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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两年以前,地点是赛维昂王国,赛维昂城外的荒野,庄园别墅中,莱昂正在与他的情人道别。
“嗯,是的,父亲还没有改变心意,不过没有问题,我想我会说服他的。”
“说真的,莱昂,我对此表示怀疑,不是我要说他,你的父亲实在是太顽固了。或者我们可以稍微变通一下,我们——”
“——不要这么说。”莱昂制止了她,按着她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我也知道,父亲这么做你很为难,但是求你了,我的母亲死的早,我这一生就只有一个父亲……”
“……好吧。”她说完之后抱住了莱昂,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就是受不了你这个可怜巴巴的样子……最高议会那里我会去疏通的,不过他们不会忍耐更久。最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已经是极限了。”
“一个月么……”莱昂皱起了眉毛。
“总之……你有时候也要想想我们……想想我才行,莱昂。”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显得楚楚可怜。完全不像平时那么强势。这种反差带来的感觉让莱昂有些恍惚——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深吻过后,他贴在她的耳朵边上,小声的呢喃着:
“我真是幸运……我也会把握住这份幸运的。”
“是啊,莱昂……把握住。我也会牢牢地把握住你的。”她这么说:“就让我们一齐,在联邦内打拼出一片世界吧。”说过这样的话之后,她才松开了抱着莱昂的手臂,轻轻把他推开,依依不舍:
“我想我要走了……我离开赛维昂城已经很久了,我的属下们会注意到的。”
“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莱昂问。
“我会尽快找机会过来的。”
“我等着你,蕾比莉雅,我的爱人……”在这之后,是再一次的长时间的拥吻。
在目送自己的秘密情人离开之后,莱昂转身,以上战场一样的姿态走向他父亲的书房。在进去,礼貌性的寒暄之后,话题很快转向正事:
“我已经告诉过您很多次了,我们输了,失败了,彻底的失败了。国家什么的已经消失不见,您现在也不是国王了。我们目前最要紧的,是适应现在的生活,而不是一味抗拒现实!
是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父亲。北地贵族联邦仍旧承认我们的贵族身份。事实上,如果您愿意站出来协助联邦的占领军,稳定赛维昂的治安状况的话,那么我们仍旧会是统治者,在向最高贵族议会效忠之后,您就可以继续统治这块土地,只是将国王的头衔换成亲王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个称呼而已!
我们可以东山再起,这简直就是一定的!甚至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以此为根基,拓展我们在联邦内的影响力,有朝一日,我们甚至有可能成为联邦的主人——贵族议会制度是一个很适合浑水摸鱼的制度,体制内的每一个贵族都有机会。父亲,您应该考虑一下!”
在那个苍老的、威严的、疲惫的、颓废的老人面前,年轻的前王子莱昂.德.狄奥德里克苦口婆心的不断地劝解着。这个王子的态度,和他在战争中所表现的完全不同。
被剥夺了武装与军队指挥权的王子从一个领导军队,英勇的抗击外敌入侵的爱国者形象,很快的变成了一个圆滑的,接受新的统治的投机者。
“第一个拿起武器抗争,在抗争失败后第一个放弃抵抗,无论从哪种角度讲都是个聪明人”这是他的敌人、还有赛维昂的本地人对他的评价。略微不同的是,前者是以赞赏的语气来叙述,后者则是以轻蔑的,愤怒的,乃至仇恨的语气来唾弃。
不过这些莱昂都不在乎,无论是别人怎么说都无所谓,在他自己看来,他只是做出了最好的,最正确的选择罢了。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他的老父亲,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亲人的想法和态度。
这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多少次的劝告自己的父亲,曾经的赛维昂的国王奥托,接受自己已经战败了的事实。而后与联邦合作,以这样变通的方式重新获得权力。
事实上,北地贵族联邦的国土组成复杂多样,除了由最高贵族议会直辖的领土之外,还有不少的加盟国,自治领。
这些加盟国,自治领的亲王、领主中有不少都曾经与联邦作战,而后战败再投降的。他们的生活都非常不错,甚至比之前还好。靠上了联邦这棵大树之后,这些贵族们再不用担心战争,民众造反又或者世界末日之类的琐事了。能够安安心心的统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莱昂明白,奥托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做出这种选择的人。无论如何,这都要比父子两个人被软禁在这个郊外庄园中要好得多。
