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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潇潇,百草萌生,盎然的绿意在朝夕间染上枝头。
阮清微闲适的倚在窗前,吃着刚出锅不久的糕点,眺望窗外雨过天晴后如洗的碧空,娉婷而悠然。再过几日,便草长莺飞,杨柳拂堤,是她去年入太子府之时。
犹记得那日她初踏进太子府,他贸然表白对她一见倾心,她当时虽是有些心动,却只作笑谈。不曾想,由相识到相知,再到如今的两情相悦,才不过短短一年的光景。在此期间,经历过铭心的生死,从怀疑到确定,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发生着。
忽想起他心心念的去那密林的温泉边,以了他的夙愿。她不由得掩唇笑了,随及,拧眉,此时身陷囹圄被禁足于府,他若无其事状,她却时有不安,何时能恢复自由?
“想去郊外踏青赏春?”慕径偲将煮好的奶酥茶放在旁边晾着,侧拥住入怀,轻嘬去她唇边的糕屑,脉脉的凝视着她。经这些日的调养,她走路已不再气喘吁吁,气色也好了很多。她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灵动,桃腮尽显娇艳,只是她的身躯过于瘦弱,仍需多补补。
他们在太子府中已经禁足十日了,自韩珺瑶离开后,许奇正曾来过两次,便再没有其它人来过。倒是府中那几位身手不凡的侍从常是悄无声息的出入,瞒过了禁军们的监视,使慕径偲寸步未离太子府,也知天下事。
阮清微吃了一颗红枣,眨了眨眼,轻哼道:“最美的春_色可不在郊外。”
“在哪?”慕径偲一定要找个机会与她一起去看看。
阮清微笑意盈盈,温柔的盯着他瞧,她的眼睛里是喜悦,是春_色,是他。最美的春_色就在她眼前,在她身边,在她心里最柔软的方寸之地。这大千世界,浩瀚苍穹,乃至碧落黄泉,最美的所在,便是他。
慕径偲霍然明了,愉快的张开臂弯把她拥在怀里,抿嘴笑道:“这种春_色只属于你一人。”
“一言为定,”阮清微回拥着他,在他怀里挑起眉,视线落在他弧度优美的下颌,霸道的哼道:“从此以后,不许你泄出去半点春_色给别人。”
闻言,慕径偲笑着俯首,不由分说的覆住了她的娇嫩红唇,深深的吻下,闭眸沉醉的吮着她舌齿间的芳香。察觉到她的回应时,他加深着热吻,贪恋的揽住她的腰身,把她往怀里紧贴着,深情缱绻的揉她于怀。
窗外,满院春风流动。窗内,满室甜蜜的气息骤然浓稠。
他的吻热情而灼热,听着她渐起的细微呻_吟,愈加缠绵,吻得她全身酥软无力。意乱情迷的欲念燃烧着,燎原着。渐渐的,他眉心一蹙,恋恋不舍的将吻移开,长吸了口气,移到她耳畔,低低细语呢喃:“除你之外,再无我想要想给之人。”
阮清微的面颊绯红,娇羞的偎在他怀里,幸福融在她的笑容里,暖暖甜甜的,柔声道:“我相信你。”
幕天席地,纵使不间断的出现烟霾、沟壑、荆棘、悬崖……,只要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动,就没什么是真正的阻碍。
慕径偲抚摸着她的背,将唇落在她的额边,温热的气息轻洒在她的发间,轻问道:“你想出府走走吗?”
阮清微一怔,反问:“是你要出府?去哪?”
