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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主教、大祭司、审判骑士团团长……起初这些人一个个来劝说蓝缇斯不要因为一只兔子而过于伤心,并告知他那两个人是新得到提拔的,在进入教廷之前都极为憧憬光芒万丈的圣子大人,一时无法接受他为了顾长安而做出那么多不符合身份的事,认定顾长安是迷惑世人的恶魔,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当他们注意到蓝缇斯似乎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根本听不到来自外界的一切响动时,便只能叹息着离开。教皇也曾来过一次,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沉默地看着蓝缇斯此时的模样,驻足片刻便也离去了,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进入这间圣殿打扰他。
信徒向神忏悔自己的罪行时要跪在神前悔过三天三夜,因为传说神域距离这片大陆极为遥远,即使是虔诚的信徒,其意志要传达给光明神也需要足足三天时间。也即是说,三天后若神没有降下惩罚,就可理解为进行忏悔的信徒得到了原谅,自然可以离开了。
蓝缇斯在神坛前跪了三天。
现在是第三天的上午,阳光从彩色的窗户照进来洒在那象征着神的水晶柱上,看起来格外神圣庄严。
已经第三天了,他的愿望应该很快就会被神实现,到时候该怎么向球球道歉呢?
只要想起他口是心非的爱人就总会有微笑的冲动,这让蓝缇斯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因为现在这样沉浸于爱情之中的甜蜜感是过去的他无法想象的。
他从没有体验过普通人在父母的关怀下成长的感觉,因为打从出生开始就被接入了教廷,而教廷中的人教导给他的只有对神尊敬爱戴,以及种种魔法方面的知识。实际上最初的时候他很困惑,因为周遭的大人们全都说着要信仰神明的话,但他对此没有任何感触,也不理解为什么一定要信奉那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神。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活在世界上究竟应该有什么目的。这样的疑惑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身上,但蓝缇斯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既没有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生活对他而言仅仅是日复一日的学习与冥想,或者偶尔向审判骑士团的团长学习剑术。
后来他向教授魔法的牧师询问这个问题,那时牧师给他的回答是:“人因爱而生,也因爱变得强大。爱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它使人感受到生命的价值,如果你得到了爱,你就会懂得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回答对于年少时的蓝缇斯而言太过抽象,他还是不明白爱是什么,爱又该怎么获得,只知道如果有了爱,自己应该就会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神爱世人,只要虔诚地信仰光明神,那么必将获得来自神的爱及守护。而且每个人都有被爱的权利,同样也有着给予爱的能力。”
他想象不出爱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只是在听过这样的解释后下意识地期待并向往着这种神奇的存在,自此以后才真正开始认真地信奉起光明神。
长大之后,蓝缇斯就意识到在其他人的世界中,爱并没有什么稀奇可言,似乎每个人都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爱,不论来自父母、朋友或是恋人。
而他唯一拥有的只有神的爱,因为他没见过父母,人们慑于他冷淡的性格与特殊的身份,便也没有朋友,而恋人更是虚无缥缈。既然爱是生命的意义所在,那么他活着的意义大概也只有信奉神明了。
听起来颇为不可思议,但蓝缇斯就是这样度过了几十年,直到遇到了顾长安。
对于一个突然出现的古怪家伙,起初他就如寻常一样既不厌恶也不欣赏,只是对其保持着警惕。顾长安的来历及能力都太过不寻常,他既不能视若无睹也不能就地将其杀死,这违背了神的教义。所以他的选择只剩下将顾长安带在身边,以便观察这个人究竟是否有威胁性。
但这是个太具有迷惑性的少年,他的视线总是会被对方吸引,尤其是当对方无意间对自己表达出关心之意的时候,心脏紧缩得像是要停止跳动一般。
如果是顾长安的话,即使是自己或许也能给出爱,即使对方没有给出同样的爱也没关系。蓝缇斯是这样认为的。
他太想得到这个美丽的少年以及那令人心驰神往的爱了。
于是他终于品尝到了爱的滋味,甚至幸运地得到了顾长安的爱情。为了这美丽稚嫩的爱人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并真切地希望这段爱情能够得到神的祝福。
如果说神使的身份最初只是一个彼此按下不说的幌子,那么如今,蓝缇斯真切地相信着顾长安定然就是神派来的使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也许只有神才能赐予人们如此浓郁的幸福与深厚的爱。
所以即使由于他的过错出了这种情况也不会有事的,一切的错误都在于他,顾长安不应该为此付出任何代价,睿智伟大的神一定会让一切变回其本应该有的样子。
一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了温柔的微笑,期待着再次听见顾长安声音的那一刻——也许球球不会再爱自己了,但是只要还在自己看得到的周围就足够美好,即使没有爱也没关系。
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正午的钟声,而蓝缇斯捧在手中、三天来一直用魔力温养以免腐烂的尸体依然没有丝毫变化,至于血液则早就流尽了,在他的面前形成了小小的一滩黑褐色痕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滴答、
滴答……
视野不知不觉间被泪水所模糊,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依然固执地盯着掌心上血肉模糊的残肢,其中那颗小小的、破损的心脏格外刺眼。
神什么都没有做,神什么都不会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蓝缇斯始终纹丝不动的双手突然开始颤抖,他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把球球摔下去,便小心翼翼地将手掌中的白兔尸骸放回了顾长安平时待着的衣袋中。
然后更多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心口处终于迟钝地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他忍不住揪紧了胸口的衣服,生平第一次哭泣,也是第一次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表情。
沐浴着光芒诞生的圣子跪倒在神坛之前,身染血污,泣不成声,绝望地哀号出声。
——神根本就不存在啊。
根本就不存在的神夺走了他真实的神。
现实依然是如此残酷,四十年间的信仰一朝崩塌,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被打碎,顾长安已经死了,死得那样凄惨,那个时候他会有多害怕多痛苦啊?
而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带球球回到教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球球现在依然还会在自己身边玩闹。
蓝缇斯哭了很久,就好像以前所有的冰冷此时都融化成眼泪,所以怎么也流不完,就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过了很长时间,当眼泪终于不再滴落的时候,蓝缇斯将手伸向了地上那干涸的血迹,并不顾忌这地面是否干净,用指尖抹了一点便送入口中,浓郁的血腥味在舌尖上蔓延开,让他不住地皱眉。
就如同他一开始料想的那样,一切来自于顾长安的东西,唯有血液让他喜欢不起来,尽管那依然充斥着他再熟悉不过的、顾长安的气息。死亡竟然是这样可怕的存在,可以让原本美好的一切在顷刻间粉碎殆尽。
随后蓝缇斯就从地上站起,跪了太久的膝盖刚起来时有些酸软疼痛,但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不会为任何事情动摇的人。
他转身离开了圣殿。
面无表情地走在熟悉的教廷中,蓝缇斯还能听到教众的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圣子大人终于出来了,没想到宠物死亡对他的打击会这么大。”
“为了普通的兔子祈祷三天,圣子大人真是仁慈善良,果然是被神选中的人……”
对这些话语他全然无视,就像听不到一样匆匆走在这条他平时并不经常踏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