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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君理不想表现出自己已经知道什么, 又等了三五天, 才对阮思澄说:“刚想起来,账上资金只能维持两个月了吧, 产品完善进行到哪一步了。”
阮思澄答:“胸部急诊的准确率刚上75%了, 腹部那边还在调整, 进展不大。”
“这样不行,抓紧时间。”
“我知道。”
“好。”邵君理手拎着话筒,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过去看看。”
“嗯?”
“你做一个详细汇报。这段时间干了什么,每个尝试效果如何, 还有什么打算,都讲讲。不仅是你, 还有陈一非、石屹立, 每个部分的负责人都做一个总结报告。”
“没问题。”阮思澄有微妙感觉——邵君理在权衡思考。
她认真地写了笔记,还让一非、屹立等人也好好准备, 汇总信息、计时排练,
…………
翌日十点,投资爸爸准时出现在了公司。一反常态,邵君理身上穿着皓白的衬衣,打了条暗红的领带, 还是西装, 只系了一颗扣子。这组合在别人身上难免俗气, 可邵君理还是一派金贵的范儿。在阮思澄的印象中, 邵君理的衬衣都是黑色或者深灰色的, 有时素色, 有时有各种各样的条纹或暗纹,哦,好像还有一件深蓝的,前襟一道金边。
阮思澄将对方迎进了办公室。瞅瞅,发现沙发靠在窗下,侧对白板,于是几步上去,猫着腰,把其中一张单人沙发拽了出来,转45度,让邵君理能以一个很舒服的角度看到白板中心。末了,她指指,说:“邵总,您坐。”
“……嗯。”挺莫名地,邵君理便想起章锦曦的那句“没有阮总拍的溜”。
阮思澄叫COO带几张椅子进来,布置好了,又亲自喊众位高管一一坐了。而后,她亲自主持汇报,条理清晰,讲了两个月的努力、突破、困境、思索,接着,陈一非从技术层面剖析现状、规划未来,几个总监也一个个上台讲解,让邵君理全面了解思恒医疗。
结束已经12点钟。邵君理翘着脚,斜斜靠着椅背,左手手肘撑着扶手,食指摸摸下巴,看着白板,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眸,又把视线落在阮思澄的身上,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看别的什么。
阮思澄叫:“邵总?”
“嗯?”
阮思澄看邵君理是一时半刻不会出声,叫陈一非等等高管出去干活,掩好门走回来,见对方还望着自己,明明直勾勾的,目光随她移动,却愣是有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睥睨天下的气场。
被人盯着,阮思澄觉得尴尬,俩手在身体两侧一张,一条腿稍到另一条腿后面,膝盖弯弯,谢幕似的,摆了一秒pose。
邵君理笑了一声,移开目光。
“邵总,”阮思澄靠坐着自己的办公桌,“有意见吗?”
邵君理翻过手腕看看手表:“还有几个问题,晚了,先吃饭吧。”
“好。不过附近没有高档餐厅。”
“随便。”
“嗯……有家泰国菜,可以不可以?”
“行。”
二人走出思恒医疗,阮思澄正好看到电梯停在这层楼,门正缓缓关合,大喝一声“等一下”,一把拽住投资爸爸,蹭地跳到电梯里面。
等电梯动了,她才发现,呃,这是上的……
惨……思恒医疗就在二楼,完全可以走楼梯的,她却一时图省事,想当然地认为大家乘坐电梯肯定是往下走,完全没有料到还有要从二楼往上面去的人。
算了算了,白坐一圈,等它下吧。一不小心飞上8楼,再下去也挺费劲的。
阮思澄并没有想到,上到顶层挺容易的,往下走却是慢得要死。
因为中午,创业园区大,人多,一层一停,不断有人挤进电梯。
阮思澄上电梯时跟邵君理是对着站的,想说说话,此时两人左右已经全都是人,邵君理靠着电梯壁,阮思澄则面对对方,随着空间越来越小,他们俩也越来越近。
到十楼时,阮思澄已忍不住想:太近了……她能看到对方下颌、喉结,还有皓白的衣领,红色的领带……对方一直散发男性的荷尔蒙。
电梯停在九楼,又走进来几个码工。有人挤阮思澄的后背,阮思澄不想动,穿高跟鞋的脚丫子钉在原地,上身却是被人推得一晃一晃,失去平衡,脚尖用力才勉强抠着地面站住。
邵君理一笑,两手轻轻握住阮思澄的腕子,一带,向自己的胸前又拉近了一点:“小心。”
阮思澄:“……”不自觉地走了两步。
而后邵君理也并未松开十指,就隔着薄毛衣,虚捏着,似有若无。
“……”阮思澄是觉得,这种小暧昧其实是对方让自己安心的一种方式。思恒医疗目前还在危机当中,她不适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只能等。
手腕发烫。
电梯中人抱怨拥挤,谁都没有想到,到了8楼,只听“哐”的一声,电梯忽然下坠!!!
