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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今天是第三日,到了约定水攻的日子。
朱常洛身站着叶赫和孙承宗,身后跟着的是以李如松、麻贵为首的几大总兵个个顶盔贯甲,精气神十足。
站在围绕宁夏城修筑的环城大堤上,李如松敏感的从朱常洛的脸上发现了一丝犹豫。
看来这个小王爷并不象表面看来那么铁石一块,宁夏城内三十余万的人命毕竟不是开玩笑的。
不只李如松一个,小王爷的犹豫被在场很多人看在了眼里。
今日天晴无雪,湛蓝碧空,万里无云。
空中一只雪雕长声尖唳两翼并飞,带起一片风雷之声,瞬息万里层云,渺无踪迹。
朱常洛淡淡收回目光,一直关注着他的李如松忽然觉得一阵眼花。
刚刚那个还有一丝犹豫不决的小王爷如同换了个人一样,一对眼眸又变得如同刀锋出鞘一样的锐利。
“三天过去了,哱拜那边有没有消息?”
孙承宗踏上一步:“回王爷,悄无声息,只是看城头巡守兵丁好象多了一倍。”
朱常洛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放水吧!”
军兵早就挖通了高处的水源,只留一处薄薄堤坝挡着。
随着一声惊雷般的炸响过后,滔滔大水沿着挖好的沟渠万马奔腾扑向宁夏镇。
城上城下万千军民,一齐瞩目这惊心动魄壮观一刻,眼见水花拍击蒸腾如雪,耳闻水声轰鸣响雷炸开。
漫天大水云翻墨,捲地狂风浪衮山……
所有人情不自禁的吞了一下口水,自然天威,如厮威力,岂是人力能敌。
哱拜一身戎装在亲兵护卫下,静静看着这一幕。脸色平静似乎早有准备,并不见一丝慌乱,这样表现让城上诸多军民定心了不少。
在他身旁一直阴沉着脸的刘东旸却发现,哱拜神色平静的同时,期间更是几度举袖掩口。
每举起一次袖子,那位当初不可一世、自封哱王的脸色似乎就白了那么一分……
十三天后,宁夏城外水深已达**尺,一阵风吹来,水面生出粼粼波浪。
天空白雪依旧飘洒,这天水一色,雪落无痕,竟然有一种出奇的诡异和谐感。
自从放水之后,城外城内敌对双方似乎进了一阵短暂的平衡当中。
明军大营中朱常洛没有闲着,一连下了几道命令。
第一道命令送信给北路平虏大营,要萧如熏加紧防备,若有蒙古兵来袭只须坚守不求大胜,若是蒙兵绕道从东南方向的沙湃口杀奔而来,则不必管他,任他来去。
第二道命令麻贵连夜组织人建一百艘冲锋舟,不求精细,只求坚固,务必要在十五日内建好。
第三道命令交给李如樟和游击将军龚子敬,让他们带兵五千安置在沙湃口设伏准备。若是发现有敌军突袭,能打便打,不能打则退,能拖住就好。
第四道命令交给总兵董一元,让他带兵三千人深入北地草原,至于去干什么,这点没和任何人说。不过看董一元得令之后那一脸开花的表情,就足以让那几个闲得手痒的总兵们恨到牙痒。
最后一道命令是给李如松为首的全体将士的,没什么具体指示,只有全神贯注,全力一战八个字。
且不说朱常洛有条不紊安排诸事,与之对应的是宁夏城已经乱成了一团。
一连十几日大水倒灌,真如水漫江山一般,城外放眼一片汪洋,而城内更是早就乱成了一团。水不断顺着各处缝隙涌入城中,短短十几日,城内低洼处已尽被水淹。
一直让哱家军倚为凭仗的坚固城墙在水的浸泡下已经开始松动,多处地方出现了管涌现象。管涌最是可怕,初时可能只是针大小的一眼,可是一会就会发现,那个针大小的眼已变成了碗口大,而后继续加大,直到最后这一面墙轰然倒蹋。
已经一连十几日不曾好好休息的哱承恩,红着眼提着刀四处指挥军民添堵管涌。可惜堵了东墙堵不了西墙,四面城墙中北墙最为严重,时到如今,不管哱承恩愿不愿意承认,这个宁夏城是真的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城内百姓更是苦不堪言,水位越来越高,不得已只能搬到屋顶或是高处居住,在这天寒地冻之时,无衣少食,如何能够受得。于是这几天城内已经发生好几次军民械斗之事,百姓们的要求很简单:传单告示上说朝廷已经赦免了哱拜一族的叛逆死罪,即然如此,为何还要赔上一城军民性命。
如同朱常洛当时料想的那样,一旦激起宁夏城内三十万军民的愤怒,哱拜区区三万人马直接就是渣。
果然接连几次镇压之后,冲突非但没有减少,而且有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趋势。
此刻的宁夏城就象一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而一旦炸了,足以使任何人粉身碎骨。
哱承恩瞪着一对通红的眼睛,大踏步闯进巡抚府。
昏黄的灯光下,哱拜的脸苍白蜡黄,从放水那日城墙上他便开始咯血,这几日越发严重。
“阿玛,这样下去可不行了。”哱承恩的话音里透着一片焦躁。
其实不用他说,就从他带来的一身血气,哱拜也能想到此刻城内正在发生了些什么。
缓缓站起来的哱拜叹了口气,将早就准备的一纸谕令交给哱承恩。
“发我的谕令,悬挂四门。就说睿王为了独揽军功,一心置我们于死地,不是我哱拜不降,而是朝廷已经发下招安铁券,可是睿王却私扣不发;且睿王已经放出话来,城破之日阖城百姓鸡犬不留。”
哱承恩有些迟疑:“阿玛,这样做眼前看还是可以,可是以后……”
不等他说完,就被哱拜直接打断:“火烧眉毛,且顾眼前。”摇头苦笑道:“就这样做!非如此不能暂平民愤,只有这样才能将百姓的怨恨转嫁到他们身上,否则,咱们哱氏一族灭顶之灾只在顷刻!”
