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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上所有人, 包括以宇文金为代表的东城诸位,和以仇涂为代表的南城诸位,同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气氛之中。
先是南宫芩失态, 大喊追着巽跑出去,如果只看这一段,大约是个郎无情妾有意的绯色逸闻, 但旋即两人仿佛久违的恋人一般, 执手相拥, 这就令人捉摸不透了。
饶是宇文金, 起身追出去, 看到巽兄将美人拥在怀中, 也忍不住露出个天崩地裂的表情。
巽兄, 那冷漠到不容任何人近身的巽兄?你在干什么?你当着人家众多南城人的面抱着人家尚未出阁的小姐不放, 还越抱越紧了!
等等,南宫小姐好像有婚约的?宇文金抽了抽嘴角, 心想,这下糟糕了。
仇涂和宇文金对视了一眼后, 两人都感到莫名的尴尬。仇涂比起宇文金更加懵逼, 遥想从前的小姐, 冰清玉洁目下无尘, 小小年纪就如冰山雪莲一般,如今沉睡醒来, 比从前温和了些, 也是端庄知礼, 可谁能想到,一转眼功夫,她就和中了邪似得,矜持全无,大喊着去追一个男人。
他只听到自家小姐大喊的那一句“巽奴你站住,是我,是唐梨!我回来了!”这句话让他乍听百思不得其解,细细一品又隐隐感觉到了一股混乱的感情纠葛——不管怎么样,别人不清楚,他们南城人还不清楚吗,自家小姐可是和北城城主夏侯玄御有婚约在身,据说当年他们二人互相有情,不然当初小姐也不会为夏侯玄御挡那么一下导致中毒昏迷几年。
可如今看来,这位小姐当年不止招惹了一个夏侯城主,只怕和这个从前闻名的杀手巽也有私情,似乎她当初用的是假名。这其中,绝对有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些内幕。
仇涂表情复杂,心道,小姐究竟是喜欢哪一个?这哪一个都不好惹啊,另外,他总感觉夏侯城主浑身散发出绿光。
他这人想得比较多,很快联想到巽当年和夏侯玄御的一场大战,当初众人都不知晓原因,如今看来,都是因为感情纠葛。感觉自己找到了原因的仇涂神情更加复杂,甚至有点担心夏侯玄御要是真的和自家城主一起过来这里,看到未婚妻和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会不会一怒之下出手做些什么。
他们南城的南宫芩小姐,一不小心,就要翻船了。而他们想和北城联合的愿景也要破灭了,这不行!
仇涂坚强地站了出来,第一个上前试图抢人,“小姐,你今夜醉的太厉害,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来人,快扶小姐下去!”
妄图从巽手里抢人的仇涂,还未靠近十步之内,就被巽一个凌厉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唐梨先前为了留下巽奴顾不得那么多,如今巽也是同样的心情,他迫切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顾不得这些心情复杂的旁观者,直接一把抱起唐梨就往外走。
迫于他的气势,没人敢追上去,几个南城的侠士勉强在仇涂的压力下追出去两步,脸上和腿上就感到一阵刺痛,几人抬手一摸,触到了满手鲜血,顿时畏惧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一个警告,如果再敢往前,绝对是一个死的下场。
仇涂眼睁睁看着巽把人带走,脸都青了,宇文金摸摸鼻子,上前拉着他坐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从容道:“仇先生不必担心,巽兄与南宫小姐看样子是旧识,两人有情有义的模样,叙叙旧也没什么,先生何必惹得两人不快,来来,不管他们,先生喝酒!”
仇涂:……酒入愁肠愁更愁,欲语泪先流。北城南城联姻怎么办!他们城主的大计怎么办!
巽一言不合要杀人的气势太可怕,他们得以暂时脱身,寻了个清静地方避开众人说话。唐梨抱着巽的脖子,之前还万分焦急,此刻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反而不急着开口,只静静靠着他的胸口,听着里面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她从在这个身体里醒过来后就从未放松过,而靠着巽奴,自然而然就松懈下来,好像当初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为了女主楚璃一样,只有在这个人身边,才有这种安心感。
她不知巽将自己带到了哪里,被放下之后,她立刻伸手往前抓住了巽的手腕,“巽奴,你相信我,我是唐梨,没有骗你。”
巽一恍惚间,突然想起了唐梨死前的情形,她最后说的仿佛也是这么一句话。他瞳孔一缩,下意识反手握住了唐梨的手。
唐梨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因为她也是一样的无法平静,她缓缓道:“我在差不多三个月前从这具身体上苏醒,我最后的记忆是被夏侯玄御杀死,这具身体叫南宫芩,是南宫城城主的侄女,我没有她的记忆,醒来后打探才知道,距离我的死,已经过了五年。”
“死而复生,你可能不相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巽望着她在月光下的脸庞,声音沙哑至极,“如此荒谬之事,我不敢相信,但我想相信。”
唐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这让她忐忑而心疼,她忍不住再放缓了声调,细细柔声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我讲给你听好吗?”
