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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辰时,毒辣的秋阳铺天盖地的照了下来,没过多久少年的锦服便都层层汗透。
小胖子也被晒得蔫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打起了盹。
云翊偏头看见花姜不适地挪动着,从衣襟里拿出两个云巧巧送过的手帕,依次叠好,轻声唤道:“花姜,把膝盖抬一下。”
花姜呆呆地看着云翊把叠好的手帕垫在她的两膝下,又细心地替她整好衣摆,一向冷峻的侧脸流露出几分认真温柔的神色来。她突然觉得眼眶很热,瘪了瘪嘴,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是沉默压抑,不像同龄的女孩子肆意的发泄委屈,只是看到簌簌的泪珠不停的从眼眶滚下来。
云翊叹了口气,摸了摸着她的头,道:“我今天故意做这些事,一是告诉所有族人当年的事情不该怨到你的头上,表明我的态度。二是告诉你一个道理,哥哥势单力薄,你也身无长技,所以不必要的意气之争只是让自己难堪,我们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变得强大。你试想,如果今日哥哥是云氏族长,你是云仲,又有谁敢如此欺辱你?”
花姜紧巴巴地盯着这个处处为他思量的兄长,心绪早已几番峰回路转。
她记事记得很早,四岁的时候她还有一对疼爱她的父母,家主那个时候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好爷爷,经常抱着她满山的跑,过年过节的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团圆饭、一起祈愿来年平安喜乐......
但是后来她什么都没了,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生父拔剑自戕、也亲眼见到疯魔的母亲残杀着其他的云氏族人、更看到了她爷爷毫不留情地将她母亲一刀毙命。
父母死后,族人的怨气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不是傻了,是面对这些心存恶意的人慢慢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说话了。爷爷不要她了,唯一关心她的巧姑姑也常年在外奔波,做什么都是一个人,是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罪人。
后来,她见到了这个哥哥。哥哥刚进云家的时候受了重伤,昏迷了将近百天,爷爷领着云氏所有医者轮番照顾,才把他的命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姑姑告诉她这个哥哥是她很亲的堂兄,是要比其他所有人都亲近的。她很欢喜,于是整日的跟着他,怕他也不要她了,也会讨厌她。但是没有,她的哥哥站在云氏所有族人的对立面,在护着她。
花姜抽了抽鼻子,哽咽道:“哥哥,花姜会、会用功、的!要变强、保护哥哥!”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因为我只有你了,哥哥。
云翊这才笑开了,他没看错,这孩子受了这么多侮辱还是有着一副赤子心肠,倒令人更加心疼了。
阳光又毒辣了几分,晃得人睁不开眼。小胖子大概被晒得急了,悠悠醒了过来,微微动了动,随即一张胖脸皱成了一团,哀嚎道:“奶奶个熊——大爷我的腿要废的了!!!”
花姜:“......”
云翊:“........在坚持坚持吧,晚上回去我给你拿药膏。”
“嘶嘶——”小胖子叫了两声,笑呵呵道:“不必了,我晚上要回宫里去的,不与你们住一处。”
“嗯,伤口好好处理,明日还有武课。”
“哎呀,晓得晓得!本大爷别的没有,皮还是很厚的!”小胖子豪迈的挥挥手。
“噗。”花姜在一边捂着嘴笑他,猫儿眼流光溢彩,娇俏非常。
明艳的阳光洒落在廊外的庭院内,澄净高远,正是一片良辰美景好风光。
翌日,按照规矩,族学第一堂武课不在练武场,要在长风堂传受武学道义。
云翊坐定后,询问了一下周围小辈云仲昨日教授的课业,便拿起了书,把花姜唤过来,给她细细讲解书中内容。花姜也一反往日的沉默,认真的回答云翊的提问,伶俐非常。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引来了不少目光,几个少年围着昨日回答问题的云亭,惶然道:“亭哥,听说那小子日后八九不离十就是家主了,就冲我们以前对花姜那态度,他不会收拾我们吧,亭哥你给想想办法呗!”
云亭不屑的哼道:“那小子想当家主也得看我同不同意!你们急什么,日子还长着呢,看看你们那点出息!”
