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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撇过头,忍着气味。搀着方运硬是拖到了椅子上。方运一个趔趄,吐了出来。小高扭过头,身子隔开一个距离,捏着鼻子拍着方运的背,话却是对叶澍说的:“又欠我一个人情。”
今天的叶澍很不一样,初初相识的他,仿佛一棵树,遗世而独立,不会谄媚,不会主动。不会开花,不会结果。不为任何人停留,享受秋冬而无春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去主动挑衅别人,这足够人类吃惊五百年。
叶涵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数了数,刚好够,她站着笔直生怕错过班车,眼睛却不知看向何方。
“我送你。”
叶涵有些惊讶,从饭店到车站有段距离,他居然绕路过来了。她早早的发现了叶澍,不知不觉记住了他的车型、车声以及车上的人形成的风景。叶涵看了看旁边同样等车的安澜,她不觉得叶澍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阿涵,上车。”
“啊?哦。”叶涵耳廓微烫,心头小鹿乱撞接过头盔,戴上。安澜清冷的眸扫了过来,不言不语,顿了一秒,让叶涵心里只发毛。也许她该去算算命,前世有没有欠安澜什么,导致今世不敢和她正面相对。
“坐好。”
“那个。”叶涵指了指安澜,她并不想多事,终究还是开了口。
“不顺路。”叶澍定了一会儿,眉头似是凛冽,复又说道:“先坐好。”
来的时候倒是很顺路。这种话叶涵也只是心里想想,借她三个胆也不敢说出来得罪叶家阿少。
“我去我舅舅家,和叶涵家一个方向。”安澜忽然开口。
叶澍顿了顿:“你也上来。”
叶澍取下头盔递给安澜:“我先送你回去再送叶涵。”
叶涵有些不解,明明她家更近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内心不免又期待起来。
“我可以坐中间吗?”安澜开了口,脸上无表情:“我怕给亲戚看到会说我,毕竟算是超载了。”
就你金贵,就你亲戚多?
叶涵装作豪气万丈:“成,你先上吧。”
安澜道了声谢,按住裙子抬腿上了车子,将拿在手上的小包斜跨过来压住裙子。一只手拽着叶澍的衣服,不动声色的往前挤了挤。
“叶涵,能坐的下吗?”说着又往叶澍那边挤了挤。叶澍僵硬着身子终是没动。
老娘不怕挤,有本事就挤我啊,小心将你的小A挤成太平。叶涵抿了抿嘴唇道没事。
车子开动,叶涵抬头就看到叶澍跳舞的头发,还有拽着叶澍那双扎眼的小嫩手。安澜看了看后视镜,薄薄的嘴唇往上翘了翘,而后双手慢慢环上叶澍的腰,毫无征兆的抱了上去。一片树叶飘落下来,被摩托带出的风刮到一边。B城真适合养老,有山有水,空气清新,阳光明媚。
安澜和叶澍,其实很般配。气氛尴尬,非一般的尴尬。像是没穿鞋踩到石子一般膈应。
电石火花之间,天地一阵旋转,她听到耳边低呼:小心。从不曾想过原来乐极真的生悲。叶澍试图用腿撑住摩托,车子整个侧着滚进了棉花地,千钧一发,车子没有倒下来,否则结果不堪设想。
“啊!”
叶涵喘着粗气,动了动腿没什么大伤,看来也是因祸得福了,要是安澜坐在最后一位,没事的恐怕是她。
“好痛,我的腿好痛。”血顺着安澜的腿蜿蜒流下来,蹭破皮的地方触目惊心,右腿颤抖着不成样,她的嘴唇早已发白,带着身体都有些晃。
叶澍一双漆黑的眼神深深的看向叶涵,而后身形未动:“坚持一下,小高马上带你去医院。”
辣姐瞪着眼睛看着这几秒发生的事。有些呆愣。这就是传说中的车祸吗?
三秒之前说过什么?好像是咒叶澍出车祸来着。
“你兄弟不是好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近墨者黑。你看看叶澍左拥右抱的,把我家叶涵当什么了。花心的人下场不好。看他骑着小越野的风瘙样,指不住下一秒就车祸了。”她发誓她只是说着玩的。而她跟在后面,也只是一时兴起,三角恋什么的最好看了。
辣姐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我靠,这么准!”
