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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是这样的,如温言所想,她与叶重,再无交集。
谁知,是日,白竹带着温复语上山学骑射,她发现家中盐快没了,自己也是许多年不去市里了,照着六年前她那个好动的性子,早该是闷坏了,便溜下山去打算去洛城买。
进了城门,道上正对面不远处,红红火火一片,听见敲锣打鼓的喜庆声,想来是哪家姑娘成亲了。成亲啊,六年前她也经历过,可惜不长久,愿这姑娘能幸福吧。
正打算靠边让道,抬头看见那顶着大红花的黑色高头大马上,骑着的英俊男子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定定地看着她,深沉的目光如一潭死水,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如是冷清,连那成亲的艳红也不能让他柔软半分。
他红装似火,她白衣如雪,他一脸冷漠,她满目惊诧。突然,他笑了,笑得绝望,似自嘲,策马上前,拦腰抱走了她,扬尘而去,给众人留了个翩然的背影,人们呆滞,反应过后,一片哗然。
温言惊了,这是掳人吧?叶重左手扣着她的腰,使她不得不贴在他的胸前,入目的是刺眼的鲜红,耳边响起了叶重的心跳声,节奏有点快。他,也会紧张吗?不知叶重为何抓她,不明叶重要带她去哪里。但是,这个怀抱,一如六年前那么温暖,这怀里的气息,没变,带着若有若无的檀香。这个怀抱,好像更宽厚了,更安全了,只是不再属于她了。
不过,先让她那颗疲乏的心在这安心待一会吧。手,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腰,收紧。把脸,埋入了那熟悉的念了许久的怀抱。唔,他还是这么瘦。
今个儿天气爽朗,万里无云,最合适纵马狂奔了呢。
不知驰了多久,叶重一声“吁”扯紧缰绳,带着温言翻身下马。
温言在下马后就立刻松开了叶重,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叶重刚想出言讽她,却见她一张笑脸红了个透,耳根飞起红霞,他蹙起了俊气的眉,凉凉道:“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与白竹说的。”
温言没听见叶重在说什么。此地竟是他们的初识之处,不禁恍惚了一会。回神瞥见那团艳红,轻道:“叶公子今日大婚,不去迎娶新娘,找我这妇人作甚?”
叶重瞪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波澜,可那小女人始终垂着一张脸,敛着眼帘看着草地,泛黄的草,如他们的感情,旧了、老了。他幽幽道:“这草倒是看着挺让你欢喜的?”
“不……”,温言皱眉看向这个自己藏在心头许久的男子:“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吧?”
“呵。”公子啊,真是生疏的称呼,他们原来到这种地步了。
秋风带着微凉,拨弄着这片有着沧桑感的绿海,倒别有一番风味。空气透着草的清新与泥土的腥味。这里,也是他们约会的常处,它承载着太多美好。如今故地重游,却落了个物是人非。它就似一双尖锐的手,正努力想要撕开两人之间脆弱的伪装。
初遇,真让人怀念。那时温言还未长开,带着孩子特有的娇胖,一蹦一跳地扑着被盛开的花海吸引的蝴蝶。随意扎起的花苞头伴着她的动作,在头上活泼地跳动着,俏皮可爱得紧。
然后她抬眸,见到了彼时坐在一小土丘上正冷淡打量她的叶重。叶重少时也是个俊人,真是通身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让人不好亲近。加之是个丧了母的庶子,没人宠溺,年少老成,没一般富人家少爷妇纨绔,多了分清冷的仙气。
许是小孩子的灵透,温言看出了他的孤单与彷徨。
她同他搭讪,赖着他要他送她回家,腆着一张肉嫩嫩的脸要他陪她玩,他若是不依,她便包一包泪,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能让他瞬间投降。
每次他送她回到家时她会回身一脸期待地张着明亮的杏眸瞧着他:“明天一定要在那里等我哦,约好的哦!”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从帝京骑马赶来这草地等她。
一日,出门没多久落雨了,他没带蓑衣,就淋着雨在等她。然后一会儿就见那个小身影撑着一把油布伞跑来,一脚深脚浅,踩进了好几个泥水坑,狼狈地站定在他面前,嘴里责备着他:“你傻哟,下雨还来,伤风了我就要笑死了。”
然她不傻么,下雨了还相信他会来,顶着风雨下山看他。
她带他回了自己山上的小屋。那时候她同师父住在极山上,她是孤女,所幸一路流浪漂泊却没饿死,被现在的师父捡了收养。师父是个神棍,喜好云游,十天半月不回是常事,但她并未得一手好厨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下自己囫囵折腾的硬要他称之为美味的东西。
还好他娘是个好厨手,而他也并未有君子远庖厨那些穷酸读书人的观念,得了娘亲的真传,喂得那小姑娘心花怒放,看向自己的眼神就是那看家犬瞧自己主人的眼神。文艺点,他成了她的衣食父母。给她做饭,帮她补衣服……
温言倒也有长处,比如吃饭特干净,连碗都不用洗,都给这馋猫舔得白净净的。她就这样凭空插入他刚丧母的荒凉世界,把他的孤独赶得一干二净。却也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孤寂。
她是他心烦孤单纵马狂奔来到这草地后老天给他的惊喜还是灾难?狠心抛弃他,让他念了六年,念到他以为自己可以去死了,然后她出现了,带着一个孩子和一个男人。
她对他说:“叶重,我好喜欢你哦。”他嘴上从不回她,却每回在心里默默接着:“我会用余生回爱你。”
叶重苦笑,仔细想来,她总是待在山上,京都的叶家,想是给她带来了不愉快的记忆吧。白竹,可以给她更开心的生活,她能迁就他待着叶家一个月,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叶重对上温言一脸不解的目光,想是自己神游久了。纵目望向天与地的交际线,真的要泾渭分明了,他喃喃:“今日,不是我成亲……”我叶重的妻,不是温言其他人都当不来。他讨厌将就,如他母亲那样卑微地爱着,静静地看着,只要待着身边,最后死了那个名为父亲的人也没来看她一眼。倒不如独自一人,自酌小酒,独念一人。
温言惊讶,刚想问怎么回事,却被叶重打断:“走吧,我送你回家。”他的声线平淡无一丝波澜,又变得如几日前那般冷淡,她亦不敢问了。温言苦笑,她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小心翼翼,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淘气包去了哪里?她还真怕他会说:“我只要莲婕。”六年过去了,他们该有很多个可人的孩子了吧。虽是没听闻他们成亲的消息,但莲婕一直住在叶府,却是不争的事实,大概是白竹怕她伤情,给隐瞒了吧。
马儿带着一素一红两人踏行在雪木山上,远远望去,倒也相配得紧。
叶重上山时便看见山腰那袅袅的白烟了,近了还闻到诱人喷香的饭菜味,她现在是又觅得一个好厨郎了吧,所以不再需要他了……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