉。
薛如玉张了张嘴,半晌后,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重新坐下,看着薛大,“爹,您想怎么做?”
“一切如常,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文渊先生打算过些日子就带着阿宝儿去游历,到时候,我也跟着一起去。”薛大缓声说道,“文渊先生打算找药王谷的药王,爹要带着他去,他智计百出,说不定他有办法打动药王,若是有药王为阿宝儿诊治,那对阿宝儿来说就太好了。”
薛如玉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起初在得知老父亲找到药王的时候,她欣喜若狂,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药王不肯出手,而如今,文渊先生沈深愿意带着阿宝儿前去游历,寻访药王,文渊先生出手,说不得就有办法了。
“玉儿啊,文渊先生这般看重阿宝儿,为阿宝儿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但凡他有任何请求,只要不违背道义公正,我们薛家就绝对不可推脱。你且记下。”薛大神色严肃凝重的说道。
薛如玉立即挺直背脊,恭敬说道,“是,女儿记下了。”顿了顿,薛如玉又忧心说道,“可是,爹,二哥他还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云城那边做的事,二哥脾气冲,他会不会?”
“这事我已经拜托文渊先生了,文渊先生已经答应马上派人告知你二哥。”薛大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你大哥还在就好了。”
薛如玉一怔,随即黯然的垂下眼,她的大哥,薛家最优秀的长子……可惜。
薛如玉转头看向外头的田地,那里,埋着他大哥的骨灰,埋着九万薛家军的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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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里,沈深站在洒落花瓣的树下。
虽然不是冬季,但梅林里还是有些梅花飘落了,宁阳是苦寒之地,即便现在是暮春了,可早晚天气依然寒冷,梅花也开得颇为灿烂。
“……主子,已经派人告知薛二将军了。”明月恭敬的拱手说着。
“温相和蔡英都递来名帖了?”沈深问道。
“主子,是的。”清风一旁恭敬应着。
“明日,先见温相吧。”沈深抬头看着天空的皎洁的月亮,“两年后,薛大必然有大动作,阿宝儿也一定会去云城。在那之前,庆国,必须是阿宝儿的依仗。”
清风明月心头一震。
“五年前,因为沈珏,沈家的那些蠢货,薛家军九万忠魂惨死,这是庆国欠了薛家的。也是庆国该偿还的孽债。”沈深平静的说着,“你们都且记着,两国沙场对战,死是一种光荣,可若是耍阴诡计谋,以此来消灭沙场宿敌,那就是懦夫!无耻小人!”
清风明月,包括红日白云都齐齐跪地,拱手垂头,“是!小的明白!”
沈深顿了顿,语气凌厉森然,“尔等若是做出如此无耻懦夫的行径,我绝不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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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榻上的薛春昭躺在软和的被窝里,睁着一双眼睛,若有所思,这个时候的舜国云城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了吗?
外公和老师说了那么久的话,还不让他听着,定然是与舜国有关,与他有关。
这个时候的舜国……他记得没有什么事啊,但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在药王谷里挖药草,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而与他有关的,……会让老师和外公重视的,或许就是他的身体?
薛春昭翻了个身,皱起了眉头,他不愿自己最重视的老师,还有自己最亲的外公因为自己的身体而忧心。
虽然他也挺担心的,廖至善大夫很费心的调养他的身体,一心道长一年来看他一次,可是,他的身体虽然没有再复发什么热疾寒疾的,可是元气却是在慢慢的消耗,他有时候都不敢做太多的事,就怕消耗精力消耗元气过甚把自己给整病了。
薛春昭捏了捏被角,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和暖暖是流浪到了宁阳的时候,遇到了老魏他们,老魏带着他们偷偷祭拜了外公,恰逢外公的故人——药王也来祭拜,药王便将他和暖暖带回了药王谷,药王脾气古怪,性情孤僻,虽然带他们回了药王谷,可也只肯救治他们三年,说是回报外公当年救他的三日之恩。
三年后,他和暖暖便离开了药王谷,开始了复仇之旅,虽然之前就在筹备了。
离开时,药王对他说过,即便有他精心调养,他也不可能活过三十。
薛春昭叹了口气,上辈子他除了暖暖,再无任何牵挂,暖暖死了,他生无可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便也不在意。只是,这辈子,他真的挺想好好活着的。
“叹气为何?”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薛春昭回过神来。
薛春昭眨眼,看着沈深皱起眉头朝他走来,“老师?”
“在想什么?”沈深走到榻前,弯腰摸着薛春昭的头发,“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在想事。”
“想什么事?”沈深脱下外衣袍服,随手扔到一旁,躺到薛春昭身侧,一边问着,一边抓起薛春昭的手,慢慢的输着内息过去。
薛春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只要老师在,老师每晚都会为他输入内息,温养他的经脉。
“老师,我会好好的。”薛春昭抬头看着沈深,认真说着。
薛春昭无缘无故冒出来的这句话,让沈深有些意外,但随即挑眉笑道,“有为师在,阿宝儿自然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