小高停下车跑过来。辣姐看了一眼叶涵拍了拍胸脯,看着安澜的腿。那双嫩嫩的细细白腿就这样因为自己一句话就留疤了。
“小高,你送安澜去医院。我和叶涵处理这车。”叶澍的话容不得反抗。
越野摩托头歪到一侧,估计不能开了。车胎在路上留下很长的擦痕,触目惊心,简直没有办法想象死神曾一步之遥过。
小高过来抱住安澜,小心翼翼的怕触到伤口。安澜也是个硬脾气的,伤的这么重,一滴眼泪都没留。
辣姐有些不放心。“叶涵头痛不痛,腿呢,活动一下我看看。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和我们一起去医院,我们才不留下听人指挥来指挥去。”说完挑衅的看了叶澍一眼。
“辣姐,我没事。这车还要去修,我怕叶澍一个人忙不过来,安澜伤势要紧,你们快点去吧。”
辣姐明了,说了一句电话联系匆匆离去。
叶涵的声音微微颤抖,握紧的拳头冒着冷汗,后知后觉刚才经历了一场车祸,胳膊也抬不起来:“还…好吗?”
叶澍道没事,从车祸之后叶澍一直都是这个姿势,叶涵有疑:“转过来我看看。”
叶澍轻叹,夕阳照进他的眸,又浅又深:“恐怕不太好。”
叶涵睁大眼睛,鼻子塞的慌,脸色褪去血色,开口眼泪咽住了喉。
叶澍身子整个右边从头到脚全是血迹。头上的血流到了眼角像是泪痕,他也没去擦一下。裤子擦出了一个大窟窿,肉微微翻了出来,她记得最后是叶澍用这只脚稳住了摩托车,叶涵从未看过叶澍这般狼狈过,印象中他总是一个干净透彻的大男孩。
叶涵脚下有些飘忽,眼泪止不住的下落,她倔强的擦去眼泪,声音干涩问道:“我…我要怎么做?”
叶澍伸手一带,将她带到眼前大拇指按住她的眉心,慢慢抚摸,试图抚平皱痕。“信我吗?”他问。
“信。”叶涵呜咽着,又胡乱抹了一把脸:“我信。”
“首先,平复心情。”
叶涵摇头,眼泪一串一串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不想哭的,我真不想哭,是…眼泪自己…自己掉下来的。”她说完嚎啕大哭像个孩子,叶澍叹气,五指穿透她的短发,缓缓抚摸着:“对不起。”
叶涵摇头,她知眼前这个情况耽误不得,情绪却不听使唤:“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她蹲在地上,天气多么美好,太阳多么温暖,明明是个好天气,明明这个好。路边樟树绿油油的叶子交相辉映,与天边夕阳红下对称,间或夹杂些槭树,煞是好看。
叶涵胡乱抹掉眼泪,许是太用力。脸上蹭出一道红,声音沙哑着:“我好了。”
“我试了车子还能开,我们开到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去修车。”叶澍道。
叶涵有些矛盾,她不觉得叶澍还能开车,他的整个右手伤痕累累。
“好。”
叶涵抓着叶澍的衣服,距离既不疏远也不亲近,她怕弄痛他。
“叶澍,你是左撇子对不对?”她忽然开口,问的奇怪。
“对。”
“那就好。”喃喃自语三个字被风吹散。
叶涵的脑子有些放空,左撇子一点都不好,她害怕叶澍的右手就此残废。只要他好起来,她宁愿一辈子不告白。
叶澍将细节都看在眼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搂住我的腰,我没办法保证我能控制好车。”
叶涵终究还是轻轻搂住叶澍的腰,叶澍没有任何感觉,或许叶涵搂住的只是他的衣服和间隔的空气。
“你开过头了,刚才有个医院。”
叶澍想了想,还是停车了。“待会我们从后门进。”
“好。”
叶涵不问为什么,叶澍说什么照着做便是。
她拉住叶澍的衣角,不敢用力:“男人留疤很帅气的。”
…
医生叽叽歪歪好久,年轻人太冲动,不把生命当回事。恋爱的年轻人更冲动,在喜欢的人面前逞强,有没有想过父母啊,父母把你养这么大,是让你把生命当儿戏吗?
