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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与王执敲定了交易之后,虞谣很快便得了老夫人的吩咐,让她开始跟着学管家之事。虞谣先前在白家之时曾经帮着白雅书处理过不少事务,一度以为这种事情触类旁通,应当不会太难,可等到她真的开始接触王家的事情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是太年轻……
王家这种簪缨世家无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那套章程,无论面子上里子中都要好看,方才不辱没家风。也不知王执究竟是如何与老夫人说的,老夫人这次彻底狠了心要将虞谣百炼成钢,以至于每当她好不容易习惯了手头的事务,老夫人都会立刻拨下新的事情给她。
虞谣忙里抽闲想了想,老夫人大抵是看透了自家儿子宁死不屈,所以也绝了给他娶妻的那份心思,然后化悲愤为力量,要将虞谣培养成可以一手掌权的女强人。
这一现象在很大的程度上避免了虞谣与王家其他姑娘起冲突,毕竟她几乎所有精力都花在了这上面,平日里也就上午到学堂听课之时与其他姐妹们见上一面,连撩闲的功夫都没有,更别说吵架了。虞谣酝酿了许久的宅斗心思彻底破灭,只能认命地跟着管家娘子学诸多事务。
很快,年关便又到了。
虞谣心中压着堆积成山的事务,连感慨一下岁月如梭恍如隔世的功夫都没了,饶是如此,她精神还是有些不济,以至于下午随着苏如是学琴时都有些犯困。
苏如是多少也知晓她的处境,但仍是有些不满地停了手:“你今日便先回去吧,这模样也学不好琴。”
虞谣心中一凛,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是徒弟不对,还请师父见谅。”
“你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京中皆知晓王家六姑娘现下了不得,几乎掌管了王家一半的事务,也难怪你精神不济。”苏如是拂过琴弦,垂了眼睫,“王家与旁的世家有所不同,为了替你铺路想出这么个法子也的确是用心良苦。只是你既然随我学琴,便得有个学琴的态度,我纵然怜惜你,也不可能任由你这么糟蹋我的心思。”
虞谣知晓苏如是爱琴如命,这话说的已经算留了情面了,当即将头又低了低,连辩驳的话都不再说了。
苏如是见虞谣这可怜的模样,又难免有些心软,毕竟自从虞谣来此学琴的态度素来是无可挑剔,再加上她在琴艺一道上极有天分,让苏如是也难以过分苛责。她站起身来自行斟了杯茶,手指抚着温热的茶盏叹道:“罢了,你今日就在我这里歇息会儿吧,下次莫要再如此了。”
得了她这句话,虞谣方才松了口气,也倒了杯茶捧着暖手。
“年关将至,向来贵府也是忙作一团,再过三日你就不必再来了。”苏如是坐在软榻上,淡淡地看着虞谣,“等出了正月你再来学半个月的琴,到那时若是能过我的考核,我便算你出师了。”
虞谣一惊,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虽然有些小聪明,可琴艺绝对不足以达到苏如是的标准才对。
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苏如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若是换了旁的弟子,她们怎么样也得在我身旁呆够三年才行。只是你身份不同,再者我过了年也要离京了,总不能拖着不许你出师吧?师徒一场,这也算我给你的一个临别赠礼。”
“多谢师父成全。”
虞谣将茶盏放在一旁,郑重其事地向着苏如是行了一礼。毫无疑问,苏如是这是对她放了水,而且成全了她最初的想法。
当初王老夫人让虞谣来拜苏如是为师,便是存了想借苏如是的名头的意思,可偏偏苏如是又有那么个规矩,倒是硬生生地将老夫人的想法给打破了。如今苏如是愿意在离京之前准许虞谣出师,那便是默许了虞谣以后可以借着她的名头在京中“横行”。京中大家闺秀不少,可能有殊荣拜在苏如是门下并且出师的,便只有虞谣一人了。
“你不必高兴得太早,到时候若是通不过我的考核,我也是不可能让你出师的。”苏如是摆了摆手,“这些日子来,天音阁收到了无数乐谱,皆是为江南岸续篇的。我挑了挑去,却始终觉得于意蕴之上差了一点,思来想去还是觉着应该自己重回江南一趟,看看能不能续上残篇。”
虞谣见苏如是已经定了主意,便不再劝阻,只笑道:“那我便只能祝师父得偿所愿了。师父纵情山水,徒弟着实羡慕得很。”
苏如是将虞谣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遭:“你不是那闲云野鹤的人,十丈软红尘才是你的逍遥乡。”
虞谣得了这么个评价,有些哭笑不得:“我的确是个俗人。”
