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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智哥哥?昨日那亭子里的石头刻写的到底是什么?”唐生三人连夜出了木门寺,前往巴州。走了半日多,卓雅仍是不忘晒经亭上诗句,一路不依不饶讨问着文若。
自从入了山南境内,唐生便不再言笑,文若知唐生失了国家疆土,无颜面对祖宗,心绪沉痛,不愿多说,上前拍拍卓雅肩膀,轻拽到一旁,悉心解释道:“贤妹非要来问,说来也不难,当年兄长祖上为高宗时太子,武后乱政,将其迫害杀死,上官昭容乃是太宗时西台侍郎上官仪孙女,是章怀太子故友,善于辞赋,路过木门寺,闻太子遇害,故而在晒经石上建起亭子,留诗一首,追思太子亡魂。”
“章怀太子不是武后之子?武后怎会杀自己儿子?”卓雅一腔悲情追问道。
“君臣无父子,皇权无姻亲,小时听家父提起章怀太子,其才学人品兼备,深得天下世子拥护,只可惜生于乱政之秋,死于暴君之手。”
卓雅眉头锁扣,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文若无声望着卓雅许久,亦不能猜透哀伤,见兄妹二人皆是消沉,索性静静陪伴,不再多言。到了巴州境内,唐生书信一封,差驿馆快马送至长安邠王府,隔日清晨,吃些早点,顶着酥酥小雨,与文若卓雅一同,上山寻找章怀太子故居之地。
唐生沿路打听才知,随睿宗登基,复章怀太子爵位,巴州流放太子庶人居所以备朝廷建成祠堂,供奉太子英魂。夜雨丝凉,似冰似电,山风寒袖,夜阑霜升,唐生三人到了祠堂所在之地,已过未时三刻,走至祠堂外墙时,卓雅唇边也浮起一层哈气。文若眺望而去,祠堂外墙单薄简陋,只有一门,大门敞开,朱漆如墨,凋零干枯,若不是天赐小雨,非燥得破碎不可。门外宽敞空地,连座像样的镇宅之物也没有,门顶悬空的六个大字‘章怀太子故居’,腐蚀三字,灰荫半边,残露原有色泽,一块花岗岩石像被人踢翻落地似的扑在脚下,罅隙之间生出许多绿草,冒着油油光亮。
唐生见此状况,心中起火,闷不做声上前叩门三响,只听回声空荡悠长,绕了一大圈,又回到唐生耳边。唐生见无人来应,轻轻一推,门竟未上锁,唐生更是生气,雨中放言道:“太子故地,无人值守,如此玩忽懈怠,成何体统?”
说着,唐生拔出宝剑,一脸杀气逼近堂中,血性正起,忽闻遥遥悠远之音,似从天外飞来,沙哑而宁,磅礴而娟,隐隐透着股莫名的力量,宛然转调道:“来者是客,何不入座?”
唐生收起宝剑,双手作揖,带着七分未消的怒气,大声应道:“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拉起文若卓雅,跑上百步,推开庙堂大门,只见大殿之内,一片死气阴森,微亮之处,烛火似鬼火,烛台边上,坐着一人,背朝大门,垂钓寒江之姿,尘埃染染,不知是生是死。唐生再走上前两步,只觉双眼一晃,猛然抬头,一副高有三丈,宽约一丈的章怀太子画像挂在那人面前一米,随着穿堂凉风轻轻浮动,映着星星烛火,凛凛发亮。
唐生觉得怪异,伸手示意文若小心应对,却见一盏孤灯从画像之后的侧廊腾空飘来,唐生定眼一看是个活人,放下剑鞘,昂首阔问道:“你可是这里的守祠人?”
寒风渐息,灯火愈浓,提灯那人隐约从黑暗甩硬而出,站在广亮瞎,双手扣合,只露出一张侧脸,憨笑道:“在下宇文重,是这里的吓人,几位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唐生见眼前这人身高不足五尺,骨骼细微,红口白牙,还有几个没长出的牙花,大圆豆眼,坦荡鼻梁,长得精神睿智而不惹人讨厌,说话也是口齿伶俐,不染圆滑,算年岁要比卓雅还要小上几岁。唐生点点头,轻蔑嘲笑道:“守祠人在哪?叫他来见我!”
