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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岸犹唱后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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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诈尸
上回说到:伊藤等人借助修罗簪的神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反重力方式,解除了石棺幻像,并使用最原始不过的几根撬棒,起开了红黑木棺,不料那一泡灰黄色的浑浊液体中,突然坐起一个黑乎乎、湿漉漉的人来!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伊藤,都是头皮一炸,唬得倒退数步!
穹顶折射的光线似乎暗淡了许多,水晶圆球也已失了光亮。蚊子已经吓瘫在地,使劲闭上眼,不敢再看。大森、水牛则紧握匕首,如同围着雄狮的一圈鬣狗,咬着牙,弓着背,死死盯住棺中的那个黑影。
那团黑影被无数丝蔓包裹住,像是茧中的怪虫,触电似的抖动着,发出“嘶嘶”的叫声。随着这无比怪异的叫声,伊藤就看见自己的胸前,扯出一道模糊的红色光影,电弧那样弯曲着,隔空飞向棺床中央,仿佛是自己的魂,被那磁铁一样的黑影吸住,脱离了身体。
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
糟了!难道是——虹魅吸魄?脑子里一道狰狞的鬼脸一闪而过,“大森!快!朱砂!”他忍着剧痛,冲着身旁声嘶力竭叫着,脸孔全都变了形,豆大的汗珠噗噗直冒,护目镜里,也已蒙上一层雾气,看不分明。只听见耳边“嘡啷”一声,身旁的大森翻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掉落一旁。再看其他人,也都张大了嘴巴,痛苦地捂住胸口,倒在地上蹬着腿。他们的身上,都有一道红色光弧,弯曲着、扭动着,电流一样,集中到棺中鬼影之上。
除了一个人。
除了一个人?是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吓瘫在地、闭着眼睛的蚊子。令人奇怪的是,这小子身上竟然没有窜出红色光弧,也没有丝毫痛苦的表情。伊藤见状,来不及细想,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红着眼大吼道:“快!蚊子!快用朱砂!”
蚊子抖抖索索睁开眼,早被面前这诡异的场景吓傻了。交织着手电筒的青白光柱,地上蜷曲着四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大男人,现在,都蚂蟥一样地痛苦挣扎,满身都是尘土。而且,让人魂飞魄散的是,他们胸前都窜出一道红色的光弧,滋啦滋啦,发出电流的声音,连接在当中那个可怕的鬼影之上!
“唉呀妈呀!……这,这怎么办啊……”蚊子听见伊藤瞪着血红的双眼,魔鬼一样地冲自己喊叫,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往口袋里摸。由于紧张过头,上上下下翻了好几个口袋,才从外套腰际的拉链袋中,掏出一包朱砂。这是来将军墩之前,伊藤让大森发给他们的,事先已研成粉末状,红红的,像包辣椒粉。
“快!快洒……”伊藤嘴唇发紫,心急火燎、万般无奈地看着蚊子像猢狲翻虱子似的找了半天才掏出那包朱砂,恨不得立马掏出把刀子,赏他四五个血窟窿。但浑身力气全无,只能抬手指了指鬼影,就再没了话。
蚊子再看其他人,大森趴在地上,早没了声;水牛和另一个矮个子,应该是叫榔头的,也都瘫倒在一旁,只余双腿还在一抖一抖地抽搐……尼玛!老子跟你拼了!他不知哪里涌来一股劲,抓起一大把朱砂,心底下一横,大喊一声,冲上去照准当中的鬼影就是一洒!
