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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不知道,原来从天之骄子到一无所有可以发生在旦夕之间。
他站在禁城那足有好几米高的巨大铁门前,手腕上戴着坚硬的电子手铐,身后跟着两名眼睛闪着红光的机器人警察。他紧张地用颤抖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头脑里一片混沌,绿色的瞳仁透过有些模糊的镜片看向那顶端隐没在晨雾中的巍峨高墙,恍然觉得那好像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两个月前他还是地球共和联盟财政议会下属的能源局秘书,出入于恢弘而洁净的政府大楼之间,开着低调但是尚算价值不菲的陆空两用自动驾驶车,闲暇时候健健身游游泳,偶尔跟朋友在酒吧玩闹,住在一百层高的上城公寓里俯瞰整个第二空间站在寰宇中缓慢转动。
他一直都是个脚踏实地的老实人。出生于殷实家庭,父亲是一名飞船制造商,母亲则是一位热衷于omega和女性平权运动的大学教授。他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班里的中上水平,积极参加了一些慈善社团,也曾志愿去地球上救济贫民,后来靠着父亲的关系进入了地球联盟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就读历史专业,毕业后进入源局。年介三十的他事业有成却行事低调,受到局长的器重。
保持低调大概属于他身为男性beta的本能。尽管他的容貌端正英俊,在人群里却从不显得惹眼,毫无攻击性。他的第一任omega男友在追求者众的情况下却独独选择了看起来有些古板沉闷的他,就是因为他的笑容给人一种舒适而可靠的感觉。
谁也不会想到这样的他有一天会被打上“罪犯”的标签。
大门前一名持枪的警卫从机器警察手里接过胶囊数据库,被激活后小小的胶囊里投射出一道光束,关于伊森.埃尔德里奇(ethan.eldridge)的所有个人信息、所有道德值增加或删减记录便都展现在眼前。那名高大的女alpha警卫眯着眼睛打量了伊森一番,对着耳麦说道,“身份核实完毕,开门”。
话音一落,一阵磅礴而沉重的轰鸣从地下隆隆滚来。沉重的巨门发出阵阵骇人的呻|吟,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向内缓缓开启。伊森感到一阵寒流从门后汹涌袭来,令他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步也迈不动。那个警卫不耐烦地用枪戳了戳他的背脊,“走啊!”
伊森迈动发软的双腿,一步一步前行。每走一步,便离自由、离人世、离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更远一些,离地狱却更接近了一些。
地球联盟废除死刑已经有一百年了,而替代死刑的便是禁城。每个人生来有一百分的道德值。每一次触犯法律或公民行为守则的时候道德法庭会根据量刑以及情节严重程度扣去相应的道德值,每一次对社会做出杰出贡献的时候法庭会奖励相应的道德值。道德值低于四十的将成为政府重点监控对象,而道德值被减到零的便会像垃圾一样被扔进禁城,与外界隔绝,直到赚够了一百分的道德值才能从这座城里出来。城外的人不知道城里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城里的人会接受比军队还要严酷的训练,为国家完成一些极其危险的任务赚取道德值,直到赎够了罪重新做人。
从城里出去的人可以洗掉从前的身份记录,重新登记新的名字,从此隐姓埋名亦或远走他星,鲜少有人愿意讲述自己在城内的生活。以至于有传言说,凡是进去的几乎没有出来的,因为政府永远不会让里面的囚犯赚够一百分。
禁城内是一个谜一样的世界,就像黑洞一样。人们只能远远看着那座城存在于地球表面,却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凡是不幸被黑洞吸进去的,就再也出不来了。
巨门的后面又是一道高墙,只不过比最外围的矮上一截,可以看到城墙上持枪踱步的守卫的影子。穿过第二道门后前方是一条幽长的走廊,白到失真的发光墙壁、黑白相间的地面,看久了会令人产生坠落般的眩晕之感。走廊当中有一道金属门框一样的全身扫描仪,另外一名男alpha警卫持枪守在那里,伊森迈过那道门框后,被那名警卫推进了一扇侧门。屋子显得空空荡荡,一片空白,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包被褥和衣物。那个高大健壮的警卫在他身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吓得伊森全身一抖。
“把衣服脱了。”嚼着口香糖的警卫踩着重重的脚步转到他面前,坐在桌子上玩着自己手里的警棍。