宇文重见唐生气度不凡,话语中尽是怒气,顺势躬身轻语道:“公子有礼,主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罢,伸手引向巨大画像前的那个活死人,捂嘴痴痴笑着。
那活死人如石佛一般,纹丝不动,突然,一声机关扭动的绊石声从地下响起,那人竟一寸一寸转过身来。唐生三人看了,皆是吃惊,这活死人真容当真是半活不死。文若走近一看,老者眉掩眼目,如玉脂卧蚕,向下松弛垂着,成柳条状,直至双腮,让人看不清眼角皱褶,头顶的白发还混杂着些许黑发,像刻意修饰过似的,条理分明而梳,泛着一丝仙气儿,更流露着一份老不着调的童稚。老者鼻骨高挺,如山峰侧仞,面无斑疮,光滑如润,络腮如织,卷过唇口,随风浮起,如一缕琼棕墨染的云烟,时刻变幻着形状。
唐生卓雅讶异着人居然活着,文若所诧异却是这老者的年岁。文若身边的陈富年近七旬,已是花白一身,黄斑零星,可眼前这人,比起陈富,更像是世外野居的高人,文若估计,此人至少也有八九十岁了。
微光之下,老者僵硬挪动着肩膀,晃得壁上倒影撕裂一大片。一阵凉风吹进宇文重手中灯笼,老者残存在壁上倒影摇摇欲灭,晃荡许久,才静止下来。唐生一步向前,文若卓雅皆是不语,只见那老者双肩浮起,嘴上络腮一抖,声音从胡须缝中断断续续飞了出来:“老朽,恭候世子殿下,亦有多日了,三位请沐浴更衣,进些食果,明日,老朽愿与殿下烹茶而坐,把盏夜游。”
唐生三人着实一惊,互相看着对方,又纷纷望向这突然醒来的老者,心想这面相怪哉的老头莫非真是神仙不成,竟能随口一言,猜透唐生身份?唐生最是愕然,自己方才只是吼了几嗓,不想片刻之间便被这素未蒙面之人识破了身份,心里七上八下,对眼前这神秘老人是又敬又怕。
卓雅率先清醒过来,抿着嘴唇,手背附在唐生耳边小声嘀咕着:“难道哥哥以前见过这位老先生?”
唐生皱起眉,直摇头,干脆挑开迷雾直问道:“不知老先生所言何意?请当面指教。”
唐生问了半晌,那老者垂头含胸,呼吸匀称,又好似睡了过去,搞得唐生欲言又止,一头雾水,刚要发话,身边的宇文重赶紧将他劝阻。
“殿下,主人年岁大了,已有二十余年不曾守夜,这些日子,主人天天盼着殿下到来,已有几夜没有合眼,还请殿下宽宥主人不恭之罪,如不嫌弃,请先歇息一日,稍作休整,再做打算如何?”
唐生闭眼叹气,点了点头,从吐蕃攻城至今,三个月下来,每日披星戴月赶路,文若卓雅也是伤病缠身,身上川资已剩不多,若能在此处修养几日,来日北上长安,也可顺利抵达。
唐生默不作声,宇文重深谙其意,带头引路。四人绕过正殿,出了祠堂后门,亦不见四处有什么茅屋砖瓦,面前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唐生见此怪异,不禁问道:“你要带我们去何处?”