说也奇怪,被朱砂那么一扑,几道噼里啪啦的光弧顿时消失无踪,鬼影也停止了抽动,僵硬在棺木当中。那滑腻腻的身上,正在呲呲冒着红雾。
“啊~啊~啊嚏!”蚊子身上也洒了不少朱砂粉,鼻子一痒,一个喷嚏震得满室回响。他也顾不得浑身红粉,像个刚从辣椒粉里滚过的老鼠,赶紧转过身,跑去一把抱住水牛,哭喊着死命一顿摇晃。
水牛脑袋里嗡嗡直响,仿佛头顶有架飞机超低空掠过,高大的身体则像只泄了气的轮胎,疲软地瘫在地上。被这一通晃悠,他的喉咙里呃呃一阵咕噜,缓缓睁开眼,就看见满面血红、混着泪痕的蚊子,正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好兄弟!水牛抓住蚊子细弱的胳膊,使劲握了握,没事……我没事……
这一边,伊藤和大森、榔头也缓过神来,揉了揉尚余疼痛、有些恶心的胸口,再忙着瞧了一眼棺木中的那团黑影——终于不动了,像只硕大的、烧焦了的玉米棒子,还缠满黑亮的丝蔓,正冒着一缕缕暗红的雾气。
好险!伊藤暗哼一声。大森啐了口吐沫,捡起地上的匕首就要冲上去动手,却被伊藤一把拦住,厉声喝道:“慢!这个妖魅很厉害!”他又掏出修罗簪,四根簪子发出盈盈寒光,继续说道:“都是我们求胜心切,中了他的道!看来,这里必经的‘三开’,每一步都不能省……”
三开?哪三开?
第一开,无稽之洞,就是刚才山羊胡子心惊胆战插了鬼目,四道红光打开的洞门,开者即死。
第二开,无缝之棺,大森用簪子插入的四个螭口,开者即死。
第三开,必定在这木棺之内了……
伊藤喘了口气,举手抹干了护目镜上的雾气,又命众人掏出一些朱砂,纷纷洒在当中那根玉米棒子似的大粽子上,见无异样,方才壮着胆子,打起手电,围着棺木小心查看。
这口棺材,不知用何种木材打造,似乎历经千年,还能注水而不腐。外边刷着黑红两色彩漆,画满了各式图案,四面分别是朱雀、白虎、玄武、青龙四方灵兽,线条灵动流畅,充满了无穷的张力。而那块刚才被撬开扔在一旁的棺盖,中轴线上,也绘制了北斗七星的图案,又在两边,整整齐齐,用抽象线条画着很多举手直立的人形,看上去就像一连串变形的“文”字。
众人经历了刚才光弧的剧变,都是心有余悸。可是围着木棺,前前后后找了半天,连个针眼大小的空隙都没瞧见,更别谈发现什么“开者即死”的文字了。
当中那个大粽子纹丝不动,上面洒了不少朱砂,暗黑似血,表面也不似一开始那么光滑湿润,倒像只挂在藤架上风吹日晒、干瘪枯黑的大丝瓜,又浸在这灰黄浑浊、散发着一股异香的棺液中,显得分外的诡异。
怎么办?找不到第三开的窍门,就像绳子打了个死结,这木棺的谜团肯定解不了。难道天神是在捉弄我们?要让我徒手而归、一无所获?伊藤一头雾水,正懊恼间,忽然眼前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他鹰眼一斜,盯住对面的蚊子,阴冷地问道:“刚才,你怎么没事?”
的确,刚才大家都中了虹魅吸魄高压电似的怪招,魂都快被那鬼影抽光了,怎么唯独你小子啥事也没有?
蚊子本来缩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一样,冷眼看热闹,被这一问,立马紧张起来,磕巴着:“什,什么?什么没事?”他满脸的朱砂粉渍,顾不得擦干净,仿佛杀猪的屠夫被喷了一头血。
“嗯……你过来,把这个东西抱出来!”伊藤白手套一指,又甩了甩下巴,示意大森过去帮忙。
大森会意,提着匕首一下逼到蚊子身边,一把揪住衣领,就往棺材边拖。
“哎哎……!痛痛痛!别扯别扯……”可怜蚊子本就胆小,现在竟要让他干这“徒手抱粽子”的差事,早就吓飞了魂,双腿发软,连声求饶。一旁的水牛见状,立即上前拉住大森,冷着脸叫道:“森哥!蚊子胆最小,他干不了这个!”