然而现年五十岁的老国王却固执己见,简直要比赛维昂的谚语中“悬崖边的驴子”还要倔强。
头发苍白,满脸皱纹,气魄逼人的老国王拒绝与联邦采取任何形式的合作,他骂走了所有前来劝降的贵族和官员。甚至是自己最爱的独子与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大发雷霆。父子之间为了这件事情,已经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了。可是最终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有。
“这一次大概也是一样的吧……我究竟在坚持什么啊……外面对我的评价可是赛维昂的卖油贩子来着,呵呵……”
想到这里,莱昂忍不住苦笑——然而,就在他准备硬着头皮,听他父亲大发雷霆,狠狠地训斥他一顿的时候,他却惊讶的发现,他的父亲奥托并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暴怒,更没有失去理智,像是之前那样拿起手杖狠狠地打自己的脑袋,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奥托国王很平静,非常平静的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这又让莱昂有点担心,这是不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猜错了。老奥托叹了口气,精神上好像又颓废了十岁一样。然后又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独子说道:“好吧,我的孩子,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或许,我们的确可以像是你说的那样,重拾我们的骄傲与权柄。”
“您能这么想实在是太好了。”听到老奥托这么说,莱昂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段的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我的孩子。还有,在那些人打算放弃我,转而支持你出面来担任赛维昂亲王收拾残局的时候,你拒绝了。这一点我很欣慰。”老奥托接着这样说。
“无论如何,您毕竟是我的父亲,别人可以舍弃您,但是我是不行的。”莱昂摇了摇头,这样说。
“是么……”老奥托不置可否,然后稍微有点吃力的站了起来,向着旁边的酒柜走了过去。
“您需要什么,我来帮您拿就是了。”看到这里,莱昂连忙跟了过去,之后这样说。
“喝一杯吧,为了庆祝。”老奥托笑着说。
“嗯,可以,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莱昂点点头,这样回答道。
“把酒柜里,第二层第五瓶酒拿出来,那是我的收藏中最好的一瓶白葡萄酒。”
“是的,父亲。”随后,莱昂按照老奥托的嘱咐拿出了酒瓶,然后又拿出了两个高脚玻璃杯,为自己和父亲各倒了一点之后,将一支酒杯递了过去。
“为了新的生活。”莱昂这样说。
“为了你,我为之骄傲的孩子。”老奥托这样说。
于是父子二人将杯中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再之后,莱昂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自己的头痛的厉害,天旋地转,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量。完全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很快,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他的父亲老奥托略带几分歉意的声音:
“对不起了,我的孩子。但是朕是绝对不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做的。”
然后,黑暗笼罩了他。
……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当莱昂再一次清醒的第一反应便是猛然跃起,然后按照他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了接近四年时间所锻炼出的身手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只是很可惜没能成功。
因为他的手脚全都被绑住了,用非常高端的附魔过的秘银镣铐,四仰八叉的固定在一张桌子……或者台……或者更确切一点,一张用于解剖、或者屠宰、或者行刑用的铁制平台上。
顺着昏暗的烛火看过去,莱昂确定了他的位置,这座别墅的地下室。原本是一处酒窖,后来被他的父亲老奥托挪作他用。
墙壁上的淡淡血迹,以及另一侧桌面上试管架子上,一排排装着各种奇怪颜色药剂的试管,还有其它半新不旧的炼金器材、发黄的书籍装在玻璃瓶里的奇怪器官,都能够充分的表明出这个地方的危险和不祥。
