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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当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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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书店鲜少有人光顾,不过今天那两个女孩儿又来了,据说是离巷子不远的那所学校的高中生。

    “老板,还是老价格吗?”长头发,胖咪咪的女孩子问道。

    “是啊!”老板看着她手里拿着的一册古籍,对她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你不会吃亏啊?”另一个瘦瘦的女孩子也挑好了,拿过来结账,“这些书一看就晓得很有年头。”

    “哦?卖你们便宜了还不好?”老板兴致很高。

    晚上七点半,小城的天还没有黑,不过旧书店快要打烊了。

    “感觉像是占了便宜,心里不好受。”胖姑娘道。

    “对啊,而且老板啊,你那么大年纪了,也不见你的子女来看你啊。而且你这里本来就偏僻,没什么人来,还卖得那么便宜,没赚头。”那个瘦姑娘道。

    “哈哈哈,好姑娘,好姑娘,今天这书,不要你们的钱了。”几日来心口的沉闷感,忽然消失了,老板高兴起来。

    “不行的!”胖姑娘把两人的钱放在柜台上,拉着瘦姑娘跑出去。

    老板看着她们走远,才理了理桌上的钱,笑着摇头道:“这两个丫头。”

    又是比书价多了十块。

    “老板,我的老板哟,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帮帮我,我要投胎哟。”老板准备关门的时候,感觉左腿小腿上一沉,他脸上一黑,嘴皮动了动,左腿上出现一团透明的物体。

    “老板哟,我上不了引渡舟,那舟它把我掀下来了啊……”那物体声音悲切,似乎还在往上爬。

    纵使是老板,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很嫌弃的将它从腿上捋下来。

    “能好好说话吗?”老板关了门,坐在柜台后,双手支撑着下巴,一双星眸盯着盘腿坐在柜台上的鬼魂。一个精瘦精瘦的老人,咧着嘴对他笑,嘴里只剩一颗门牙。

    ‘是不是这样更像人类?我都七老八十了,牙还整整齐齐的,不正常啊。’老板想,近来他越来越不严肃了。

    “你不是有话说吗?”被一个鬼傻呵呵的笑对,老板微微皱眉。

    “你在讨厌人家,我不说了。”那鬼声音中气十足,却又带着老人那种特有的调皮,像是在和小辈撒娇的语气。

    老板感觉自己的鳃都张开了。

    “唉呀,你包容一下老人家嘛,小伙子,我想求你事情呢,你问我啊!”

    “呵呵呵呵呵。”老板的背后传来一阵笑声,老板回头,只见白桑一手端着冰盆,一手拿着筷子,在冰果子吃。

    “你问我啊!”那个鬼继续撒娇。

    “有趣有趣,有趣!”白桑拿筷子的手捂住肚子,一个人在那里傻笑。

    这一时,书店内只有白桑的笑声,老板抿抿干瘪的唇,无语凝噎,是被气的。

    “你倒是说啊!”白桑瞧了瞧老板不快的脸色,装作严肃的喝道。

    “老板,老板哟,我要投胎啊!”那老鬼愣怔一下,立马哭丧着脸,扑到老板面前。

    “怎么回事?”老板深吸几口气,才压住打人的冲动。

    “我开了一辈子的当铺,谁想收到那样的东西。苦死我了,搞得我都死了,心头还挂念着。”那老鬼盘腿坐在老板面前,别说,这厮有做老谈客的潜质,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那一年老鬼还是个总角小孩儿。

    当然,那时的总角已经不叫总角了。世道还正乱,倭贼还在横行霸道,那时的钱是值钱的。

    老鬼的父亲是这家当铺的主人,大大小小的当铺到处都是,这间当铺不大,只有一个站柜的,两个打下手的工人。

    老鬼,那时还是个小孩儿,小小的个子,站在柜台后,下面还踩着一条凳子,才露出身子。

    “是典当铺吧?”一个白胡子老头挽着一个老婆子,站在柜台前,放在柜台上的,是一本红色硬皮书。

    “诶哟,老爷子,就算这是点当铺,咱也不典当书啊,你瞧瞧你这本书,要新不新,要旧不旧,瞧着也值不了几个钱,要我说,您拐个弯儿,那条街上收旧书的多,你这个可以卖几个子儿呢!”别看当时老鬼年纪小,舌还挺饶,叽叽咕咕说了一堆漂亮话儿,一句话得拆成两三句来说。

    那个妇人看着他,突然笑了笑,道:“这小哥儿挺会说话,我们夫妇有急事,卖旧书卖不到那点钱,您通融一下吧,好歹算是借我们的,过两天我们就来还你,这书对我们很重要的,断不会说有不要的念头。”

    “啊哟阿奶,你瞧瞧,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哪儿有多余的钱来做好事?若是有,便借你们了,哪里需要您来当书?大家都是讨生活的,彼此都有难处,我体谅你们,好歹你们也要体谅体谅我们啊!”小孩儿摸了一下书的封面,“您瞧瞧,这个世道乱的,各个都是有难处的人,今儿我们体谅你们,明儿个又有人要我们体谅,后日还有比你们更要体谅的人,我们这个小店可要如何过活?”