“给我滚开!”大森一把甩开水牛,脸上的横肉一抖,又晃了晃寒光森森的匕首,“特么干不了也得干!都得听伊藤先生的!”水牛心知劝阻无用,咬咬牙,也攥紧了手中的匕首。
这一切,都被老奸巨猾的伊藤看在眼里。他低头看看了手表,又抬起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还留着几抹血迹——止住剑拔弩张的二人,缓声说道:“喂喂,大家都别吵了!刚才我们都中了这妖魅的幻术,唯独蚊子没有……呃,具体原因,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我们这次来,最重要的,就是这棺材里的东西……现在已经四点半,进来已经半小时,不瞒大家,再有半个小时,如果我们还不出洞,这洞门就会自动关闭,到那时——”
大森接过话茬,恶狠狠地瞪着水牛嚷道:“都听明白了没!再特么磨叽下去,都特么折这洞里!”水牛闻言,无奈也无语,只得垂下匕首,又看了看大森手中小鸡一样的蚊子,心道:好兄弟!无论是安达曼海,还是这龙珠岛,我们都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现在,也只有看你蚊子兄弟的了!
蚊子也停住了挣扎,透过护目镜模糊的玻璃,他仿佛又看到了那碧海银涛之下,水牛深邃的眼神……行!老子今天豁出去了!他连着扭了两把胳膊,挣开了大森铁钳般的手掌,又扯了扯衣摆,正了正衣领,像个在战场上苦战到孤身一人、慷慨赴义的英雄似的。娘的,不为谁!今天就为了长眠的兄弟们!为了水牛!蚊子爷爷跟你个大粽子拼了!他取过水牛和榔头递来的朱砂粉包,在自己胸前和双臂上噗噗洒满,整个人就像刚从血泊里爬起来一样。只见瘦小的蚊子,紧抿双唇,踏步上前,憋住一口气,一把抱住那只黑乎乎、缠满丝蔓的大粽子,脚底一下发力!
“咕噜”一声,棺中的大粽子被抱了起来,满室又是一阵异香——咦?奇怪?这鬼玩意看着沉甸甸,抱起来却轻飘飘的,像只气球?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个人,上面一个圆不溜秋的脑袋壳子,下面吊着几根长长的触须……难道,这特么是条大章鱼?
在众人无比惊骇的目光,和摇晃不定的电筒光柱中,这大章鱼似的怪尸,被蚊子一把从棺材里抱出,扔在石椁旁的棺床上,随之带出一道浑浊的粘液,看着非常恶心。
怪尸一落地,蚊子就已憋不住气,“啊呀”一声大叫,连蹬带爬、连哭带喊地闪到一边。伊藤和大森也不管蚊子哭爹喊娘,探头往棺内查看。刹那之间,只见棺底仿佛被拔开了几个大塞子,灰黄的棺液迅速变成半冰半水的状态,又转成数个漩涡,呼噜噜直漏下去,露出一只嵌在棺壁当中的石函。
这石函大约一尺来长、五指多宽,浑身青紫,仿佛整块翡翠雕成。上面还残留着一小滩灰黄的棺液,已凝结成冰。拿光一照,嘿!不出伊藤所料,这石函的顶面上,也刻着一圈精美的螭龙。只不过,刚才石椁正面的螭龙是一条接一条、首尾相接,看着像枚圆边方孔的大铜钱;而这石函上,则是一横排四条,各自盘绕着一个方块字,看上去倒像四枚铜钱一字排开。螭龙的当中,同样围护着四个阴刻的古篆,好像是——
开者复生。
等等!不是“开者即死”吗?怎么又来个“开者复生”?