“我还不能出去,”慕径偲道:“我知你喜欢自在,终日这样闷在府中,害怕你会心生不悦。”
他不害怕面临的危险,却只害怕她的心情?!阮清微心中震颤,感动不已,温柔而坚定的道:“因为是与你一起度日,无时无刻不喜悦,已然忽略身处之境。”
“嘴真甜。”慕径偲捧着她的脸,柔和明净的目光落在她清秀的容颜,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嘴,细致的尝了尝。
良久,直至他尝了个遍,阮清微面颊潮红的拿起一块点心接着吃,含情的望着他为她续上一杯奶酥茶递来,她会心的笑着。这些日子,她时刻浸在他给予的温柔体贴中,心变得很平和,有着曼妙度日的舒服。
慕径偲加了一勺蜂蜜,轻搅拌着奶酥茶,道:“再过十五日,你入太子府就满一年了。”
“我奄奄一息时,遗憾与你在一起太短太短。如今一想,又觉这一年过得惊心动魄,好似过了半生似的。”阮清微莞尔一笑,很高兴这一年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慕径偲轻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笃定的道:“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把那些不愉快的事都集中的被我们经历,此后的大半生我们就安稳的幸福的度过。”
阮清微挑眉,“言之有理。”
“这种境况不会太久的,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
慕径偲端起温热的奶酥茶,一勺一勺的喂她,道:“送魏晏去到泰郡的侍从回来说,亦心已怀身孕了。”
阮清微一喜,连忙问道:“他们相处的如何?”
“听侍从说,途中,他们常常拌嘴,魏晏对亦心的性子丝毫不放任纵容,亦心被不予理会了三日便有所收敛。到了泰郡,得知亦心怀了身孕,魏晏是真的狂喜,待亦心疼爱有加。亦心自是欢喜,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魏晏,满面笑容。”
这对冤家慢慢的磨合相处,他会发现她的娇俏可爱,她能感受到他的铁汉柔情。
阮清微笑道:“那就好。”
推算下时间,亦心的身孕似乎是大婚之前怀上的,他们相视一眼,心照不宣。可见,在大婚前,亦心偷偷的去找过魏晏,魏晏已渐生了情愫。
一碗奶酥茶喝完了,慕径偲将空碗放在旁边的案上,用唇轻沾着她湿润的唇瓣,轻轻的挪移,低低说道:“好好的调养身子,此后生育儿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阮清微双眸含情,笑道:“好。”
慕径偲温柔的在她额头一吻,问:“该服药了?”
“嗯。”阮清微要让身子尽快康复。
慕径偲亲力亲为的喂她服药,每日都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事无巨细,那是发自他内心深处的爱,自然而然的流露。阮清微的心窝里总是被温得发软。
当阮清微服完药后,慕径偲伫立在窗前,抬首看了看正午的阳光,若有所思的朝窗外张望,在等着什么。
没多久,石竹从院外而来,禀道:“太子殿下,新上任的大理寺卿王大人求见。”
等的人来了,慕径偲道:“宣。”
阮清微拧眉,许奇正不再是大理寺卿?
慕径偲握着她的肩,说道:“慕玄懿限十日为期破案,许奇正已辞官离京,今日刚上任的王恒是慕玄懿任命的人。”他执起她的手,让她坐在窗边的椅上,郑重说道:“坐着等我。”
“好。”阮清微听话的端坐着,用轻轻的笑意遮住猛起的忧色,形势俨然不容乐观。
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儿,似乎飓风将至。
慕径偲信步走至院内,波澜不惊,正大光明的站在天地间。
大批的大理寺衙兵驻在院外,一品朝服加身的王恒趋步进院,难掩新官刚上任的志得意满,像模像样的拜道:“臣,大理寺卿王恒参见太子殿下。”
“王大人请起。”
王恒起身,缓缓抬首,仰望负手而立于对面之人,身着素袍素鞋,气度从容闲适,风骨卓然,有着如传闻一样的宁静致远。他壮着胆子抬起眼帘,迎视着太子的目光时,只是一瞬,连忙急急闪开。太子的眼睛很明净,一切污浊之物在他的眼睛里都被显现,无处遁藏。
管他幽谷芷兰,管他高风亮节,今日,他就要被碾落成泥成尘。王恒慌乱的重拾起自己紊乱的戾气,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喉咙,只是微微的躬身,道:“臣奉旨彻查皇上被行刺一案。”
慕径偲神色如常的道:“有劳了。“
王恒伸手一引,直接恭请道:“还望太子殿下进大理寺一趟,配合调查。”
“缘由?”