宇文重把盏回身,细腻答道:“殿下莫怪,章怀太子祠堂依山而靠,正殿后堂紧接着山泉瀑眼,后有桃园农庄。主人当年怕章怀太子寂寞,因而建设此园,小的与主人也住在当中。”
“哦?那你家主人与章怀太子是何关系?”唐生追问道。
“小的身份低微,大人的事,不宜多言,请殿下随我入山,待主人醒来之后,定会亲自为殿下一一解惑。”
唐生不死心,一路追问,宇文重这小厮却也守口如瓶,愣是不肯多说一句,无奈,唐生只得默默尾随。三人迷迷糊糊,在山洞冷风中走了百米,忽然眼前亮光照入,走着走着,方才祠堂周围的冰冷春风渐渐萌生暖意。唐生三人再走下去,出了隧道,发现这山洞之内竟是别有洞天。
唐生抬头望天,空中星斗璀璨,淡云缥缈如莲,低头看看,脚下蜿蜒精致的碎石小路漫漾在湿润的红土上,如雪粒雕砌而成,密密麻麻,直至尽头。两侧竹木修饰,甚有章法,别致而乱,似是随性插养,却不失雅致。穿过碎石路,迎面一片百尺余宽的大湖坐落盆地,湖面整洁如镜,苇草疏疏,莲藕错落,几只仙鹤半寐不寐立于湖心,见有人前来,忽的腾起翅羽,飞入缭绕山雾之中,徒留几根羽毛沉入湖面,泛起波澜。
唐生三人随宇文重绕过大湖,雾气锐重,温热起来,让人觉得全身发软。隐约间,唐生鼻息淌过一股迷离的酒香,近了一看,十米之内,竟有多处低矮山瀑,滚着热泉涌出,沿着山壁,分别流入几片分岔隔开又首尾相连的小湖当中,小湖似有些浑浊,气味也不像大湖那般点滴荤腥,而是沾着丝丝甜味,唐生抬头再看,诸湖岸边正吊着一座两尺多宽的火炉,绵延不绝的酒香正是从这里发酵而出。这酒好似烧了几天几夜,愈烧愈浓,刚才那几只羞于见客的红顶仙鹤正聚在火炉之侧,振翅盘旋,留恋起舞。
“真是开眼界了!”卓雅捂着嘴巴,拉着文若袖子,不由赞叹道。
“这酒到底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文若暗着鼻子,不敢喘息,唯恐被这酒香勾去魂魄。
“回公子,此酒乃是高昌葡萄酒。”宇文重嬉笑道。
“高昌酒?怎么会在此酿造?”文若虽未尝过这高昌葡萄酒,却深知这葡萄难养难种,早在百年前太宗征讨麴文泰时就已经失传中原,怎会在此出现?宇文重轻轻摇头,好似亦不知情,随手杳起一碗酒水,躬身递到文若手中。
“这山中景色若是你家主人所构,当真了不得,此景胜却无数桃园,皇宫也不能媲美。”唐生一边赞叹,一边接过文若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喝下之后,只觉心情大畅,叹道:“舒坦!”
随后,宇文重将三人引至小湖,回身斟满热酒奉上。卓雅饮其似水,喝完十碗,全无醉意,还想讨要,宇文重只得乖乖奉上,好言劝赞道:“好酒量,小的佩服。”
文若只啜了一小口,只觉空中甘冽萦绕,自是满足,不想贪多,去了衣物,缓缓沉入热泉之中,好好梳洗一番。唐生紧随其后,扔下铠甲,裸着膀子,一跃而入,激起大片水花,溅得宇文重一身热水。卓雅不甘示弱,解下衣物,刚要跳进湖中,却被宇文重拦住。卓雅正纳闷,却听宇文重低声瑟瑟道:“姐姐,这边请。”
唐生文若听了,不禁大笑,使了个调皮眼色给卓雅,摇头不语。唐生游得兴起,咽下几口热泉,钻进水里,如翻江猛蛟扑腾不停。卓雅沉着小脸,苦苦求着文若,文若却装作不知,自饮酒水,不亦乐乎,卓雅本想与两位哥哥好好玩耍一番,却被这小厮慧眼识破,只得拾起衣物,恨恨而走。
唐生甩起长发,坐在岸边火炉旁,自饮自酌,慨叹道:“这小童一眼都能看破卓妹打扮,你我三人朝夕相互,我竟什么都不知,真是丢人得很。”
文若仰面朝天,浮在水上,闭眼回道:“兄长,我见这位老先生不同寻常,来者不善,兄长还是有些准备为好,如今美酒热泉相赠,也不知他心中有何所图,难免让人多想。”
“贤弟这次恐怕是多虑了,嗨!你我兄弟得上天眷顾,侥幸逃难至此,有美酒在握,自然痛饮,醒来过后,也好面对日后蹉跎啊,你说是吧?”
