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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琷失落地离开绮焰房间,他心里乱七八糟,在梧桐树下站了许久才往藏书阁走去——虽然还是有点不敢见肖何,但是总要把他找回来再考虑别的。
他刚出梧桐林,就有一个人挡在他面前。凤琷抬头,正对上太上老君那张堆满笑容但是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脸。凤琷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冷着脸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太上老君对凤琷作了一揖:“适才没顾得上跟霓霄神君说话,到半路的时候,才想起来有要事忘记说。”
凤琷斜他一眼:“如果是关于魔尊的事就不用说了,速速离开昆仑山,否则对你不客气。”他跟应颉不一样,凤琷虽然也不喜欢主动挑衅,但是脾气却不好,没耐心像应颉一样跟他们废话那么多。
太上老君依旧含笑:“霓霄神君息怒,老朽只是传话而已,真正传达命令的是天帝。且……老朽说的事情,霓霄君说不准会感兴趣,这件事的当事人是您,做决定的也该是您才对啊。”
凤琷皱起眉头看着他。
太上老君依旧是那副笑脸:“上次霓霄神君闯上南天门之后,我门查了因由,无意间知道您原来在找一名凡人。”
凤琷一听果然不再一副冷漠的表情,手掌心呼一下搓出一撮火焰:“说重点。”
“霓霄神君稍安勿躁……嗯,那个凡人名叫肖何?”
太上老君眼见凤琷一身黑气都要化作火焰烧起来,急忙将来意说明——这位霓霄神君看来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太适合用委婉的方式与之交流。
“天帝已着人查明,凡人肖何如今在妖王九咎身边,老朽是特地来通知霓霄君的。”
“肖何还活着?不……他当然活着,他现在好吗?有没有受伤?还在凡间吗?”凤琷眼里浮出些微血光:“妖王抓他做什么,我看他是活腻味了……”
太上老君不动声色地看了凤琷一眼,见他脸上着急的神色不似作假,心里总算有了点把握。他摇摇头:“他们当然不在凡间,妖王有自己的地盘,更兼他如今身份特殊,所在之地,已经不属于三界之内了。至于肖何有没有活着,老朽也不知晓,但是处境肯定不会太好。”
这世上有很多类似于昆仑境的三界夹缝,九咎的地盘就是其中之一,这些地方或许与外界完全隔绝,无论谁都找不到,或许只是所在隐蔽,乱闯都能闯进去,全看运气。如果不知道路,凤琷找不到九咎所在。
凤琷一听他说肖何处境不好,顿时怒急攻心,一把抓住太上老君的衣领拎起来,冷笑道:“看来这才是你今天的真正来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天庭的风格这么多年从没变过,嗯?你接下来是不是想告诉我,如果不做魔尊,就不告诉我肖何的下落?”
猰貐那件事给凤琷留下深刻印象,他看出来了,天庭是一群乌合之众,天帝就是乌合之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要把话说得漂亮,不管真相假相,能保住他们的脸面才最重要。
“哎哟……霓霄神君快放手啊,老朽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太上老君抓住凤琷的手挣扎着想要落地,后者见他脸涨得通红,这才一把松开他。太上老君捂着脖子用力咳几声,心中恼火,还要极力保持着镇定——当年被只猴子揪胡子,现在又让只凤凰掐脖子,公关这个活,果真不是人干的。
“神君说这话也太诛心,老朽活这么大年纪,岂是那等不要脸面之人。”
凤琷轻描淡写道:“怎么会,你就是个传话的,不要脸的是天帝。”
太上老君被反将一军,登时一噎,捋着白胡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凤琷收起掌心的火焰:“你最好在我耐心耗光之前把所有条件都说出来,等会儿我后悔了,你可不一定能活着离开昆仑山。”
“讨伐妖王九咎,便必定与魔族交恶。”
太上老君沉吟片刻,将自己提前想好的那一番话拿出来:“霓霄神君,此事并非天帝想要为难神君,而是妖王的身份实在特殊,而且他的来历,与霓霄神君也有一番因缘。”
“与我有因缘?我不认识妖王。”
太上老君叹口气:“神君贵人多忘事,老朽便提示一二吧。妖王九咎本是快入仙籍的蛇妖,修到应龙后却突然入了魔道,老朽推测他定是拜入某个魔族门下,不然也不会修炼成气候。至于妖王为何堕入魔道,经纠察,才发现他是被……挖掉仙根,再也无法修行了。”
凤琷定定地看着他:“然后呢?”
太上老君一脸不忍:“挖他仙根的人,正是霓霄神君您啊。”
凤琷一听这话,天灵盖上犹如一道天雷劈下,将他震得半天回不过神来——什么是天道轮回,什么是因果循环,他得罪了人,所以对方抓了肖何,现在又报应回他身上……
他摇摇头:“不可能……我不记得……”
太上老君叹气:“神君贵人多忘事,贵人多忘事啊。”
凤琷再说不出话,眼底血色泛光——归根到底,肖何竟是被他连累的?!他就说,肖何一介普通的凡人,怎么会跟妖王扯上关系,肯定是被抓去了!