    “小哥儿,你说的是,所以我们捡了我们最贵重的物什来当,只要一个大头,就够我们了。”老爷子开口,有点难堪的样子。老脸都红了。

    “老爷子,也不是我刻薄,你瞧瞧,街上尽是读书人,哪一个不爱书?便是我这个小子也羡艳那些读书的爷,可是那些学问,不去学校是断断无用处的,说这卖东西讲价钱,那些爷们儿,还不如我这个小子呢。你们珍贵的,未必就是我们这些满是铜臭味儿的俗人看重的呀。”

    “这……”老婆子也脸红了,喏喏道:“哥儿,您就通融一下,我们明日就来取。”

    “嘿哟,阿奶诶,我也想通融啊,今儿家父不在,站柜的先生也外出了,我断断动不得店里的钱物,如何帮你们?”

    “小哥儿,这是片红叶子,比那书更不值钱,但是我这老伴儿最喜红叶。”老爷子瞧着捏着叶柄的老伴儿,轻轻拿过来,“这是今年我们找到最标志的一片叶儿了,要不我在加上这片红叶子,算是我给您借了,您借我们一个大头,明日定来还你!”老婆子皱着眉,半晌没说话,只是脸上因尴尬而出现的红晕褪散了。

    也不知怎么地,老鬼竟然鬼使神差答应了,不过他做了点心眼儿,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些散钱,凑了一个大头,借给了这对老人。

    第二日他父亲回来,老鬼寻了个时间,将这件事情说了,父亲也没责骂他,只道:“我儿良善!”然后取了一个大头补给他。

    那对老人再也没有出现过。老鬼觉得挺难堪,毕竟那次是他第一次做生意,他还在想,父亲大抵是不会把铺子交个他了。

    战火星子溅到当铺所在的城市,当铺关门了,老鬼随着父亲辗转了许多地方。自此那本书就跟着老鬼走南闯北,当然,他从未想过读一读这本书。

    后来太平了,父亲也去了,老鬼就捡起父亲的行当,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当铺,比不得那些搞金融的,这还是一个传统的当物什的铺子。一开竟然开了几十年。

    “就是去年,我感觉我要去了,别说我这感觉还挺准。”老鬼捧着脸,看着老板,“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找见了这本书,挺不容易的,保存了那么多年还是好好的,我就看了看。”

    “活了这么多年,我也看通透许多事,才晓得那对夫妻说的最珍贵是什么。”老鬼很感叹,“这应该是他们从会写字时就互通的书信,还是只捡了有意义的,整理成的一本书。那片红叶,是真标志,我活了那么多年,这片叶子当真是最好看的。”

    “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老板终于能够插入一句话了。

    白桑也觉得这鬼忒呱噪。

    “然后我就夜不能寐了,想着找到他们或者他们的子孙把这本书还给他们。”老鬼叹一口气,“要是当年我早早就看了,也能早早就开始找他们,把这本书还给他们了。”

    “你的木舟出现了是吧?”老板问的是老鬼,眼睛看得却是白桑。

    “是的。”白桑点头,而那个老鬼撅着嘴,干瘪的嘴唇皱成一团,挺恐怖。

    “你是要我给你找到那对夫妇?”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我觉着我要把这本书交给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才好,这样好的感情,要人知道才行。”

    “你这老鬼还知道浪漫。”白桑斜斜的靠这椅子,老板打他一下,他方坐正了。

    “那是,我那妻子就是走的早,不然我也会像那个老爷子似的,带着她去很多地方,吃很多东西,看很多风景。”老鬼很自豪的保证,“我那老婆子可比那个阿奶好看多了,可灵气了。”

    “得了吧,就你那张嘴,坑过多少人的东西才能维持着你的铺子啊?”白桑撇嘴。

    “天地良心,我可不敢,我都是正正经经的做生意。”老鬼指天誓日。

    “书呢?”老板打断他们磨嘴皮子。

    “我家里。”老鬼严肃道。

    白桑看着沉默的老板,一扯老鬼,“走走走,我先送你去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