哱承恩不知不觉脑门子已经见汗,擦都顾不上擦一下,转身就走。
哱拜提气喝道:“回来!”
哱承恩愕然回头,只见哱拜咳了几声:“去派几个人趁夜下城,看看能不能掘堤放水……”
脸上的肉抖了几抖,嘴角抽搐几下,哱承恩忽然觉得很好笑:您老人家这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叹了口气:“阿玛……您觉得这样可以么?”
“蠢货……”哱拜狠狠的闭住了眼,“若是此计失败,派人就去找睿王和谈,就说咱们同意投降,先让他将水放了再说,到时他们带兵入城之时,能和就和,若是不能和……就是咱们决一死战的时候!”
“你也不必太慌,想必此刻火赤落和卜失兔他们已经得到信息,若是他们率军杀来,咱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说到这里哱拜闭上的眼猛然睁着,两道凶光逼向哱承恩:“有这城中三十万百姓陪着,咱们死的也不算不够本!”
哱承恩这才了解的父亲的用意,本来无精打采奄奄一息,此刻又如同打了鸡血般的兴头起来。
眼前哱承恩的脸一阵模糊,哱拜忽然噫语般呻吟长声叹息道:“若是云儿在此,定然会想出解救的更好法子,可惜啊……”
声音虽低,可是哱承恩还是听到了,顿时怒火勃发。
在这生死一发千钧关头,父亲心里还是惦记那个家伙!
哱承恩几乎是咬着牙笑出声来:“好教阿玛得知,您的好儿子怕是死在那个小王爷手中了,不过您放心,若是这次能够活着出来,我一定亲自去那挂头的竿上帮您把他找回来的。”说完转身就走,对于在他的身后抖成一团的父亲,连一眼都懒得欠奉。
夜空无月,星河璀璨,朱常洛负手仰天观星,叶赫一旁默默相随。
进帐之后,叶赫双眉紧拧,张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嘶哑。
“……这边战事一完,我准备回龙虎山去。”
朱常洛转过头,怔怔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没下定论之前,也只是怀疑而已。”
冷冷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狂热,叶赫死死的盯着他:“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朱常洛已经做了决定,事到如今,有些话还是摊开比捂在心里说要好的多。
自从与哱云一战之后,叶赫种种消沉憔悴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不管冲虚真人对于自已这边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但是叶赫确是自已到现在为止唯一可以推心置腹的兄弟,这一点无论是谁也不可以取代,多少次生死交关练就的友情是何等珍贵,只有当事人最清楚最明白。
“你还记得宁夏城外,哱云胁持我的时候和我说过一些话么?”
叶赫点了点头,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他到底对说了什么?”
那个雪夜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经历,朱常洛笑容苦涩,“他说……他知道我中了毒,而且并不是无法可解。”
叶赫忽然直起了腰,眼里放出的光就象一柄出了鞘的剑,“当真?他当真这样讲?”
朱常洛看着叶赫,忽然展颜笑道:“叶赫,你当年救我去往辽东之时,路上三次问我来历,我都没有和你说。可是我和你说过,有些话或许我不会告诉你,但是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说谎,这句话你要记得,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还这样,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灯光映人心,叶赫的脸随着光影跳动变幻,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朱常洛走上几步,拉住他的手,“给我下毒的人始作俑者是顾宪成和郑贵妃,但是知道我中毒的人,只有宋一指师兄,还有苗缺一师兄,可是……哱云从何知道?”
“就是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怀疑他了么?”
朱常洛摇摇头,眼前浮现出那个神仙一样的高大背影,忽然想起了那个杀意纵横的‘道’字,嘴里似乎含着个千斤的橄榄,又酸又涩又回味无穷。
“那时虽然是怀疑,但是没有确定,所以就没和你说。”
黑夜中朱常洛的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可是叶赫已能从其中看出潜伏着隐隐的不安,
“叶赫,你不会怪我瞒着你吧?”
叶赫凝神看着他,专注又认真,良久之后摇了摇头:“难怪,那天后你对我一直有些莫名古怪。”
怀疑叶赫一直是朱常洛心上的一根刺,刺扎心上,却是痛在已身。
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帐内黑漆漆的静寂无声,只有二人眼眸发出淡淡的晶光。
淡淡的声音在室中流淌:“虽然我不懂武技,可是我知道,哱云不是你的对手。”
低下了头,声音已经变得沉重。
“而且……我也听到了那个人笑声。”
“能让你放他走的人,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我说的对不对?”
黑暗中半晌没有人说话,叶赫虽然低着头却能感知,在他的背后有一双漆黑眼眸正凝视着自己,仿佛他的生死喜怒全系于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可是自已怎么回答他呢?
就在这时帐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来。
随后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禀殿下,捉到从城里跑出来的奸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