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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颉将茶杯轻轻顿在石桌上,笑意冷下来:“老君此言可是当真?”
太上老君心里其实非常不理直气壮,当初天帝派他来昆仑山的时候,他就特别不想接这个活,得罪神的事——还是得罪昆仑山上凤凰的事,谁愿意干啊。
且不说霓霄神君在三界中的名声怎样、他的父神初元神君身份怎样,光是凤族禁地中刚出现的两位神凤,他们就得罪不起,那两位在神魔大战中都是赫赫有名的神君,与他们结怨不是闹着玩的事。
魔在三界之中是个什么样人见人恨的地位天帝最清楚不过,让他来劝说人家孩子去当魔尊,天帝就不怕他们有命来没命回去吗,别说派五个武官跟着护航,单看凤琷最初露那一手,把二郎神派来了也没用。
太上老君心里知道天帝在有些事情上很为难,魔的事如果能用这个办法解决最好,最简单方便,一举两得,解决了凤琷也解决了魔族,最容易祸水东引……不是,对三界最好,但是得罪人的事就不能换个人来做么,非逮着他一个人使唤,齐天大圣那茬他还记着呢。
“初元神君且听老朽一言……”
都到人家里来了,太上老君不想开口也得开口:“其实关于这件事,天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的。霓霄神君力量强大,若亲征魔界,必定能够驯服那些秽物,他又有诸位神君的教导,一心向着三界众生,若他成为魔尊,一定可以为三界避免一场祸事啊。老朽懂初元神君的担忧,但是既然这道命令是天帝下的,自然不会亏待霓霄神君,天帝会昭告天下,正式公布霓霄神君的身份,到时候魔界与仙界和平共处,三界必定一片欣欣之象……啊,当然当然,霓霄神君依旧住在昆仑山,与以前相比,只不过多了一个魔尊的身份而已。”
应颉听后皱起眉:“不必了,我们对魔尊这个身份没有兴趣。”
他是真动气了。
应颉作为世上最古老的一条神龙,神力比凤琷更加强大,所以对待其他“相对弱小”的生物经常抱着怜惜和疼爱之情,因为他们的生命跟自己比起来实在太脆弱,让他无法不疼惜。所以应颉很少跟谁发脾气,待人接物也和和气气。
但是天帝这次实在欺人太甚,让凤琷一个好好的上神去做魔尊,还要昭告天下?开什么玩笑,那不是生生让他身败名裂?!
“琷儿入魔不深,再怎么样,还有我与凤族两位神君在,我们定会救他的。且他心性未定,又自由惯了,魔尊这等重要的职位肩负三界众生的安危,交给他不太合适。”
应颉面上谦虚,话中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威胁的意思也很明显。
太上老君虽然怕应颉,但是觉得不给天帝交代更可怕,只能装听不懂:“初元神君,魔气到底有多难除,您参与过神魔之战,您心里应该清楚。”
应颉皱着眉头没说话,将脸微微转开,显然已经忍耐到极限。
之前忍不住插话的武官再次忍不住:“初元君,老君说得有道理,您只说一定有办法,一定能救。但是我们在霓霄宫外等了这么多天,霓霄神君还是这副样子……”
他瞥了站在一旁的凤琷一眼,哼道:“希望诸位神君在顾着自己人的同时,也能为三界众生想一想。”
话外之意显而易见,暗讽他们包庇凤琷,指他早晚做出危害三界的事情。
凤琷听得明明白白,他们嘴上说想让他担任魔尊的职位,实际上还是怕他入魔后控制不住自己,为祸苍生。如果给他一个魔尊的位置,他能控制得了魔族是好,控制不住,顶多入魔难回头,天庭也不会损失什么,那时候他魔的身份已经被公布,天庭就可以直接拿人了。
凤琷顾及着应颉忍到现在,被这武官一番话气得胸口起伏——虽然他不在乎自己入魔与否,但是也不想让天庭拿这件事来威胁昆仑山。
他手心一翻,卷出来一个巨大的火球。
还没等凤琷把火球扔出来,应颉突然拍案而起,石桌登时从他掌下如蜘蛛网一般超四周裂开:“这位仙家,还是慎言得好!”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那个武官一眼,最终却看向太上老君:“本神给天帝面子,才将诸位仙家请进霓霄宫内,以礼相待。但是不代表我们昆仑山谁都能来踩一脚,众仙家在宫外叫嚣多日,打扰我等为霓霄神君疗伤,本神忍到现在已是仁至义尽,如今竟口出恶言,莫不是欺我昆仑山无人?本神若再忍下去,恐怕以后在三界之内也难行走。”
应颉一向处事温和,生气起来才会展露他作为初元神君威严的一面。
太上老君被应颉突然发难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他本来就没什么底气跟昆仑山谈判,打的主意觉得应颉不会跟天庭撕破脸皮,现在人家不买他账,他当然无话可说。
……都怪那个猪队友!天帝也是,谈判干什么还弄些武官跟来,不会说话还偏管不住嘴!
“初元神君,霓霄神君,息怒息怒,金翘仙没有恶意,他的意思是……”
应颉直接打断:“够了!他什么意思与本神无关,神界与仙界向来界限分明,本神不管仙界之事,尔等也休要插手昆仑山之事!否则,休怪本神不给天庭留脸面!”
太上老君脸上有点不好看:“初元神君……”
应颉并不给太上老君说话的机会,用力一甩袖子:“请回吧!”
