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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最终停在一个山洞前面,肖何又被两个保镖拎下车,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挣扎不动,只能任由他们把他拎过来拎过去。几人下车之后汽车就开走了,山洞中只剩下严克里、肖何,还有最开始开车的司机。
之前被打了一巴掌,脑袋里嗡嗡的,脸上也隐隐作痛,他一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肚子更是饿得厉害,严克里一松手他就直接坐到地上去了。
那个司机还是戴着黑口罩,眼睛上架着一副墨镜,肖何看不出他的长相,对方扫了肖何一眼,又冷哼一声:“不过他这副窝囊废的样子,倒不像肖白嗣。”
肖何没什么反应,面对仇人的辱骂,他完全能当成耳旁风泰然处之。他往角落里缩了缩,不动声色地打量四周,发现这个山洞不像想象中那样,是个完全无人居住的地方,相反这里有一些破旧家具,还有一些油桶样的东西,明明只是个山洞,空间却空旷的很。
严克里越过那个司机,伸手从一处破洞的地方摸进去,摸出来一把钥匙:“你少说几句吧,留着点力气等何培卿来了一起骂。”
肖何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抓自己是为了要挟他妈,但是听这些人亲口说出来,他还是不由地心中一紧,他紧紧盯着严克里,只见对方拿上钥匙,蹲在一个角落里,在地上摸了很久,不知道摸到了什么,他拎着地面一角轻轻往上提,直接把地板拉了起来,露出底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原来那里并不是真正的地面,而是一处颜色类似地面的盖子,盖子底下是个地洞。严克里把盖子掀开之后,回头对司机使个眼色,司机就拿出一副手铐,把肖何拷在地上凸出来的铁环上,这才过去帮忙。他们两个人一起把手伸进地洞里面,用力拉着某处往上提。
地洞里响起哗啦啦的滑轮和铁链运作的声音,肖何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地洞里面拉出来一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好像……装了个人。
那个人原本背对着他们盘膝坐在笼子里,笼子被拉上来之后,他也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背影都没动过。肖何远远看着那个人,忍不住猜测起对方的身份。他想了半天,突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一丝松动。
难道是……
“肖白嗣!你转过脸来看看啊,嗯?看我对你好吧,特地把你儿子带来跟你团聚。”
肖何听到严克里的话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他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很,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肖何一直知道自己有个父亲,但是却仅是“知道”的程度而已,他从两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了,只记得他父亲是个不怎么喜欢开玩笑的人,更多时间醉心科研,还喜欢抽烟——对方身上,总有一种浅淡的烟草味,就跟何培卿烦心时点着的那种烟一个味道。
他记得后来父母两个就经常吵架,何培卿说他的父亲骗了她什么,最终忍受不住与他断绝往来。但是肖何一直坚信他妈终究有一天会将父亲的事情告诉他,也多次设想过父子重逢的场面……却没想到居然会是今天这种……
肖白嗣听到这句话之后,依旧没有转过头,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在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上轻轻抓了几下:“严克里,你终于疯了吗?我这种孤家寡人……哪儿来的儿子。”
肖何愣愣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有一瞬间突然觉得脑袋里仿佛被小锤子轻轻砸了一下,啪地一声,把一些画面砸碎了。他用力摇摇头,碎裂的画面又如七巧板一般片片组装起来,变成面前的景象——依旧是铁笼子里的人,依旧是那个背影,少了柔光和缥缈的幻想,变成一个实实在在的背影。
严克里好像被刺激到,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将还在发呆的肖何一把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把他像拖行李一样拖到肖白嗣面前,狠狠一扔。
肖何整个人直扑在笼子上,撞得铁笼“哗啦”一声。
肖白嗣在里面被撞得跟着晃悠了一下,一头栽在笼子门上:“哦哟!撞死我了。”
肖何听见这声,哭笑不得地抽抽嘴角,还没等从地上爬起来,他后脑勺的头发就被人狠狠抓住,然后强迫他仰起头。戴着黑口罩的司机突然冲上来,他猛地摁着严克里的手,将肖何的脸狠狠压在铁笼上,状似疯癫地对肖白嗣咆哮:“你他妈自己看看!你看看他这张欠揍的脸!不是你的种是谁的!你要是再不把笔记本交出来,老子就宰了他!让你断子绝孙!”
肖何本来就皮薄脸嫩,让那疯子这样摁着脑袋压在铁笼上,没一会儿就挤得整张脸仿佛要裂开了。
肖白嗣终于慢吞吞转过身,凑到笼子这边仔细看肖何的脸——而肖何也看清了他的脸。
从后面看时,肖何只觉得他身材很棒,宽肩窄腰,那双肩膀一直端着,仿佛正挑着整个世界的重担,白大褂底下包裹着的脊背拱起厚厚的肌肉,非常有男人味。从正面看,这么近的距离,肖何看清了他的脸,还有脸上那些明显是被虐打出来的伤痕。
——严克里对他可真没客气。
年过不惑,肖白嗣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风霜,尤其眉头中间,有一道浅浅的竖纹,仿佛是每天盯着各种公式咬牙切齿拼命计算得来的。他血污之下的五官非常英俊,是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类型的英俊,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浓眉底下一双仿佛能包容万物的眼睛。
肖何突然知道为什么那个司机说他一看就跟自己的父亲一样了,肖何与肖白嗣最像的地方不在模样,而在神态,不管他做的是什么表情,眼底都是一种平静到惹人生气的漠然。
肖白嗣面无表情地看着肖何,肖何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过了许久,肖白嗣突然咧开嘴:“哈!”