“皇上在太子府遇行刺,太子殿下有无法推诿的重大嫌疑。”
“可有证据?”
“有些蛛丝马迹。”
慕径偲平静的道:“王大人是打算对我严刑逼供?”
语声如轻风抚水,落在王恒的耳中,竟似铁锥,凌厉的刺穿表面,丑陋尽显。瑞王有交待,就是要把他带到大理寺里严刑逼供,地牢中的刑具都已备好,会逐一给他尝试。
“太子殿下言重了,”王恒肃目道:“臣是依法行事,凡可疑之人都要接受审查,绝不姑息。”
慕径偲眸色淡淡,道:“身为大理寺卿,可知我进大理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查出了此事与太子殿下有关,也意味着太子殿下将再也走不出大理寺。
“臣职责在身,”王恒要软硬兼施的把他弄进大理寺,“望太子殿下不要让臣为难,贻误了调查案情,臣可担当不起。”
慕径偲不语,岿然而立,如山锋顶上的青松。
王恒见他不动声色,沉静而尊贵,集日月光华,高高在上的普照而下。在他面前站着,仿佛被定身,动弹不得,王恒忽觉自己渺小的就像是一只蝼蚁,他厌恶渺小卑贱,厌恶似草芥被人踩踏。是他拼尽一切向前挤,跪在瑞王脚边示忠,才得已取这大理寺卿一职,一定不能辱使命。
王恒暗暗握拳,激道:“是太子殿下心虚,不敢与臣走一趟?”
慕径偲依旧不语。
“太子殿下是要衙兵们搀扶至大理寺?”王恒垂首冷言,目光狠厉,再也不浪费时间。请不去就抓去!当前是瑞王监国,太子是笼中鸟,速速给太子定罪,就是立了大功一件!
阮清微透过窗棂目不转睛的看着,仔细的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语。一颗心悬在喉咙,她最担心的就是慕径偲被强行带去大理寺,必遭非人的折磨,大理寺万万不可去。
半晌,慕径偲开口道:“让瑞王来见我。”
王恒一震,立刻大声道:“瑞王监国,日理万机。臣负责彻查此案,怎么审理臣自有主张,与瑞王无关。”
慕径偲再次不语。
既然如此,王恒面色一沉,冷声下令道:“来人……”
‘人’字话音尚未落,只觉一个身影疾迅重击,王恒的脸上猛疼,整个人被踢得飞起,撞在院墙上,被弹落下。
王恒傻住了,睁大了眼睛,惊骇的瞪着慕径偲身后侧的侍女,极度的震惊。
是石竹。
石竹身手极快的出手并已返回原地,王恒的嘴角溢出血,左脸上被靴底狠狠的踹了一脚。
从震惊中缓过神后,王恒猛得站起,恼羞成怒的喝斥道:“胆敢……”
‘敢’字刚说出口,石竹身形一旋至半空,脚掌对着王恒的右脸就是一脚。王恒又被踢远,踉跄着跌坐在地,面如死灰。
慕径偲看了看石竹,石竹明白,脚步轻快的走至屋中,转瞬便回到他身后侧,将一物执于身后。
王恒愕然不已,太子殿下竟然指使侍女对朝廷命官动手?!太子殿下不知自己的处境?!这两脚之辱,必百倍报还!