其他人谄媚的应着他的话,唯唯诺诺,做小伏低。
他们的声音也不算大,但云翊练武多年,耳力非比常人,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经意地瞥过去一眼,记住了那边所有人的长相。
浑厚的钟声又起了三响,众人开始安静的坐下。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从门外滑了过来。
趁机从后门溜进来的小胖子扑到后座上嘀咕道:“凌波微步两仪拳近步鸳鸯连环腿......是哪个?”
来人“哐”倒在讲案后,露出一张喝的通红的脸。
小胖子露出的表情像是吃了屎。
众人:“......”又喝醉了啊。
云逍微微坐正,一条腿搭在了案上,鬓若刀裁、浓眉星目,一身雅致的广袖云纹衫硬是被他穿出了风流之态,要是没有那摇头晃脑的醉鬼样子,倒也算是一个英挺的公子哥。
他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懒懒道:“胖儿,胖儿呢?”
小胖子憋屈地站了起来,委委屈屈地瞪了他一眼:“师傅。”
云逍睁开眼看了看他,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你怎么还那么胖,我让你练的功法都练在猪身上了吗?”
小胖子狗腿道:“是是是。”
云翊和花姜被他的怂样惊呆了,齐齐盯着这个新鲜出炉的脓包。
云逍大手一挥,将一本书撂了过去,看到小胖子接好,恍惚道:“《灵梭掌》,一个月练成。”
小胖子苦哈哈地坐下,胖脸悲伤地皱起。
前座一个刚入学的云氏小辈傻兮兮地问旁边的人:“师傅是不是喝醉了啊?我感觉他都坐不稳了呢,这样怎么传授道义啊?”
醉鬼云逍怒视过去:“是谁?谁说我喝醉了,我刚才有说错什么么,有吗?!”
小辈吓得结巴道:“没没没、没有。”
“那好。”醉鬼满意道,“上下一道菜!”
众人:“.......”
所有人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被醉鬼师傅一一发了一本功法,皆勒令一个月内练成。云逍摇头晃脑看了一圈,悠悠地指了指默不作声的云翊,“那个新来的谁,叫什么来着?......后羿?你的书拿了么?”
众人:“......”
云翊站起来无奈道:“学生云翊,未曾拿到。”
云逍摆摆手,撂了一本书过去:“叫啥都一样,接好了。《出岫决》,十日之内练成。”
众人在经历了昨日文课的打击后,对这种差别待遇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有云亭一群人暗自磨牙。
云亭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瞟了云翊一眼,云氏一族传嫡不传庶不假,好不容易这一辈嫡系死的死、走的走,论亲缘论学识他云亭都是不二族长人选,无端冒出来一个嫡系少爷死死压他一头,这让他如何甘心。
走着瞧吧云翊,尽管和那个妖人之女混在一处,总有收拾了你的那一天!
云逍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似乎要走出去。但是醉得狠了,一摆一摆地看着好像就要倒了下去。
小胖子灵活地窜了过去,狗腿地扶着云逍道:“师傅你醉啦,来来来胖儿扶你!”
“你这个小胖猪,”云逍惬意的靠着他走了出去,口齿不清道,“睁开你的小狗崽子眼看看、为、为师哪里醉了.......”
“是是是......”又是猪又是狗的,我到底什么个品种?
两人走远后,长风堂又恢复了安静。众小辈纷纷翻开功法研读,似乎对师傅的不靠谱早已见怪不怪了。
云翊翻了翻这本《出岫决》,略略扫了一眼,可以看出有云氏武功的变幻飘渺之处,简单的入门功法,十天足够研习透彻了。
偏头看见花姜扒着自己那本功法细细地读着,猫儿眼亮晶晶的,跟看到她心爱的蛐蛐一个表情。
“喜欢武学?”云翊笑问。
花姜听到云翊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喜欢,变厉害!”
云翊略思索了一下,“我来之前,你习了基本功法吗?”
“习了!”花姜得意地扬起了小脸,“花姜厉害!”
“基本功不可废,往后日日勤加练习,哥哥来考校你。”云翊拍了拍小花姜的发顶。
“好啊!”小孩似乎对自己的武功相当自信,小脑袋点了点,像个傲娇的猫儿。
看见花姜越来越生动的样子,云翊也微微欣然,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舅舅在天之灵也当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