凤琷慢慢握紧拳头,圆润的指甲突然暴出几寸,深深插-入手心细腻的皮肤里,鲜血从指缝间一滴一滴滴下来,凤琷瞳孔中也蔓上一层浓郁的血色:“妖王在哪。”
太上老君捋着长飘飘的白胡子看着凤琷。
“魔尊的事,我应下了。”
“初元神君那里……”
“我的事与父神和昆仑山无关。”
入魔道,当魔尊,讨伐魔族……放在以前看起来完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如今已经迫在眉睫,而当这件事真正地摆到凤琷眼前,需要他承担责任的时候,仿佛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戴着霓霄神君的光环会犯错误,那么失去这个光环又有什么可怕。或者正是因为他戴着这种光环,才会犯错误?
凤琷听太上老君说妖王抓走肖何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他想把这个妖王找出来大卸八块,拿三昧真火烤他三天三夜,把他的魂魄扯出来烧……一瞬间所有极尽恶毒的酷刑涌入凤琷脑海中。
然而愤怒之后却是心虚和心惊——归根结底,肖何是被他害的。
凤琷第一次意识到我行我素的行为是多么贻害无穷,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他的神力、他的背景没办法避免的,他无意中得罪的人,无意中得罪了又放过的人,却不会放过与他相关的人。
仔细想想,以前都是应颉和应麟在给他收拾烂摊子,凤琷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甚至没想到自己会在无意识间得罪很多人,更没想过,自己早就不记得的小事会被对方记上几千几万年。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凤琷足够强大,强大得目空一切——不论是好意还是恶意。
以前没有谁敢冒头找霓霄神君的麻烦,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有肖何,他是个凡人,是他的软肋……
凤琷眯起眼睛,狭长的眼角殷红如血——都怪他心慈手软,对于潜在威胁,应该斩草除根!
*
“大师!快,帮我按住胳膊!”
肖何左边身体紧紧压在地面上,右手举着一支拇指粗的针管,他左边的整张脸都贴在地上,整个身体呈压制状态。但是他的左手却诡异地在往外挣扎,仿佛想挣脱他的身体逃跑。
无法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他不敢贸然去压肖何的胳膊,这只左手的力量与肖何孱弱的形象完全不同,它很有力,甚至像有独立的生命,强行压的话倒是压得住,就怕压住了胳膊,肖何的身体却被甩飞出去。
无法只好趴到肖何后背,连着他的身体一起控制住,紧接着在他左手上扎下一针,不停挣扎的左臂力量瞬间减弱许多,无法大松一口气,趁机将其余的银针拔-下,重新刺入另外几个大穴,手臂挣扎的动作终于停止。
肖何感觉自己的左手终于消停了,他整个人像被抽-走骨头似的,瘫在地上大口喘-息着,他右手也垂下来,针管掉在地上。
无法累得坐倒在一旁,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肖施主……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过了好久,趴在地上的肖何才动了动,气若游丝道:“大师……实验总是要有失败经验的,我自己给自己注-射……可能扎错了地方,下次……不会了。”
无法理解不了肖何,追求长生不死的人他见过很多,拿自己的身体乱来的人,还没见过。
“肖施主,适才贫僧找的几个穴位都移位了,下一次再发生这种事,贫僧不保证能够还这么好运。”
肖何把脸朝下趴在地上,几不可查地点点头:“我知道……大师,我,我先休息一下。”
无法坐在旁边等了许久,终于摇摇头站起来:“那施主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乱来了。”
肖何笑了声,想说我做这个实验是为了长生,不是为了自杀,但是他实在太累,说不出什么话,只能点点头。无法走后,肖何依旧趴在地上,他费了半天的劲才翻过身,第一时间摸到掉在一旁的针管。
肖何自嘲地想,所有实验都是将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时才会体现其反人类性——为了论证实验结果,他需要进行大量的临床研究。
肖何没有人来作为实验对象,用动物只能做个大概推测,最后没办法了,他只好用自己的身体来做实验。
质谱仪的灵元分析进度不错,肖何到现在为止已经将目前见过的灵力由它们的散射形状大体分出来abcde五大类,a类又根据颜色不同分支出两小类,金和银。灵元分类自然是越细越好,但是分不细的只能一点点来。
针管中是肖何提纯出来的一管银灵元,好不容易才让九咎帮忙将灵力压缩成液体。这一过程中,肖何再次侧面感受到凤琷的牛逼,他明明记得凤琷当初做起这种事来跟玩似的,九咎做一次,脸色难看得就像要要了他的老命。
肖何想将这管灵元当药剂打到自己身体“枢玉”的部分,试试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刚推进去一微升,他的整条左手就跟漏了气的汽艇一样暴动,带着他满屋子乱撞。肖何脑袋上现在还有几个撞出来的包,幸亏九咎为防止他自杀把尖锐的器具都收起来了,要不然他早就一头撞死在桌角上。
肖何记得几年前有一个名为五官争功的群口相声,内容是讲脸上的五官打架,肖何今天终于也体验了一把自己跟自己打架的滋味。他现在感觉整条左手都快废了,又疼又涨,肖何有点庆幸没有将灵元直接推到枢玉里面去,离心脏那么近,他怕被直接搞死。
过了好久,肖何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把针管轻轻收进怀中闭上眼——不过,他是不会停止这个实验的,肖何永远都不会忘记单方面对凤琷许下的诺言,怎么可能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