“倒也不是这么说。”苏如是难得向着虞谣提了些与琴艺无关的事情,她抵着额头轻声道,“向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看着,你的缘法终究是在这京华烟云富贵乡中。你性子多情而又凉薄,如今有规矩束缚着方才收敛了些,若没了这束缚,便是个实打实的‘祸害’了。”
乍一听此,虞谣有些不以为然,可片刻后方才意识到,苏如是所说的评价恰好合了原书之中的殷虞谣。
“单从表面来看,你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再规矩不过了。可你心中究竟如何想的,自己应当也清楚才对。”苏如是像是提起了兴趣,一本正经地评价道,“若给你个契机,你敢离经叛道到让人瞠目结舌。”
虞谣脸上维持着笑容,但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心。
她自问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出格之处,与当初的殷虞谣更是截然相反,可为何苏如是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苏如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虞谣,下了定语:“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有本事能让自己过得自在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愿景。”
虞谣彻底没了想法,休息了片刻后便匆匆告辞了。
王家事务多有繁忙,虞谣很快便将这事抛之脑后,还是等到一年后的年节,方才意识到了苏如是所言非虚,不过那已是后话了。
当初王执尚未回王家时,王老夫人无心管理庶务,诸多事情皆是交给大儿媳代管,自己不过派人过问几句就是了。如今虞谣开始接受诸事,她便也提了兴致,诸事皆同着虞谣一道看过,生怕出什么纰漏败了虞谣的名声。但她身体本就算不得康健,年节事情又繁杂,这一番忙碌下来,竟又犯了眼疾。
老夫人的眼疾都算得上陈年旧病了,这些年来京中的名医请了个遍,甚至还请了宫中的太医前来诊治,可都无济于事。自她病倒后,虞谣每日都会前往探望侍疾,难免又有操劳,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
老夫人吃过药,摸着虞谣瘦了一圈的手臂叹道:“我这病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慢慢将养,但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你无须这么操劳,我看着也心疼。你如今正学着管家,诸事万不可出纰漏,你大伯母等人可都在等着挑你的错处呢,你在那上面多费心才是正经。”
虞谣将药碗递给一旁的侍女,将袖子拉下来几分,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先前还觉着自己有些太过丰腴了呢,如今正好。您才是得多多安心才是,有李嬷嬷帮我看着,那些庶务也算不了什么的。父亲昨日派了人去江南请一位名医,不日便到,我听父亲说那位名医是华佗在世,定能药到病除。”
“不成事的。我这病连太医看了都束手无策,只能慢慢调养。”老夫人摇头笑道,“你父亲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强,只要你们好好的,我自然安心。”
听到老夫人提及太医,虞谣眼中一亮,霎时想到了一人。
斟酌片刻后,她替老夫人掖了掖被子:“祖母,我知晓一位大夫,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医术却是极好,不如请他来替您看看如何?”
“哦?”老夫人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看着虞谣期待的模样,知晓孙女儿这是一心为了自己着想,便点头应了,“既然如此,你便请他前来吧。他叫什么名字?”
“苏涉。”
虞谣虽说服了老夫人,可却迎来了一个难题——她只知晓苏涉是谢然的好友,两人一道来了京中,却并不知道苏涉现下究竟在何处。
她第一想法是托王夫人问一问谢然,可这一想法一出来便立刻被她给否了,一来她不想在王夫人面前与谢然扯上关系,二来,她也得顾忌着谢然的心情,毕竟想也知道王夫人对谢然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虞谣想了又想,觉着自己还是应该亲自见上谢然一面。
所以接到王氏的邀约时,虞谣便欣然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