“父亲?!父亲!你在哪里?!你要做什么?!快点放开我,我可是你的儿子,是独子!”尽管并不怯懦胆小,但是待在这种地方,被施以这样的对待,莱昂也忍不住觉得害怕。心跳加快,汗毛倒竖。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调。
“我在这里,我的孩子。”
在另一旁,老奥托从光线找不到的黑暗中走出。带着他的王冠,穿着他的皇袍,手中拿着的是属于他的权杖。在穿戴上这一套装扮之后,原本的苍老和颓废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庄重和威严——属于一位真正的,在位长达三十年的一国君主的威严。
“你究竟要做什么?!”在看到自家父亲这样的穿着之后,莱昂更加不知所措了。
在亡国之后的一年里,让人作呕的软禁生活中,他再没有看过一次他的父亲装扮的像是一个国王——在这一点上,老奥托的坚持和自矜的确令人佩服。
而莱昂也曾经想象过,如果他的父亲再一次装扮成这样会是在什么时候——是他选择了与联邦合作,成为赛维昂亲王之后,还是他彻底绝望,变成了疯子。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是现在。赛维昂仍旧被联邦的占领军控制着,实行军管。而他的父亲看起来面色平静,也并不像是疯了。
“朕在想办法复兴朕的王国,吾儿。”老奥托这样回答。既不显得悲哀,也不显得亢奋。仍旧是平平淡淡的叙述语气。不过,就是这样的平淡的语气,让莱昂产生了荒谬绝伦的感觉。原来他的父亲的确是疯了,只不过“疯”的症状与一般的疯子不太一样。
这个聪明的家伙在一瞬间明白了老奥托的意思。
“所以你就要牺牲我?”莱昂的语气格外愤怒:“杀死那些仆人,向您效忠的卫兵还不够?偷窃附近农人的孩子还不够?你非要搭上你亲生儿子的性命,才觉得满足么?”
“你不会死的。实验会成功的,吾儿。”老奥托仍旧以平静的陈述式语气回答,也就是这句话点燃了莱昂的怒火,他大声的对着老奥托喊叫了起来:
“——你已经说过这句话三百四十二次了!三百四十二次!!算上这次就是三百四十三!你的实验根本就没有成功!那本魔导书的力量根本没有可能重现!算上你在内,狄奥德里克家族做过多少试验了?!
人类的血脉是无法与上古神祇发生共鸣的!你,还有那些先祖们已经失败过那么多次了,父亲,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下去?!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宁愿牺牲你的独子,也不愿意改变心意?!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朕是国王。吾儿。”
“你是国王,可我——”
“——你是这个国家的王子。”
老奥托仍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狄奥德里克家族统治这个国家已经六百年了。你明白这个意思么?六百年。
我们从一个村落逐渐发展成一个城邦;我们寻找机会从我们原本的宗主处独立出来;我们拓展版图,我们建设国家,我们通过外界的时局来选择我们的同盟和敌人……
我们,三十一代狄奥德里克家族国王从无到有,披荆斩棘!赛维昂王国矗立于世界列国之间!朕怎么可以向北方的暴发户低头?!”
“所以……为了你的所谓的家族荣誉,为了你的自尊心,你就要这样做?”莱昂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父亲,我的父亲啊……你……你简直……”
“我们的观念不同,吾儿。”老奥托叹了口气,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莱昂的黑色长发:“朕早就注意到了,你与众不同,吾儿。
你的优秀是与目共睹的,你的天赋也令人赞叹。令朕惋惜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无论如何,以你的价值观都无法理解我们的家族的荣耀,无法理解身为王者的荣耀,无法理解令朕引以为傲的坚持,我们的历史无法引起你的共鸣,我们的传统也不被你尊重。
——你总是用你那超然的,高人一等的目光俯视这一切,从未想过融入其中。在大陆诸国这么多位王子之中,你完全是个最怪异的异类。这是朕对你,最失望的一点。”
“……您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些。”
尽管这似乎并不是讨论这种事情的好时机,但是莱昂还是很惊讶的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朕原本觉得,时间还很充裕……朕能够慢慢地教会你这些东西。不过现在看起来,朕错了。”
老奥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然后也不等莱昂再说什么,便转过身去,走到了放置着各种试管的桌面上,熟练地调配着药剂。
他将那些价值连城的物品,属于一位吸血鬼公爵的精血,太古巨龙的脑核结晶,属于一位大天使的一片羽毛,采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草,以及最为珍贵的,最为贵重的,狄奥德里克家族代代相传的‘神之血’按照步骤一点点的融合在一起。
