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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虎毒不食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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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近子时,更夫打了梆子,罗太医的右眼跟着梆子声一跳一跳的,道是祸事将至,罗太医忙念起了‘南无阿弥陀佛’压邪,屋内的烛火骤然熄灭,身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吓得他差点心从口出。

    “你平日里不信佛不信道,急时念这些当是真有神佛会帮你?”

    罗太医回首就见白岑岑的月光下沐阳王似阎王般冷峻的脸,哀嚎一声就跌跪在地上,他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安排家丁巡视了,竟还是躲不过追杀,罗太医如丧考妣,没了求生欲,颓然坐在地上引颈受戮。

    此情此景,沐阳王却笑了起来,“尔等自阎王手中夺命,轮到自己却也无可奈何。”

    罗太医一脸死鱼模样,他虽胆小如鼠,龟缩了一辈子,但真到必死无疑的时候,吓破了胆反而变得无畏,对于沐阳王的话他反驳道:“生老病死和被人杀害怎可相提并论。”

    说完就闭了眼等那致命一击袭来,然沐阳王被顶撞了也未有恼火,仅仅是将一物递到罗太医怀里,罗太医之前过于紧张竟一直未注意到沐阳王怀里还抱着个……一个婴儿?透过窗棱的几缕微弱月光下也看不明晰,但凭着行医多年的直觉罗太医断定他怀里的是个孩子。

    “没被吓死便好,本王要你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不管如何,绝不能让外人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否则下次见面本王就不是送孩子给你,而是送你全家归西。”

    附在罗太医耳畔说完这段瘆人的恐吓沐阳王不等回答就自窗口闪身而出,所托的事情就变得不容拒绝。

    直到婴儿的扭动惊得罗太医神魂归位,才感慨捡回一命,又点燃了火烛,当在扑闪的火光中看清怀中婴儿的脸时一声惊呼,想收声已然晚了。

    有家丁匆忙赶来,在门口焦急问道:“老爷您可有事?”

    想到沐阳王阴测测的叮嘱,罗太医立马制止了家丁想要冲进来的举动,好一番纠缠,倒将他初见这孩子容貌时的惊颤驱散,罗太医咒骂两声家丁蠢笨,却也没空计较,待他们散去,罗太医再次细看怀中婴儿的容貌,仍是觉得可怖,仿佛地狱恶鬼,这孩子从何而来,难得真应验了传言,是沐阳王妃所生的妖魔吗?真正不知造了什么孽,确实不如生个死胎来得轻省。

    孩子挣扎着似是要哭,罗太医却只见其咧着嘴,未闻及声音,黑洞洞的嘴巴里细听有呼呼的响动,在这般静谧的环境里颇为惊悚。

    但再害怕,他的性命也与这个孩子绑在一起了,若横竖都是一死,他也该死得明白。

    将包布打开,锦缎棉被的里面还有一层白绢,透着片片血迹,慢慢将裹着的一层层白绢剥开,显露出婴儿的全身,瘀点瘀斑密布,腰后还隐隐渗血,看着触目惊心,仔细检查了一番,才知这孩子的皮肤轻触就留瘀点,稍一用力便会渗血,难怪当时副手稳婆抱着的襁褓满是鲜血。翻身看去,婴儿颈后哑穴上还插着银针封穴。

    罗太医心有不忍,此时却也不便拔针,婴儿细弱的脖颈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不禁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他也不曾想到沐阳王竟对亲生骨肉这般狠辣,全然不符往日谦谦公子的形象。

    这一夜有太多疑问,这样的体质这孩子是如何活下来的?沐阳王为何又要养大这么个怪物?如果这个才是真的王嗣,那入殓的婴孩尸首又是谁?最关键的是他该怎么抚养他长大?罗太医脑仁泛疼,又觉性命不保了。

    因这一切皆是沐阳王自己的主意,行事也私密,众人只道是沐阳王待王妃情深义重,对于其他一概不知。所以不管罗太医如何腹诽,都没个答案,毕竟除了沐阳王没人能为他答疑解惑,甚至他还是除沐阳王外知情最多的人,兴许不久后就会有人陆续找到他要他说出实情。

    为了性命,许是必须要辞官了,熬了好些年月才将将在太医院里有些地位,如今说要离开这医者梦寐以求的地方,罗太医实有不舍。

    只是无人知晓不代表无人怀疑,不少沐阳王的支持者将矛头指向了东宫,央求姜太傅动用势力去查,而姜太傅近日心中总觉惴惴不安,几番思虑,也未想出个头绪,命侍卫递了消息予琴泣过府一叙。

    收到消息时,琴泣正在自己的小院里谱曲,看侍卫满头大汗既知姜太傅宣得急,好在琴泣这几日已知姜太傅要找她,有了准备,戴上面纱,就随侍卫于后门离开。

    小院仅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妇照料,丫鬟是琴泣捡来的哑女,随琴泣往返于小院和红袖招,对于琴泣的不寻常,两人皆不曾在意,衷心耿耿做分内之事。

    今日又有衣着华贵的侍卫找琴花娘出去,哑丫鬟便搬了小凳在院里上编五彩绳留着端午给琴花娘送红袖招里的姐妹,仆妇去小厨房在灶上煨上了去乏醒神的汤等琴花娘回来喝。

    侍卫还是之前领琴泣去姜太傅地下‘皇宫’的那个,他驱着马车载着琴泣,虽已是数次见到琴花娘,但再见仍是会被她的容貌姿态惊艳,方才出门时哑丫鬟追来要给琴花娘加件披风,琴花娘笑得又不同以往,是那种让看得人心里都甜的笑容,他不由又看红了脸,直到此时脸面仍有些烫,侍卫局促地开口说道:

    “琴花娘与下人关系真好。”

    “嗯,是很好。”

    这侍卫憨厚,琴泣也不讨厌他,在马车里听得他说话,便应了。何止是关系好呢,她将哑女和婆婆看得如同亲人,自娘亲和爹爹走后,只有在那个小院,她们陪着自己时,琴泣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血肉之躯还有温度,被勾起感慨良多,眼眶竟有些湿润。

    思绪飘忽间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车在太傅府大门外换成了轿子直接抬进了太傅府,琴泣面上也肃静了,紧紧篡着手,只有疼痛能压制住她心中的某些情绪,每次出入太傅府,她都在想,这么大的府邸是建立在多少尸骨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