伊森听说过,在进入禁城之前会进行全身检查,确保非人没有带任何武器毒品等非法物品进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抖个不停,以至于连衬衫扣子都解不开。
“快点!别磨磨唧唧的!”那个警卫催促着,眼睛里带着几分恶意和嘲弄。禁城里出现像伊森这种上等人的几率不高,运气好的话大概一个月才会出现那么一个。看到曾经趾高气昂的上等人们身败名裂,在自己面前因为尊严扫地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大概是是警卫们无聊生活中难得的赏心乐事,如果对方是个有几分姿色的omega的话就更有意思了。
不过这回这个beta也算不错——警卫这么想着,故意把口香糖嚼得很大声。
伊森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袖扣,脱掉衬衣,再解开皮带拉下拉链,脱掉皮鞋后从裤子之中迈步出来,身上便只剩下内裤和一双袜子了。匀称健康的身体因为定时健身没有什么赘肉,毛发也比一般的白人男性beta少一些,若不是对方瑟缩的姿态和脸上无地自容的尴尬表情,是一副相当有魅力的身体。
警卫挑起嘴角,“内裤和袜子也脱掉。”
伊森一愣,有片刻的犹豫。警卫突然怒喝一声,“听到没有!你是聋子吗!”这一声吼仿若平地惊雷,吓得伊森连忙一把拉下内裤又扯掉脚上的袜子。此刻的他宛如刚刚降生的婴儿一般,瑟瑟发抖地暴露在狼一般的视线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遮盖。
警卫上下打量他一番,将手里的警棍举起,顶端打开露出扫描灯,在空中挥了挥,“转个圈。”
伊森照做了。
扫描灯散射出的光芒透射了他的整个身体,就连肌肉和骨骼都能看清。那光线在他的腰臀来回扫着,对方脸上戏弄顽劣的一抹微笑另人无地自容。
暴露私密部位的羞耻感令他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粉红。他眼眶发热,眼泪在里面打转,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伊森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但是没办法,从失去所有道德值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不能算人了。
警卫满意地吹了声口哨,上前拎起了伊森从城外穿进来的衣物,转身往门口走,“行了,你的制服在桌上,自己换好了出来。”
看着警卫消失在门口,伊森的涕泪再也控制不住爬了满脸。他用力地用手臂擦干净自己的脸,从桌上那捆包裹中翻出一套破旧的灰色翻领制服,迅速套在身上,但是包裹里没有给鞋袜,他只好光着脚,抱着一整包的被褥和日常用品开门出去。他的眼睛被用眼罩蒙住,被那高大的警卫推搡着,跌跌撞撞往前。有门开关的声音,他们拐了几个弯,又开了几次门,终于在最后一扇门打开后,一股清晨的寒气迎面袭来,伴随着吵闹喧哗声。
伊森的心往下沉落,他知道,这里就是禁城之内了。
他听到从四面传来的叫骂声、调笑声、口哨声,各种各样的语言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但肯定都不是什么好话。那些充满暴戾的语言声潮轰隆隆从四面八方奔袭而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像个受惊的兔子,仓皇地被警卫推搡着穿过未知的街市,穿过无数掠食者的视线编织成的罗网。他身旁的警卫呼喝着,像是驱赶牲畜一样骂着周遭起哄的非人,甚至还朝天开了几枪示警。叫骂声总算小了一些,但伊森的心跳却仍然狂奔不止。
“哼,看你这孬样,在这儿恐怕活不过一年吧。”警卫在他旁边哼笑一声,“好在你长得还算不错,虽然不是omega,但我们这儿o大概也愿意给你庇护。”
听了这话,伊森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只要醒来就好了。他假装镇定,努力挺直腰板,希望自己能走得像从前在能源局宽敞明亮的走廊里那般优雅。这是他最后能保住的尊严。
伊森被允许取下眼罩,发现自己站在一栋三层高的破旧小楼前。路面上到处都是垃圾,一只老鼠贴着脚边跑了过去。警卫带着他沿着窄仄肮脏的楼梯爬上二楼,狭窄的过道里堆满了废旧家具和没来得及扔掉的垃圾袋,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酸臭味。“浴室和厕所在走廊尽头,公共厨房在一楼。”警卫一边走一边随便用手指了指,似乎根本不在乎伊森是不是听懂了。每一扇房门边都有一道瞳孔识别锁,警卫在205号房门前扫描了自己的瞳孔,然后将伊森推进去。
“heydude!先敲门好吗!”里面一个半裸的高大男人腰上围着毛巾,丰满的肌肉上还覆盖着未干的水珠,手臂上纹着九头蛇的图案,俊逸深刻的面部轮廓令他看上去很有男人味,只是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点眼熟。
警卫挑眉道,“哦?需要我再叫一声客房服务吗,塞缪先生?”
