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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池的十岁生辰和春闱竟然撞在一起,阳春三月的北宛,冰雪初融,草木生新芽,正是春光灿烂好时候。若是天公作美,阳光斑驳,就更有朝气了。素池的十岁生辰并没有大办,一来是素家主母霍氏去世的早,嫡子素岑又游学在外,家人不能团聚;二来赶上春闱,常有学子带着名帖前来拜访,陛下又常常传唤,素渊实在分身乏术,只得亏欠了爱女。素池趁着素渊这点愧疚,让素渊签了几个丧权辱国的条约:什么要去悦音阁听曲,要去长公主府参加宴会、要去城隍庙求签、要去听戏、逛集子······素渊统统答应,但要她带着未鸣。
素池今年在讲武堂的年末考评成绩十分不错,史哲、数都是名列前茅,数更是学子中头名,射也算不错,在女子中已经很难得了。为了备考,素池在“射“这一科上面花了大功夫,到底还是年岁太小了,只能宽慰自己: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因为前世的缘故,她于“数”方面堪称当世大家,好似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摘苹果。对她而言,最难的就是所有的算法都要用古人算经里的方式表达出来。对于素池这个成绩,伏南乔啧啧称奇:“不错嘛,我家阿池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出手就非同凡响,将来要考个女状元才好!”
就连兰琦也有些不服,他用食指和中指扣着手里的玉箫,无咕栽赃:“平素也是一起玩的,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有当账房先生的潜质?你不会是有作弊的高招吧?同窗一场,分享分享!”
“你这分明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恐怕除了科举,就属咱们讲武堂的考评最严苛了!想作弊?怎么可能?“素池这话不假,尽管讲武堂已经沦为贵族之间笼络人脉的好去处,但是这讲武堂的公平也是无人可以撼动的,这倒是一桩奇事。
“素池,你成日往外跑,怎么反倒像活在深闺大院里似的?”兰琦半个身子躺在亭子上,一只腿晃着,再加上花枝招展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街头混混模样,见素池不回他,接着说,“难道你没听说?昨日科举初试,十几个举子当场被查出夹带小抄,其作弊手法之高明,我辈只能望洋兴叹!”
素池倒来了精神,看着他一脸赞叹地泼凉水:“你也不用这样羡慕,等明年你把军工随便换个什么,自然有学成出院的那一天。”
兰琦被人扎了痛脚,伸手顺个橘子就走,起身还不忘自言自语:“今年这群学子,当真是神通广大!”
素池不说话,素渊被刺杀的事萦在她心头,就像兰琦刚刚说的。纵然她不是庭院深闺的女子,却也对时事一无所知。无论谢彧还是兰琦甚至是伏南乔,他们都不能成为她的眼睛和耳朵,所有发生的事情她永远是最后知道的。除了担忧和祈祷,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
自从素渊遇刺那件事情之后,无论素渊回来多晚,素池总要和他一起吃顿晚饭。
素渊的晚饭很简单,他年轻时信奉过午不食,人到中年,应酬多了也不拘着从前的规矩,但基本只是象征性地动动筷子。素池也不多劝,晚上吃饭并不利于肠胃,素池通常只是嘱咐桑榆不要给素渊浓茶。素渊喜欢黄茶,尤其是君山银叶,其色白似雪,满披白毫,茶色金黄闪亮,素池有时也会煮上一壶。
烛火并不明亮,素池捧着下巴,看着素渊略显疲惫的脸。
素渊本来想视若无睹的,哪想素池半天不换姿势,也是对女儿没脾气。只好摸摸她的头:“怎么还生气?不是说好只要我答应你那些条件,就不生气了么?说话不算话可不是我家阿池的习惯。”
素池把支着下巴的手放到桌上,小脑袋枕在胳膊上,眼睛望着素渊:“爹爹什么都不告诉阿池,爹爹什么都不告诉阿池。”
女儿一向贴心又懂事,素池又是在他亲自教养下长大的,唯恐她在后院受了委屈,她几乎将她放在眼前。后来她渐渐成长,他也习惯了女儿为他弹弹琴、添添茶,这几间书房竟然有一小半都是阿池的东西。他用物考究,耳濡目染,阿池对各种衣食住行的东西更加仔细周全。她的书桌、书架甚至是桌上用的镇纸、砚台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阿池学熏香的时候,整个大院都弥漫在各种香料之中,她喜好绿植,书房里处处都是盆栽花草。
素池这个小女孩的举动实在是取悦到了素渊,他摸摸她的双角髻,“以后不会了,听话。”
素渊以为这下素池应该满意了,没想到素池拨开她的手,重新用手撑着下巴:“骗人,爹爹每次都是这么说的。”
素渊不仅哑然失笑,确实这只是一句安慰罢了,可是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她要跟她讲什么,能把她留在书房已经很难得了,这还是建立在对于女儿不会胡说的信誉上。素渊想了一会,给素池夹菜:“上次你见过的墨狄,还记得么?”
素池仍旧不说话,内心已经隐隐有所期待,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似的。
素渊低头拿起筷子:“那以后你想知道的事就去找他。你们上次不是约好了要斗琴么?正好你也该练练琴了,古人辕门射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阿池弹琴亦能喝退百万雄兵,哈哈哈。”
素池也不禁红了脸,埋头吃饭。
时间也差不多了,素池都要准备起身回去了,桑榆突然进来抱拳:“国公,韩城急信。”
素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地眼皮垂下去。韩城?眼下她最关心的人——兄长素岑正在韩城游学,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素渊抬头看了一眼,净了手,才接过信来。
素渊又把信重新放在桑榆手上,桑榆双手接住。素池心急伸手,去拿,桑榆捏着信,看了看素渊。
素渊目不斜视,声音低沉:“给她。”
素池缓缓打开信,手触着信纸就知道是习武之人写的,果然力透纸背。笔力粗犷,应当是笔者心急所致,摊开信纸,只有寥寥五个字却看的素池心惊胆寒:“尚行踪不明。”
素池抬头看素渊,要一个解释,她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想:却下意识地不敢相信。素渊声音低沉如常,“桑榆,你和他说。”
桑榆告诉素池在素渊遭遇刺客同一天,远在韩城的素岑经历了同样的事情,不同的结果是素渊毫发无损,而素岑被歹人追到河边,至今下落不明。一再出事,难不成是流年不利?
“下落不明?什么叫下落不明?”素池已经面沉如水,她甚至不知道哥哥是不是还活着,而这一切过去了快半个月,她确实一无所知。
“你可以问桑榆,也可以明天去问墨狄,好好休息。”素渊一脸疲惫,显然不打算多言,儿子到现在联络不上,他不想在情绪上刺激女儿。
素池步伐缓慢出了书房,天色已晚,桑榆本来想送她回去再细细道来。素池显然没有这个定力,她站在青松下面无表情:“从头到尾讲吧,不能说的可以掠过,但是要保证每句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