他的表情硬生生停在无可奈何的频道上:“严克里,你当我傻啊?我自己生没生儿子还要你来告诉我?”
肖白嗣没等严克里回答,毫无征兆地从笼子里伸出手在肖何肩膀上捏了两把,捏完马上收回手,然后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严肃地看着他:“不过这位小朋友的模样看上去可真眼熟,长得真帅啊,一看就是个好男人,就是消化不好,长这么瘦,再壮点就跟我每天照镜子时候看到那个一模一样了哦。”
严克里和那个司机眼看是要被肖白嗣装疯卖傻气得升天,肖何闭了闭眼,用力拿肩膀撞了摁着他的司机一下,自己终于从铁笼上直起身:“你们是不是有病,我根本不认识他,我爸早在我两岁时候就死了。还有,我身体不好,现在很饿,已经低血糖了,要是不小心把我折腾死,等会儿我妈来了你们打算拿什么威胁她。”
肖白嗣坐在笼子里惊讶地鼓掌:“不错不错,口才不错。”
他指着严克里:“不管他是不是我儿子,这么好的小朋友,肯定不会是你的种。”
严克里不知道哪根筋被肖白嗣刺激到,抬脚往笼子上狠狠踹了两下。
肖白嗣还不放过他:“严克里,这个小朋友难道是你搞出来的我的体细胞克-隆人?总之你这几年违法犯罪的事也没少干过,弄个克-隆人出来,对你来说不算惊天动地。不过你要克-隆就克-隆自己好么,克-隆个跟我一样的孩子出来做什么,嗯?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不健康的想法吧。”
严克里忍无可忍:“闭嘴!肖白嗣!我警告你,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沉到水里去!”
肖白嗣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闭上了。
那个疯子司机抓住铁笼用力摇晃:“肖白嗣!你说,你到底把笔记本弄到哪里去了!把笔记本交出来!”
肖白嗣在铁笼里被晃得跟不倒翁似的摇来摇去,他抓着屁股底下的铁钎子固定身体,翻着双没精打采的死鱼眼盯着那个司机,就是不开口。
“说话啊!!!老子让你说话!!!!”
“说说说吵死了!”
肖白嗣突然张开嘴喷了一口,他被关在地下很久,没洗过澡没刷过牙,肖何站在旁边,作为被牵连的人都闻到好大一阵口气,差点被熏厥过去,直接承受他口气的疯癫的司机师傅虽然戴着口罩,但是他口罩仿佛防不住味道,直接熏退了两步。
肖白嗣无奈地叹气:“让闭嘴的也是你们,让说的也是你们,要不你俩商量商量,统一口径?”
严克里皱着眉头俯视着他:“别装疯卖傻,笔记本到底在哪。”
“我说过了,笔记本被我烧了,我烧的时候你也在旁边,现在逼问我,你是不是故意找事?”
“我没问原手稿,我问你手中的备份。”
肖白嗣惊讶道:“那种反人类的东西我备份它干嘛?我又不是你,我又不反人类。”
严克里冷笑:“在儿子面前要树立正面良好的形象?这么义正言辞地批判我反人类,忘了自己是个死囚犯了?!要不要我提醒你的罪名?”
肖白嗣没反应,冷冷地看着他,严克里像捏住了他的软肋,很得意地继续下去:“研究出对社会稳定性有潜在危害的副产品,不上报反而利用职务之便贩卖出售,牟取暴利,你自己又是什么干净东西。”
肖何仍旧没什么反应,只在一旁默默看着肖白嗣,见他沉默着,没有反驳,原本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消失了,他没精打采地掀掀眼皮,隔着铁笼看着严克里:“是啊,我有罪。所以我这不是被惩罚了嘛,马上就要吃枪子赎罪去了。每个人都要为他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我也是,你也是。哦对了,你不是审判,你是罪犯。你现在就在犯罪,说得好似虐待我是为民除害一样。”
“你……!”
肖白嗣翻个白眼:“你你你,你什么你,话问完了没,问完老子要睡觉,滚边儿去。”
严克里狠狠踹了笼子一脚:“等我找到笔记本,就让你长眠!”
肖何又被连拖带拽地扯锁到地上凸起的铁环上,他蹲在那里用力握紧手,掌心中握着一枚被黏腻液体沾湿的芯片。这片芯片是肖白嗣刚刚捏肖何的时候扔进他手里的,他当时只是下意识握住,握住之后吓出一身冷汗——他这个父亲刚见面就送他这么一份大礼……也太不靠谱了吧!万一他没接住怎么办!万一被那两个人发现了怎么办?!
肖何对这枚芯片有个隐约的猜测——里面的东西很可能与严克里所说的“笔记本”有关。
肖何背靠着墙壁,慢慢在地上坐下,他不太敢再看肖白嗣,笼子里的男人也没再往他这边施舍一个眼神,只自顾自背对着所有的人躺下了,他一直端着挺着的肩膀陡然放松下来,仿佛卸下了重负。
……因为把重负塞到肖何怀里了。
肖何用力握紧手中的芯片——他的父亲,仿佛真的是个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