慕径偲眸色凉凉的扫过试着爬起来的王恒,王恒狼狈的一抖,如被猛得扔进冰冻刺骨的深潭中一般。他目光一转,望向院外,清声道:“慕玄懿,你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在院外的慕玄懿锦衣玉带,虎瞳里喷涌的火,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的忽明忽暗。他穿过院门,迈进了院内,跟慕径偲正面相对。
见瑞王现身了,王恒压下心中愧意和惧意,跪道:“臣,拜见瑞王殿下。”
慕玄懿若无其事的道:“王大人请起。”
王恒强忍着摔跌的疼痛,瑟瑟着站起身。
慕径偲唤道:“石竹。”
石竹上前,“奴婢在。”
“王恒无法无天,言行不当,犯下大不敬之罪,把他就地处决,”慕径偲看着慕玄懿,平静的道:“我虽是被禁足于太子府,也绝不容任何人轻慢。”
“是。”石竹一跃上前,拎起手足无措的王恒,没有给慕玄懿说话的机会,用力把王恒朝院墙外抛去,当王恒的身子在半空中时,石竹轻点脚尖跟随在半空,剑出剑鞘,剑光一闪划过,鲜血喷涌而出,尸首分离,重重的落在院外。
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慕玄懿眸光精聚,怔道:“皇兄不会不知私刑杀他的后果。”
慕径偲道:“你不会不识这柄剑。”
石竹将剑入鞘,双手呈给慕玄懿看,剑身金黄,雕刻盘龙,散发着冷峻的暗光。
是皇上的佩剑,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削铁如泥。慕玄懿惊道:“它怎么在你这里?”
石竹收起剑,退至了远处。
“这是我被册封为太子的当天,皇上的赏赐之物。”慕径偲平静的道:“皇上可能已经忘记了它在我这里。”
“父皇一定是忘记了!”慕玄懿见院中只有他们二人,便语声低沉而冷的切齿道:“父皇甚至忘记了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你却没有忘记,明目张胆的在府中设下埋伏行刺他!”
慕径偲神色不明的道:“你证明不了是我所为。”
“无论你隐藏的多深,我一定能查明是你所为。”慕玄懿冷道:“我要一个一个提审你身边的侍从。”就不信他们的血肉身躯挨得过生不如死的酷刑。
“他们用命护我,我会用命保他们,动他们,就是要与我动手。”慕径偲凛然,面罩寒霜,“只要你敢用阴暗的手段对我,我会用阴暗还之,你将知道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慕玄懿心下一怵,他此番胸有成竹,不是威胁,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告诉,可想而知他在大隐的表象下,早已布下精密的网,他的网是什么?错综复杂的官场人际,那些是他的势力?他的胜券因何而来?他有多少暗中的力量?诸多疑窦猛然间油然而生。
慕径偲道:“当前的形势对你极有利,我奉劝你用高明、光明的手段,拿出你的本事,证明‘太子’之位在你触手可及时,你能全身而退的得到。”
“太子之位本就属于我!”慕玄懿脱口而来,这种积攒在心底多年的愤恨,终于宣泄。
“是吗?”慕径偲平淡无奇的道:“从哪里追溯,能论证太子之位理应是你的?从你父皇弑兄夺_位之前,还是当朝我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册封太子之后?”
慕玄懿忽觉一阵恍惚,从此两处追溯,太子之位都属于慕径偲!
不,不对。
哪里不对?
慕玄懿的脑子顿时很乱,如被雷击,他突然开朗,近乎亢奋的冷道:“当朝是父皇为皇上,论亲生血脉,太子之位理应属于我。”
“是啊,胜,则能冠冕堂皇的处于上风,”慕径偲语声淡薄,道:“太子之位一直只离你一步之遥,你能拿,就拿去。”
“我能。”慕玄懿用尽全身的力气,目光铁硬。
“记住我的忠告,这场博弈于你而言,明有明的下场,暗有暗的下场,你如何出手,就收到相应的回应。”
慕玄懿仿佛能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漩涡的中心,被很多无形的触角包围,稍不留神就万劫不复。他环顾四周,惶恐不安,不知道在暗处埋伏着什么,只觉得背脊发凉,随时会被天罗地网罩住。他强忍着,不能轻举妄动,要先查出他的底气是什么。
慕径偲道:“我等着你用光明磊落的实力跟我较量。”
“你且等着。”慕玄懿愤而拂袖,席卷着巨浪乱石而去。
太子府又恢复了宁静,阮清微如青松下的轻风,飘至慕径偲的身边,与他紧紧的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