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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医师但说无妨。”
客座上的张医师眉眼皱成一团,甚是为难,“那药材贵得很……怕四娘子觉得不划算。”
“哼,得多金贵的药,四娘子会舍不得?”一旁的芳年蓦地冷哼。
“一包也就……三贯钱。”
“三、三贯钱?你去抢吧!都能买、买……”芳年气恼地数了数手指,满脸不忿,“都能买六头猪了!”
张医师瞟了眼一言不发的荆词,垂眸淡声道:“反正就这个价,爱要不要。”
张医师变脸如此之块,荆词颇为不适应。
但价格实在离谱,一个五品官的月俸也才三贯多钱,他区区一包泡澡的药有如此金贵么?
想想张医师从进筎院到现在的总总行径,荆词终于明白他的意图,“土瓜根、栝楼、商陆这类东西随处可见,张医师欺负我年纪轻好骗不成?”
“张某岂敢啊,”他提高了声音,颇为神气,“时移世易,其物如人,再廉价的药材也有时来运转之时,跟人有祸福旦夕一个道理。”他斜着眼睛看向荆词,话语意味深长。
荆词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话中话。
“芳年,送客。”荆词脸色不好。
张医师闻言,知道生意不成,便懒得再客套,哼了一声,甩起药箱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心想不过一个庶出的四娘子,算什么东西!失宠了还敢痴心妄想,奢求不花钱办事。
“这田舍汉是出了名的势利眼,四娘子不该叫他来,”芳年愤愤不平,“府里奴才就算有大病大痛,甘愿找江湖郎中,也不会去求他!”
“他到底是何来头,这种品行能在杨府混得下去?”荆词颇为纳闷。
“那田舍汉武周时是太医署的,阿郎身体不好,则天大圣皇帝便赐了他来杨府。这人唯利是图,见风使舵,常接外边的私活,在府里通常只买老夫人、阿郎、大娘子的账,其余人,没银子,他谁也不理。不过此人医术高明倒是真的,老夫人信任他。”芳年一副鄙夷,娓娓道来。
“医术再高,没有医德也枉然。”
这种人,没必要结交。
欲查王家灭门真相,必须先从杨府开始查起。这几日与杨府众人接触后,发现实在不容易选择突破口。
如今在杨府遇冷,想打听点儿什么就更不容易了。
…………
“四娘子,用餐了。”
青女呈了食物放到案上摆好,轻声唤到。
案上摆了一碟金乳酥、一碟胡辣饼、一碗米粥和一盆飘着几片菜叶子的菜汤。
与荤素面米齐全的上顿餐食简直大相径庭。
荆词无奈地撇撇嘴,感觉昨日还是宠妃,今日便成了弃妃。
“真可恶!”芳年看着食案上的惨状,一脸愤恨,“难不成连厨娘都欺负我们。”
“倒也不是,厨娘还算老实。今日厨娘去总务领肉和蔬菜,被总务的人搪塞了回来,故而厨娘才用筎院余存的粮食做了这些食物。”青女为厨娘说话。
荆词闻言,一笑置之,“无妨。”
既然没领到蔬菜还做出了菜汤,想必是昨日剩余的一些蔬菜,至少厨娘没直接塞两盘面食过来,而是变着法子做出四道菜,已经很顾及她的面子了。
想来进杨府的头一日还觉得在杨府只要是个主子都会锦衣玉食、婢仆成群,给了她即便再不得宠,世族杨府亦不会少了她那份的错觉。
世态炎凉,终究是她天真了。
“来。”荆词招呼芳年和青女,“一起吃吧,趁今日还有四道菜。”
她的餐食尚且如此,就别提芳年和青女的了。
芳年看着主子稚嫩却坚定的脸庞,莫名辛酸,想着四娘子曾经何尝不是王阿郎的掌上明珠,在徐刺史府上何尝不是贵客,自从踏上回长安的路,便一路艰辛。
芳年眼眶颇红,“奴婢不饿。”
“怎么了?”荆词察觉到芳年的异样,无所谓地笑问,“觉得我可怜?”
芳年红着眼赶忙摇头,“没、没,不是……”
荆词放下筷子,若有所思,“你是未见过难民区的老弱妇孺,那些人流离失所,衣不蔽体,病痛缠身,半只饼于她们而言就是盛宴。”她永远忘不了在逃往潭州的路上看到的世间总总,忘不了在尼姑庵赠饼给她的小女孩。
一席话,芳年与青女听得都沉默了。其实,那何尝不是她们的曾经?如若她们家庭境况好也不会被卖来杨府了。
接下来几日,荆词的处境自然一日不如一日。
幸而她生性乐观,对此毫无所谓。
庭院。
几个粗使丫鬟围在一起聊天,讨论着胭脂在哪个铺买的,质地如何,价格怎样,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旁边的水盆里浸泡着昨日荆词换的衣裳,竹竿上晾晒的襦裙墨迹斑斑。
青女徐徐走了过来,众人瞥见这抹秀丽的身影,依旧嬉笑,视而不见,并未像以往那般停止扯话赶忙散开。
“四娘子那条紫色襦裙洗好了吗?”青女面无表情对她们道。
其中一个丫鬟头也不回,伸出手指了指旁边的竹竿。
青女走过去将紫色襦裙收了下来,发现墨迹仍在,瞟了眼旁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丫鬟们,未出声斥骂,转身离开。
“你们瞧,她就这么走了。”一个丫鬟盯着青女走远的背影,向众人道。
“既然近侍奴婢都没说什么,我看……咱们以后就这么办吧。”另一个丫鬟笑着出主意。
“就是!反正青女默认了,怪不着我们,哈哈。”想着以后的衣物随便泡泡就成,众丫鬟无不欢喜。
屋内。
空中飘着极淡的残香。
青女将襦裙呈给荆词,荆词随意翻了翻,看见那日沾染到的墨迹仍在,不由皱眉。
“简直欺人太甚!我找她们算账去!”一旁的芳年见状一把夺过襦裙,愤而快步走出去。
荆词根本来不及阻止,看着芳年离开的身影颇为无奈。
“四娘子,”依然杵着的青女轻声唤到,“恕奴婢多嘴……您为何不去莞院向大娘子说明此事?请大娘子为您主持公道。”
“我性子那么莽撞,哪做得到对她们言听计从?”荆词轻笑,青女是聪明人,荆词相信她听得懂她的话。
她在王家长大,又时常跑去萧家玩耍,她知道凡是行“主母”之职的人对全家各个角落之事都了如指掌。要说长姐到现在还不知她的境遇,那才是大大的失职。
此时一丫鬟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道:“二娘子来了,请四娘子见客。”
杨钰沛?
她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