在这个过程中,莱昂哀求过,怒骂过,甚至放声大哭,期望能够引起他的父亲的同情,让他改变心意。
但是老奥托完完全全的无动于衷,对莱昂的表现没有任何一点反应。他只是自顾自的调配药剂,自顾自的自言自语……那话似乎是对莱昂说的,但是完全不管莱昂是否有回答。所以与自言自语没有任何区别:
“不用担心,在这之前,朕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经验。”
药剂调配好后,老奥托转过身,再次走向莱昂。
“那些普通的民众和兵士与你不同。狄奥德里克家族的体内同样流淌着神祇的血液,所以成功率要比他们大上许多。”
然后强迫他张开嘴,将药剂倒入进去。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朕是想用自己来做实验的。但是朕知道,你不会配合朕,你不会把朕锁起来,然后调配那种药剂,强行灌到朕的嘴里面。你不够狠心,吾儿。你的这种心态让朕感觉心情复杂。”
莱昂拼命地摇着头,想要拒绝,但是因为身体被完全固定,脖颈处也被秘银环拴在台上,所以完全无力抵抗。
“作为父亲,我很欣慰我有个孝顺的儿子。但是作为皇帝,朕很烦恼,朕的继承人不够合格。”
莱昂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药剂中的一部分麻醉成分首先起到了效果,他的大脑一片混沌。
“朕的确很爱你,吾儿,不过与之相比,狄奥德里克家族的荣誉,这个国家更加重要。不过,朕也不是不会给你补偿。”
在这之后,老奥托转过身,捧起桌面上的魔导书,按照上面所写的咒文开始吟诵。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不是人类通用语,不是精灵语,不是矮人语,不是龙语或者任何一种怪物语言。不是古代通用语。颇为类似天界语,部分内容却又与下层界通用语相同。
这种语言的怪异感觉会让所有听到它的人觉得困惑,然后被吸引,愚昧者最终将彻底迷茫,而聪慧者将会发现,这语言中蕴含的力量是多么的恐惧——在这样的吟诵声中,束缚着莱昂四肢的秘银锁链上,黑色的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终形成了一个外环有无数不可名状言语的六芒星。
对莱昂的改造正式开始了。
老奥托放下了魔导书,看向一动不动的莱昂,面容平静,仍旧用叙述式的语气自言自语:
“如果这个实验成功,那就去找梅尔.罗兰。她就在距离这座庄园不远的地方,带领着一支抵抗军活动。他们的数量不多,忠诚也不足。所以无需顾忌他们。但是梅尔.罗兰的力量却可以借助。毕竟,她是你的守护骑士。”
“如果这个实验再次失败的话,那么朕会死的像是个国王一样。用朕的性命来补偿你。而如果这个实验成功的话……因为融合了神血而逻辑混乱,短暂失去理智的你,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破坏眼前的一切东西。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朕就坐在这里,被你第一个毁掉好了,”
老奥托所说的话,莱昂一个单词都没能听到,经过特殊药剂催发,重新焕发出活力的古神之血的功效已经彻底发挥了出来。改造着他的每一寸肌体。将无穷尽的力量灌输进去,同时,老奥托面容严肃,像是神官或者祭司一样,祷告祝福着他的子嗣:
“愿我的嫡子莱昂.德.狄奥德里克像一个国王一样。”
“愿他拥有卓越超人的智慧。”
“愿他拥有举世无双的资质和体魄。”
“愿他憎恶他的仇敌。永远不会原谅和宽容的对待他们。”
“愿他的野心增长十,百,千倍,拥有获取这个世界的**。”
“愿他说谎。”
头脑中,数之不尽的知识与奥秘被强行填充进去,一些足以改变他的价值观念的理想与信念同样冲击着他的思维,让那些负责记忆的脑细胞就好像是在开到底的水龙头下面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就膨胀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这种剧烈的痛楚超过了麻醉剂的效力,在一瞬间,便烧毁了莱昂的所有理智,发狂的大喊了起来,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失败了么?”
在再等了大概五分钟之后,感觉毫无动静的老奥托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他的佩剑,准备要做一件他本应该在一年前就应该完成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脑袋,强行把他的脖子扭转过来,然后在他惊喜交加的想要说出一句“成功了。”或者“天啊。”之类的话之前微微用力,抓碎了他的头皮,头骨,然后是大脑组织。红色的血液和白色的脑浆就这样飞溅出来,洒了一地。而老奥托的表情却仍旧停留在“喜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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