主人话说到这里,太上老君也不好再待下去,他这张老脸还是要的,且他们打又打不过人家,再不走,被打一顿赶出去,面子里子可就都保不住了。
太上老君只好站起身,尴尬地告辞:“那今日便到这里吧,老朽改日再登门拜访。”
凤琷一直等到几个神仙都离开了才回中庭,他几乎要朝天翻个白眼——要不是父神拦着,他就把这几只烦人的臭虫直接烤成碳。
“琷儿……”
应颉对着凤琷又变回那个忧郁优雅的美男子,瞧见他家小凤凰火红火红的袍子变得乌漆墨黑,今天又被人欺负成这样,就产生了一种凤琷的背影如此落寞如此单薄的错觉,应颉心都要疼碎了。
他上前拉住凤琷安慰他:“琷儿啊,你放心,父神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走,我们回大殿继续驱魔气。”
凤琷甩开应颉的手,冷漠道:“那几只跳蚤是很讨厌,但是他们有句话没说错,魔道易入难出,这些天我们试了多少次,是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何必再浪费神力。”
应颉皱起眉,还没说话,凤琷又接着说:“且我如今也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有个人我得尽快找到。天帝那边行不通,我的翎羽又不能用……只好去藏书阁试试。”
绮焰说他不能用神凤的力量来驱使颈后羽,那藏书中总会有记载找人的法术吧。凤琷心里着急,急得要五内俱焚了,他又担心肖何的安全,又担心离开时间久了,肖何对他误会越来越深,到最后,等他找到肖何时,对方彻底将他忘了怎么办……
他们凡人都是这样!异地恋就容易分手!更何况他们还是连通话或者视频都没有的异地恋!
“你们凤族的事我不懂,若想找藏书,倒不如向你的两位长辈请教一下,你没怎么去过,图书分类他们都比你懂。”应颉直接指出凤琷不爱看书的缺点:“不过,你想找的人到底是谁,怎么如此急迫。”
凤琷撇了一下嘴角没回答,转身去找绮焰和蓬宇。
凤琷到绮焰门外,听到里面有两个人的说话声,好像是蓬宇在压低声音对绮焰发火,凤琷下意识在自己周围落下结界,直接隐身起来,然后贴到门口仔细听。
他听到绮焰很淡定地说:“我是搜了他的元神。”
“你胡闹!驱魔本就要全神灌注神力,你要搜他的元神,必定需要分出一部分,到时候不但你自己会有危险,凤琷还有我,甚至初元神君都会被连累,你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凤琷皱眉——嗯?他们在说自己?
绮焰的声音沉默了一下,又说:“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他也叫琷。”
蓬宇听了绮焰的话叹口气:“这……确实是很不可思议,但是你也不应该在驱魔过程中分神,实在想知道的话,跟他商量一下不好吗?”
“哼,你以为我没试过?他现在对我就像对陌生人,怎么可能配合。”
“我们本来就是陌生人……”
“所以我只能硬来了!”
凤琷在外面听得心头一跳——他们果然在说自己,这让他又不由地想到在禁地里见到的画面,他们难道在说那个跟自己长着一张脸的男人?如果单纯绮焰一个人说就罢了,蓬宇竟然也见过那个人?那他的身份到底……
蓬宇的声音又从屋内传来:“我懂你的心情,但是金阙在神魔大战中失踪,你找了他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情况没办法往乐观里想。你别忘了,涅槃重生不会令凤凰失去前生的记忆,凤琷对我们却完全没有印象,他又是神魔之战之后才出生的,是那人的可能性很小。”
“我不管!只要有那个可能,我就要找下去。”绮焰说道:“凤琷即使不是他转世,也必定与他有关,我不会放弃的。”
凤琷在外面听得都快气炸了——怪不得他驱魔这么多天都没半点进展,刚红了一块的毛又黑回去,原来都是绮焰不够专心?都是他在暗中搜他的元神?可恶,他什么时候搜的,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搜查元神与搜魂魄还不相同,搜魂魄只能看到记得住的记忆,搜元神却可以看到一个神生生世世的经历,即便他忘掉自己的记忆,通过搜元神也能看到。
还有那个金阙,到底是谁啊!
凤琷又生气又怕,他心里其实怕真被绮焰搜出了什么东西——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这种事太恐怖,到就不是无法跟肖何交代这么简单,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了!
他在外面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蓬宇无奈地问:“那好吧,你搜他的元神,搜出什么了?”
绮焰的声音略带沮丧:“没搜完……但是我有预感,凤琷就是他,他看我的眼神,跟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我查过,阙在神魔之战消失之后,凤琷就诞生了,那时候天地之力已经开始衰弱,按理说不应该还会产生凤卵,这一切都预示着他很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上古神。”
凤琷悚然一惊——他怎么不单纯了,除了混进一点应颉的龙血,他特别单纯!
蓬宇又说:“但是他把颈后羽给了别人,你知道的,我们凤族的颈后羽给了谁就是给了谁,不能再换人,即便重生都不可能给另一个人。你也看到了,他的那片,可是结过契的。”
绮焰便冷笑:“那如果他连魂魄都重生了呢?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不记得我,还有……”
后面的话凤琷没再听下去,他离开那间屋子,神情有些恍惚。绮焰说的话他觉得荒谬,又害怕。凤琷懂他所说的魂魄重生是什么意思,凤凰涅槃过程中,一般会保留上一世的记忆,但是受伤过度,伤及魂魄与元神时,就会重新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再结成蛋,就仿佛是新蛋一样。
这种事很少见,因为所消耗的天地之力跟新生一枚凤卵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可能在魂魄中混入一二两原凤的魂魄而已。
这些都是凤琷在蛋里面的时候隐约听负责孵化他的前辈提起的,如今这种事竟落在他的头上?
凤琷厌恶这种可能,他虽然不懂一夫一妻的合法性,也不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性,但是他下意识希望自己的神生里只有肖何一个人,只想要他,也希望自己会是他的唯一。
他担忧起来——要真是那样,他还有什么脸去见肖何啊?这个一看就不是省油灯的绮焰神君,又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