“医生,先看看她的手臂。”
叶涵有些无措,她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叶澍在翻车的一刹那用脚撑了一会儿,加上棉花地的土柔软,叶涵的腿没伤到。牛仔下的手臂伤的很重,她看到安澜咬白了嘴唇。叶涵其实很想哭,除了痛也有赌气的意味,人家安澜都没哭。但她怕看到叶澍内疚的表情。辣姐可是抓着她那受伤的手捏了好几把,她一直想着牛仔挡着点终归不是多严重。
谁知牛仔早就和血迹粘为一体,医生拿着剪刀直接剪开那一块。医生都震惊了,叶涵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泥土和血肉混为一体,她头一回后悔买破洞的牛仔。周围的皮肤红,她微白的嘴唇隐隐抖着。
“小姑娘家家的能忍啊。小伙子还逞能不?你倒是皮厚肉糙,小姑娘破了相看你怎么收场,待会起码要缝好几针。”叶澍抿着嘴唇倔强的不开口。像是一个做了错事被妈妈骂的孩子:“我不痛,真的。叶澍你赶紧再找一个医生给你包扎下。”
叶澍身上的血早已干涸了些,颜色转为暗红:“我会负责的。”
叶涵真的痛的又要哭了,可是她不能哭,她想着回家在哭也行:“你就负责把我的医药费付了吧。”
“女孩子留疤不好看。你别看,医生要缝好了。”叶澍摸着叶涵的头发,轻柔的说着,像是情人的呢喃。
叶涵偏头就看到叶澍破了洞的牛仔裤,他应该是很痛的吧。
“小子,你先等着我去拿纱布,让你这个伤员去拿药我也不忍心了。你就多痛会儿省的不长记性。”
医生走后,叶澍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叶涵的伤口。一下一下像是猫爪挠的叶涵心痒痒,疼痛少了很多。脑神经只顾着想入非非了。
“我今天是有话对你说的。”他道。
真奇怪,今天是适合说话的日子吗?方运也有圣旨宣读来着。
“什么?”
叶澍像是抱着一个珍宝,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我要离开B城了。”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也许叶澍一开始就打算送自己回家然后开口,就算出了意外,他仍是未改掉计划,他总是那么理性,就算出了车祸,他仍未觉的安排好所有。物是人非,她恨不得没有认识过叶澍。
时间在那一瞬间变的很慢。
叶涵的心猛然一缩,茫茫然道:“什么时候?”
“填完志愿后。”
叶涵冰冰的说了声哦。他本不是B城人,自会去他落叶生根的地方。她抠着手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倏而直起腰:“你应该对安澜说这事儿。”
叶澍唤道:“阿涵。”
叶涵低低的应了一声,拼命的咬未受伤的手上的指甲。
“我为什么要对她说?”
“那你为什么对我说?”
“你在生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没有。”
“你在生气。”少年执拗的重复着。
叶涵淡淡的笑起来,眼底泛了泪光:“我不生气,难过而已。”她想起雏菊,想起头绳,想起水晶球,想起送这些的人,太卑鄙了,既然要走,为什么给她希望。
“叶澍,你把我当做什么?我对自己说做人不能小气,不能斤斤计较。可是我还是计较了。大家说你喜欢安澜所以去做她的前桌。不管你喜不喜欢,你说走就走,就像现在。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通知我,我根本就不想知道。车子倒下那时,你第一个护的人也是安澜,你真当我是朋友吗?”
从来都是自作主张的暗恋,奈何求谁回应?喜欢叶澍,是多么绝望的一件事。
“我在乎你你就是我的朋友,我不在乎你,你就是一个屁,现在我就…。放了你。”叶涵说完,眼泪断了线的往下掉,她哭的嗓子痛眼睛痛脑袋壳子也痛。叶澍去了第一排她没哭,叶澍护了安澜她也只是失望,其实离得远他根本没办法护她,可是她还是很在意。她觉得攒了一年的眼泪全在今天决堤而出。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聚了会散,散了不知何时是聚。也许几年,也许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