男人举起双手一副不想找麻烦的样子,随即视线落在伊森身上,眼中燃起一股子浓浓的兴味。
伊森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这个男人看上去很不好惹,有点可怕。
“他和你在一个编队里,待会儿你给他讲讲禁城的规矩。”警卫对那个被称为塞缪的男人吩咐道,朝一脸茫然的伊森屁股上踢了一脚,“愣着干嘛,进去收拾东西。老子没时间跟你这儿闲耗。”
伊森环视了一下那间狭窄的小屋,四张床铺分别摆放在四个角落,左面的两张床之间摆放了一个高高的四扇门柜子,对面的两张床中间则是一张矮柜子,上面摆着热水壶、杯子、烟灰缸和一些吃剩食品的真空包装袋。
除了一张门后的木板床铺了被褥,其他三张床似乎都没有人。坚硬的木头床板裸|露在外,床头的铁栏杆上锈迹斑斑。
伊森紧张地推了下眼镜,迟疑地将自己的东西放在塞缪的床斜对面那张铺位上。那名警卫已经走了,只剩下他和塞缪两个人在房间里。此刻高大的男人已经解开了腰间的毛巾,露出紧窄的深蜜色腰身。他的背上也有一片十分精美的圣母像刺青,覆盖在肌肉坚实的背脊上。
“叫什么名字?”塞缪头也不回地问。
伊森停住打开包裹的动作,故作平静地回答:“伊森.埃尔德里奇。”
“让我猜猜,会计师?银行经理?神父?秘书?”
“……秘书。”
塞缪套上裤子,从裤袋里翻出来一根烟叼在嘴里,从鼻子里哼笑出声,“秘书?怪不得戴着副秘书眼镜。大概奥托会对你很感兴趣,他最喜欢你这种类型,上等人,长得斯文。只可惜你不是omega又不是女性beta,不然他会非常宠你的。”
伊森故作轻松问,“我染个金头发他会打消念头吗?”
塞缪的笑意忽然冷却下来,狼一般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你以为你现在在哪里?度假村?你这种弱鸡一样的鲜鱼(注,禁城对新非人的称呼)最好赶紧找个靠山,不然你活不过这个月。”
伊森往干涩的喉咙里咽了口唾沫,勉强忍住不在对方煞气森然的视线中转开眼睛,保持对视,“那你的靠山是谁?”
塞缪一愣,嗤笑道,“我?你觉得我需要靠山?”
“为什么不?我听说禁城里omega少的可怜,而你虽然用了很多抑制剂,而且跟一般的alpha非常相似,但恰恰是个omega。”伊森用他特有的那种平淡的如同汇报公务一样的语气说完,塞缪骤然变了脸色。
伊森还来不及反应,对方便如猎豹一般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有力的大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伊森惊慌失措地挣扎着,双手死死抓着塞缪的手想将之掰开,却惶然地发觉那手如铁铸的一般纹丝不动。他的脸颊因为缺氧通红,挣扎着说出一句,“我……咳咳……不说……”
几乎要折断颈骨的压力忽然消失,伊森捂着脖子趴在床上咳嗽了一会儿,眼睛因为充血而发红。塞缪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身上的杀意仍旧未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伊森好不容易顺过口气,说话的时候声音仍然发虚,“放心,你的抑制剂没有出问题。只不过我母亲有一半天锒星血统,所以我的嗅觉比一般的地球alpha和omega都要好一些。”
“天锒星人不是已经几乎消失在银河系中了?我还真是撞了大运了。”塞缪眼中戒备依然浓烈。在禁城中,有战斗和暴力倾向的alpha比重比外界的正常比重高上许多倍,其次是工蜂一样辛勤低调的beta,而天性温驯负责生育后代的omega所占比重少之又少,几乎是每十人里才有一个。也正因为如此,o,甚至是好斗的beta抢夺。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一个依靠,落单的omega是极其危险的。
虽然在外界o和beta平等,但在禁城这样混乱的地方,性别歧视仍然是再普遍不过的现象。
伊森本身也十分诧异,据他对禁城的了解,竟然会有塞缪这样深深隐藏起来还未被发现的omega,简直是奇迹。
更何况,禁城之中应该禁止贩卖可以隐藏o身份的抑制剂吧?
伊森看着戴缪身上的伤痕,都是刀具或者子弹造成的痕迹,看来这个o了,并且有着不俗的实力。看他那结实的手臂肌肉就能猜到。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将双手举起,“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告诉别人,甚至……在你每三个月的特殊时期可以帮你。”
塞缪眯起眼睛,凶狠凌厉的气场仍旧横冲直撞,另伊森略略瑟缩,“你想要交换什么?”
伊森松了口气,看来对方虽然看上去凶恶,也没残忍到会随便杀人的地步。他抬起头,绿眼睛里面写满真诚,“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在禁城很容易成为被欺压的目标,我不想那样。”
“哈哈哈哈……”塞缪翘起一边嘴角,笑得极尽嘲弄,“一个男性beta竟然要omega保护,你做人也未免太失败了吧?”
伊森忽略掉对方的嘲讽,耸耸肩,“术业有专精,我不擅长体力劳动。”
“哼,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塞缪的敌意终于稍稍松懈,往后退了几步,回身去抓起床上的背心套在身上,“如果让我知道你嘴不严,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