“兄长教训的是,言语之间,已深得道家精髓,实在难得,有些事情,只能等那老先生醒来,当面问清就是。”
泡过热泉,饮了美酒,唐生三人一身疲乏尽散,三人换了新衣,随宇文重走向山坳深处的田园之中,几片果园,几栋瓦房,甚是诗意。夜已渐深,三人各自回屋睡了,直到第二日未时方才醒来,宇文重早已在庄园中设下酒宴,待点心果蔬食过,已是夕阳初下,整座山谷沉溺于夕阳的无尽笼罩之中。
唐生三人沐浴暖阳,坐在园庄之中,四处遍野鲜花嫩草,溪水四流,蜓飞鱼游,静谧恬适,山边几朵大云拥向天边,被夕阳穿透,霞光四射开来,如天瀑琼浆,流淌于人间山上。唐生三人把酒而论,敬天敬地敬社稷,敬祖敬宗敬父母,逝去故人之思,也借着落地酒水,延绵至九泉之下。
“唐生哥哥,就算此生到此为止,卓雅也没有遗憾了。”卓雅湿着头发,依在唐生肩膀,似睡非睡,伸出手背,眯着眼,遮着霞光。
“贤妹说得是,就算日后唐生得以复位,也未必能有这般快活。”叹罢,唐生笑饮一杯酒水,轻轻推开卓雅,为文若二人斟酒。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处虽无菊而弄,但足以令古今圣贤羡慕不已。”文若接下酒樽,辄止咽下半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这消失百年的佳酿,口中酸甜跌宕,不胜自扰心头,往事诸多苦痛,也难得被他冲淡一边。
“二位哥哥,妹妹想知道,你们今后有何打算?可否畅所欲言,也好让妹妹助你们实现?”卓雅拎起酒樽,一口吞下,坐在地上,懒懒吞出一声嗝,捂着肚子傻笑道。
“身为李姓男儿,自当是保家卫国,为君分忧,但愿能驰骋疆场,守我大唐万世基业,不求青史留名,但愿马革裹尸。”唐生掷下酒杯,脸上酒靥深陷,齿上挂着琼浆,朗声笑道。
“那你呢,裴智哥哥?”卓雅语速飞快,双手拄着下巴,眨眼好奇道。
“愚兄腐儒一个,失了双亲,亡了妻子,哪有什么奢望,我倒是盼望兄长和妹妹能长命百岁,无病无灾,远离是非,进退自如,不被他人左右,潇洒度过此生。”
夕阳落下帷幕,将文若惨淡多皱的姜脸晃得如火烤的黄纸一般,文若的脸仿佛是借来的生机,随着光线挪移,沉沉,缓缓,剥落,酥成灰烬,化作一触即碎的空壳,双眼无色。
“哥哥?”
“贤弟。”
唐生与卓雅异口同声关切着,这三个月来,也是头一次听起文若讲起自己身世,不由同情哀叹。文若被夕阳晃得有些失明,面对这似有预兆象征死亡般的神圣,心里渐渐生出一阵渴望超脱的念头,不禁叹气,摇头自哀道:“兄长勿怪,贤妹勿忧,裴智想起云云往事,难免有所伤怀,即是往事,也该掀开过去了。”说着,文若亮起衣襟,擦亮眼睛,拾起酒樽,畅声说道:“来,兄长,贤妹,如此时刻,人生能有几回?不求此生飞黄腾达,但愿与君无怨无悔。”
文若与卓雅唐生相视一笑,闷声一饮而尽,不剩半滴,放下酒樽,震咳不止,哭笑难辨,不能自持。
“哥哥若想喝个痛快,妹妹愿舍命相陪,与哥哥喝到天亮,来,哥哥,请!”卓雅胸中豪情不减,敬上酒樽,发梢沾满酒水,面比红云更媚。
“且慢。”唐生一把挡开卓雅酒樽,回头言笑道:“妹妹听了兄长之言,也该将心愿说出,与我们分享才是,何必急着灌倒贤弟?”
卓雅听了,脸上血色倒流,一会胀满怒气,一会又似桃韵,瞪眼道:“哥哥当真要听?”
“当然。”唐生后仰过去,相视笑道。
“就算大逆不道,有背纲常之言,兄长也要听?”