阮思澄的耳边响起一片尖叫!!!
明明没超重啊!
她心里也咯噔一下,十分紧张,心脏仿佛悬在半空,落不了地,还被攥得死紧,像要爆裂开来。但阮思澄素来迟钝,又天性乐观,还好。
而在下坠的第一秒,邵君理正捏着阮思澄的双手便本能般动作,一手搂腰一手揽肩,将女孩儿压在怀里!!
阮思澄惊慌失措,也没注意,把头扎在邵君理的胸前,觉得腰间的手一紧,好像把她提了起来!
她的两只鞋跟微微离开地面,只有脚尖还在用力勾着、摩擦。
她手抓着对方双肩,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吓的。迷迷糊糊当中,她好像听邵君理对谁喊了句“按铃”“把所有楼层全都按了”。
旁边一个萝莉害怕,尖叫一声,扑进旁边一个应该并不认识的御姐怀里,继续嗷嗷。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耳边又是“哐”的一声,电梯卡在6楼。然后竟然好像没事儿人似的,又徐徐地下到5楼,打开,迎接新的一批客人。
不过,没等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人急了,个个都比刘翔还快,一拥而出,呼啦啦地全没影了。
阮思澄:“……”
可怕,以后在园区内再也不要坐电梯了……
阮思澄邵君理都在电梯最里,得等,可阮思澄害怕在有意外,紧张,没有撒开对方的肩,邵君理也没有放手,稍微等了几秒,将人放在地上,不过还是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阮思澄头搭在邵君理的颈间,过了会儿,听见对方带着磁的嗓音说道:“行了,走了。”
“……嗯。”
邵君理松开两只手,阮思澄转身往外走。
她的裙子是圆领的,长发又早剪了,因为心有余悸,垂着头往出迈,颈子拉长,纤细、柔嫩。邵君理在原地看着,只觉得真白,想拖回来,吻脖子。
出去,她对门外一脸懵逼的人说道:“哥们,可别坐了,刚才电梯掉了两层。”
“!!!”外面的人也离开了。
刚才埋大胸的萝莉最后出来,向御姐道谢加道歉,声音糯糯,抹抹通红的眼睛,萌哒哒地走了,Lo裙一颤一颤。御姐站在原地怔了好几秒中,猛地反应过来,向萝莉离开的方向冲了过去。
阮思澄:“…………”
出事故的大楼电梯还真容易滋生情愫。
念及此处,阮思澄也忍不住去回忆了下刚才的事。
邵总把她搂得死紧,还提起来,整个过程电光石火,未经考虑。阮思澄心又酥又麻,想:邵总是在保护她吗?万一电梯自由落体,一路坠到路面,自己因为在他身上,便能安然无恙?
邵总啊……
阮思澄带投资爸爸找到楼梯,推开门,拍拍掌,让灯亮起,接着走在前面,一层一层地转下去。
因为穿着高跟鞋,阮思澄怕狗啃泥,十分小心,扶着把手,缓慢向下。
邵君理在她的身后,看着前面的阮思澄因下楼梯不大方便而左拧右拧的臀,难得有些放肆地看。
…………
阮思澄用手机导航,终于走到泰国餐厅。
她要了个菠萝饭、泰式奶茶,抬头问邵君理:“邵总,关于汇报还有什么问题?”
邵君理姿态优雅地擦了擦手,又整理了一下刀叉,十指交叠:“对,关于产品,还有几个问题。”
“您问。”
邵君理将关心的事一一问了,阮思澄跟面试似的,无比谨慎,老实作答。
大约20分钟以后,邵君理问:“账上资金应该只能坚持两个月了吧?”
“没事,”阮思澄道,“我还有些门路。”
“什么门路?”
“……”不敢讲,怪傻的。
邵君理表面上并不十分在意:“阮。”
“到。”
邵君理笑,用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玻璃杯:“其实……对于增资,我在考量。”
“???!!!”阮思澄的嘴巴半张,想:竟然有戏???!!!