“最开始遇到你是在鬼哭原,你重伤在身,几乎没有了气息,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所以决定留在那里照顾你……”不是因为他好看,是因为她早在少女时期就知道了这个人的一生,在她刚刚明白什么叫喜欢的年纪,最初心动的人,因为这份特殊的情节,喜欢他好像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后来我们被红狐狸带出鬼哭林,去了一家客店,我一开始没发现那是一家黑店,结果半途借用厨房的时候,在柴垛下看到了一具尸体,吓了一跳……”
“我们在白鹿城住了下来,我那时候想的很简单,我只想找个地方住下来,能有一个方法养活自己,也能给你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唐梨说着,忽然笑了一下,“你陪我出门买东西的时候,其他人都把我们误认为是夫妻,我当时想着,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如果你也愿意喜欢我,那我余生一定会好好对待你。”
就像她最初在那本小说中知道那个名为巽奴的人,她那时就觉得如果自己有幸能得到这样一个人默默守护的爱,一定不会和女主角一样弃之如敝履,她会好好珍惜回报。
“……除了最开始的那两个银簪和绢花,后来你又给我买了木簪和耳铛,我最喜欢那一对小小的珍珠耳铛,可惜有一天掉了一只,不知掉到了哪里,我不好意思与你说,自己偷偷的找,结果有一天醒来时,在妆台上看见了,我当时就猜是你替我找回来了……”唐梨细细述说。
对于巽来说,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但他丝毫没有忘记,唐梨说起,他就清晰地记起了那段短暂的相伴。他将唐梨紧紧抱在了怀里,终于再度开口,哑声道:“其实,那一个耳铛是我另买的,并不是找到的。”
虽然唐梨没说,但他发现她没戴之前最喜欢的珍珠耳铛,妆台上的耳铛只剩下一只,又总是在角落里寻找什么的样子,就猜到她是掉了一只耳铛,于是也默默帮忙寻找,可惜他也没找到,见唐梨不太高兴的样子,他就去找到之前那卖耳铛的小贩。小贩开始并不想单独卖一个给他,是那小贩的妻子听他说了这事后,做主卖给他的。
唐梨:“其实,我知道那是你另外买的,因为后来,我在大水缸角落里找到了我丢失的那一枚。”她于是明白了,就把那个失而复得的珍珠耳铛藏在了妆盒最底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现。
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而已,不管是丢失,还是找回来,两人都没有说起过这事,那本来并非一对的珍珠耳铛,后来就一直戴在她的耳朵上,直到她死。
“你回来了,是真的。”巽几乎是叹息着说。
唐梨心头一酸,抬手摸索着巽的脸颊。她用手指勾勒出他现在的面容,仿佛是瘦了一些,那锋利的弧度有一点陌生。她慢慢摸索了一遍,又摸了摸巽的双手,仍然是那双宽厚的手,只是指节粗硬,仿佛还有留下的几道细碎伤疤,她摸着,问:“这是伤疤吗?”
“只是小伤,早已愈合。”巽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摸索,双眼盯着她不愿移开片刻。
“我记得以前你的手这里,没有伤的。”唐梨用拇指轻轻摩挲,动作和语气里都是疼惜与歉疚,“对不起,我让你一个人这么久。”
巽脸上惯常的冷漠表情崩塌了,他又想起死去的唐梨,手不由颤抖着,“不,是我让你承受了那样的痛苦,我没能做到当初的承诺。”
唐梨:“但你活下来了,那就是我当时期望的,谢谢你现在还好好的。”她说着,又试着摸索巽的脑袋,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亲了亲。
巽:“……”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爱的妻子,明明年纪比自己小,却总是喜欢这么充满疼惜意味的抱着自己。
但因为是唐梨,他没有挣扎,任她抱着。他想说,以后不会了,他不会再让她承受那样的痛苦,不会再让她出现那样的意外,但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唐梨说:“巽奴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受这种苦了,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
巽:“……嗯。”被抢了想说的话,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他沉默片刻,又想说夏侯玄御那边也不必担心,结果刚张开口,又听唐梨说:“还有那个夏侯玄御,也不要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他了,我绝不会让他好过的。”
巽:“……嗯。”早在五年前,亲眼看着唐梨死在面前,他就决定必会亲手杀了夏侯玄御。
“你的眼睛。”巽摸着唐梨的眼角,“会治好的。”
“好。”唐梨将脸贴在他的手掌上,神情温柔静谧,像一朵柔软的睡莲,“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了。”
两人坐在湖边的水榭里,隔着湖面,前面隐隐传来宴会上的歌舞声,唐梨靠在巽身上,听了一会儿那飘渺的乐声,“我们要回去吗?”
“不,我送你去休息,你需要好好休息。”巽已经察觉到她如今的身体虚弱,扶着她站了起来。
唐梨站起来,忽然嘶了一声抬起了右脚。巽奴看向她的脚,这才发现她方才虚虚踩着的地方有几滴血迹。
“你受伤了?”巽扶着她坐回去,抬起她的脚查看,这才发现她的鞋底被划破了,整个鞋底都是血,他刚才心绪大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