“我乃当朝郡王,位居一品,天大的事,哥哥替你庇佑就是。”说着唐生又喝下一杯,醉意上身,粗犷道:“说!但说无妨。”
卓雅双手一拍,眼珠在框中转了两圈,闭上双眼,诚恳道:“我要娶二位哥哥为郎,厮守身边,左右侍奉着,就算此生断思枕寐,浪芷天涯,就算地裂天崩,无处为家,也绝不反悔。”
唐生差点呛了酒水,仰天放声大笑,文若静静悄悄,似笑非笑赞叹道:“贤妹文采飞扬,不当状元真是可惜,只不过依唐律,五品以上官员,方娶媵妾,女子夫婿未亡,不得嫁于二夫,贤妹除非效仿武瞾,登基为帝,收我兄弟为张昌宗、张易之,视为男宠,方有可能。”
“嗯!贤弟虽放厥词,说的确是实话,啊?哈哈。”唐生拍着桌子,喜不能言。
“你们两人,无趣,无趣!”卓雅也不羞臊,索性甩着膀子,不理这兄弟俩人的一唱一和,转过身去,独自喝酒了。
唐生坐在卓雅身后,托起酒樽,缓缓起身,望着夕阳落寞,自饮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吟吧,放下酒杯,确见宇文重已在篱园外纵横遍野的新苗间久候多时了。
“殿下昨夜休息可好?”宇文重见唐生望向这边,小跑而来,作揖拜道。
“甚好,有劳了!”唐生双手背过,听着胸脯,仰首问道:“你主人可曾醒来?”
“回殿下,主人正在殿中等候殿下大驾,若殿下赏光,请随小人走来。”
“好!”唐生爽快答应,身边文若卓雅默契起身,站在身后,唐生彼此相望,应道:“请带路吧。”
在宇文重引领下,唐生三人赏着山谷中旖旎风光,谈笑自如而过,完全不知他们各自即将面对的命运。
唐生三人进了祠堂,见那云眉老人仍如昨日那般,面壁章怀太子画像,沉寂如死,僵足不动。宇文重走过老人跟前,左右各绕了半圈,心里犯难似的,伸出右手,在老人肩头轻拍三下,仍是毫无反应,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只胆瓶,滴出几滴清液,涂在老人脑门印堂处,随后后退散步,站在一旁。果然,不出片刻,那老人还魂似的活了过来,鼻头轻微抽搐几下,小声嚷嚷着:“兔崽子,又来戏弄!”
宇文重见方法奏效,吱吱笑笑,收起胆瓶,正色道:“主人,殿下他们来了。”
老人扭着脖颈,连连点头,挥起大开折扇状的白色衣袖,挥舞示意退下。宇文重作揖,娓娓离去,老人哆哆嗦嗦伸出食指,手指抬高了半寸,双手突然猛地一攥,咔吧一声软骨脆响,向天伸着懒腰,又似常人一般活动起来,拉着长音吟赋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不年,壮心不已啊!”
唐生三人看得出神,愣没瞧明白这老人举止为何,只觉夸张有趣,彼此看看,无奈苦笑,更是难以理解。待老人彻底醒来,扬起长袖,先向那章怀太子画像深躬一拜,礼毕罢了,回过身来,步伐矫健迈到唐生三人跟前,再行揖礼,抖着满嘴胡须说道:“天朝储子,故人之后,老朽在此,有礼了。”
唐生三人一一作礼而还,随后郑重问道:“打扰先生了,本王与先生素昧平生,先生怎对本王身份了解得如此详细?”
老者不假思索,仰面烛火,扬起手臂,抚须吞吐道:“殿下前些日子路过静州木门寺,寺中方丈枯燃大师便是老朽七子。”
“什么?方丈是您老的儿子?”唐生立眉惊愕道。
“枯燃大师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是老先生第七个儿子,这么说来,老先生今年少说也有九十多岁了。”卓雅握拳捂嘴,暗自打量眼前老人。
“姑娘严重了,如若老朽没有记错,今年该有一百一十三岁了。”
“一百一十三岁?”唐生文若愣在一边,闭气望着这位神秘的百岁老人,一时间,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