阮思澄很清楚,邵君理的投资一定无比理性。他本人也说过,在生意上,99%的理性,1%的感性。
“有些犹豫。”邵君理把睫毛抬起,“这是赌博。思恒医疗用21个月都没能把产品做好,从传统的眼光分析,应该及时退出、止损,2000万就算打水漂了。而且,公司的CEO经验不足,以后竞争有的受的。”
阮思澄:“……”
邵君理又道:“但是,产品的demo又的确比两个月前要好一些,CTO的几个想法具备可操作性,也不能说绝不会成。再投点儿,也许能把那2000万也救回来呢?CEO的问题再一点一点解决也行。”
“……”
“阮,怎么办呢。”
“唔……”阮思澄喝两口奶茶,问,“……不然,对赌?”她听说过这个词儿。如果达成某种条件,比如产品可以上市,她就行使一种权利,拿800万啊什么的,如果没有达成,则由对方行使权利,管她要回800万等等。
闻言,邵君理嗤笑一声:“不赌。”
“……”
“幼稚。”他说,“只有自私的投资者才会搞出这种把戏。投资者和创始团队二者利益是相同的,他们不是敌对的。”
“邵总,”阮思澄说,“您就别再卖关子了——您应该有想法了吧?别问没用了的。”
邵君理想阮思澄的胆子、气场也渐涨了,让服务员收了餐盘,重新把手放上桌子,微微倾着身子,说:“用三句话,给我三个增资思恒医疗的理由。”
“好。”阮思澄垂眸,思索半晌才又开口,语速缓慢,眼神却很坚定:“领导者已不用再讲,产品前景也毋须再谈。”
“嗯。”
“以下,是希望邵总能增资思恒医疗的理由:一、领导者有学习能力。举例来说,最开始时,对于病历一筹莫展,然而现在,与各医院CIO谈判的效率已经越来越高,1月谈下1家医院,2月两家,3月三家,这种学习能力可以弥补不足。二、公司氛围十分和睦。UI设计吴九如和AI工程师叶青只要可以不被裁员甚至愿意不要工资,大家天天干到晚上十一二点,毫无怨言,斗志满满,这是公司宝贵财富。三、技术上面是可行的。我查了些国外资料,肠穿孔肠梗阻……美国团队做出来了,咱们也可以的,从技术上没有理由一直失败,只是出于意外因素,我们需要时间调整。”
“行,我知道了。”邵君理又看了看表,“一点多了,回去吧。”
“好的。”
“增资的事我再想想。”
“好的。”
“如果增资,正好也把股权结构给调过来。现在我和王选占股比例太大,对于将来A轮融资非常不利。我卖你点。那些VC(投资公司)都猾着呢,比起跟其他投资人打交道,他们更想跟创始团队打交道。”
有些投资者只想着多拿股份,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一开始就要20%以上甚至30%以上,他们投的创业公司基本死光。
邵君理本就只占12%,虽然因为钱纳贝恒相继推出已飚到25%,但他无意当真持有。
“谢谢邵总。”阮思澄想想,忍不住问,“转股的话,定价多少?太高的话我买不起。”
听到这话,邵君理低笑一声,说:“拿自己抵。具体怎么个抵法儿我得想想。”
阮思澄:“……”
“行了,走吧。”
“哦……”
阮思澄到前台结账,沿着大路走回公司,浑身燥热,坐立难安。
邵君理真会增资吗?
她那套房……能省下吗?
结果,邵君理并没让阮思澄等。
下午四点左右,阮思澄在邮箱当中看到一份增资协议。邵君理的律师拟的,他本人改的。
增资金额800万元!!!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看看,要有异议,修订模式修改文本。】
“!!!”阮思澄一阵激动,血管都要爆掉了,浑身上下战栗、刺激,给邵君理发微信说,【谢谢邵总!!!!!!谢谢!!!!!!!谢谢!!!!!!么么哒,喜欢您!!!!!!】
邵君理回:【行了,工作。】
放下手机,邵君理又望向窗外。
对于是否投资思恒,他确实是有些摇摆。
上午听完汇报以后,他在心里估摸了下,根据各项利弊打分,发现,如果给思恒医疗画张表格,将增资时要考虑的变量填入,这项占10分,那项占10分,总分100,过80分确定要投,那思恒现在也就40分。
然而,只要想到阮思澄要卖掉房子,他就有股难以压制的冲动。
好像……更喜欢了,甚至有点不受控制。
而且,看着对方这样,阮思澄对自己认知产生了一点疑惑,觉得阮思澄这小姑娘也未必不能当CEO。
也许,当CEO,最要紧的不是经验,而是性格,那种“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性格。
他偏心地将表格中“CEO”的部分提到满分,发现还是不够,于是自暴自弃,自己胡乱把分数给补到80,增资了。
近些年来他对生意一向冷静,然而这次,却将“99%的理性1%的感性”给生生改成了“50%的理性50%的感性”。
邵君理想,他也终于有了一回“公私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