【第二幕】得手
大森他们看不懂古篆,一旁大眼瞪小眼;只有伊藤知晓,汗津津的脸上却已是兴奋无比!开者复生,死而复生!是这里了!传说中的古灵禁地,就是这座石室。而且,通过刚才回旋的石阶、甬道,我们已经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现在应该正在那座无门石殿之中。这石函里,一定是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了!也不管别人满脸的诧异,他只顾哈哈大笑,探身上前,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把抓住石函就想拔出。
切~!这迷棺秘宝,岂是你个小鬼子简简单单就能动得的?一股刺骨的寒流,顺着指尖直通胳膊,扎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伊藤一声大叫,猛缩回手,但也晚了一步!只见白手套已经脱落,冻结在石函之上,变作水晶一般,梆梆硬!再看抽回的手指,也早已冻得通红,麻木不已,失去了知觉。
伊藤大惊失色,用另一只手捂住僵硬的手指,嘴唇哆嗦,连声叫苦。其他人也都啧啧称奇,不谈那些怪事,这寒冰一样的石函,滴水成冰,如何才能安然无恙取出来?大家不约而同,又一次把目光移到了蚊子身上……
蚊子被看得一个激灵——各位大哥,行行好吧,这个斗咱不倒了成不?先是一具干尸,抱大腿、求恩爱;接着双眼流血,害的我往脖子上猛扎解毒针;后面看到一部魔幻大片,悬棺失重,滴溜溜直转;再后来,还让我抱粽子、玩亲亲……都说了这开者即死、开者即死呀,你们就是不听劝!咱哥几个这都死了好几回了,知道不?怎么着,还让我去徒手拔虎牙?没瞅见这石函的厉害吗?冰库铁棍子上舔舌头,那玩意儿你们肯定没试过。我这十根手指头,也是爹娘给的,都是肉长的啊……哎哎?你小子别揪我头啊!
他这边一肚子苦水还没吐完,早被大森一把拖起来,往棺材旁一扔,又拿脚咚咚踢了踢石椁,啥也别说了,意思是你小子看着办吧,现在就靠你异能大爆发,英勇就义,完成这伟大的历史使命了!
伊藤见状,也阴笑着走上前,低头拍了拍蚊子瘦弱的肩膀:“嗯,看你的了!”
历史往往就是这样,建功立业、临危受命的,都是蚊子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往往牺牲的,也是这些人。而且,世态炎凉、人情亲疏,往往都在这患难之时,方能毫不掩饰、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就在蚊子被大森揪住头皮拖到棺材边的时候,一旁的水牛已经提起匕首,快步上前——诸位看官大人,都觉着他这一刀,铁定要捅大森几个碗口大的血窟窿了?非也,非也——只见水牛快步上前,提起甩在一旁的那具大章鱼似的怪尸,咯吱咯吱,用匕首割下几块黑乎乎的皮来,又抓起来递给蚊子,满脸郑重地说:“兄弟!哥看这怪玩意儿待在里面,那一棺材水都没事。你刚才把它捞出来,水就变了。哥没用,没你那福气……现在,也只能指望这东西有用了!”
蚊子几乎要哭出泪来!什么叫兄弟!什么叫生死之交!妈的,大森你个狗*娘*养的,伊藤你个老鬼!你们等着瞧,我小蚊子过了今天这道鬼门关,他妈不会轻饶你们这帮没人性的家伙!他眼含热泪,小心翼翼探身上前,先把那两块“章鱼皮”蒙在石函上,再双手用力,往外一拔!
别说这章鱼怪尸看着恶心,还真拯救了蚊子的十根手指!那青紫的寒冰石函非常听话地被平移拔出,就连表面刚才凝结的冰晶,也已融化为一滩灰黄的液体,滴在汉白玉的棺床上。
接下来,历史的重任继续承担在蚊子那瘦弱的肩上。他在伊藤等人的注视下,又用“章鱼皮”裹住双手,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惧,把四根修罗簪从右往左,依次插入石函盖上的四条螭龙口中。只听见“咔嚓”一声,石函盖微微一蹦,开在一旁,里面干冰似的,一阵烟雾散去,当中并排躺着三颗铜钱大小、碧莹莹的珠子。
三颗?……伊藤看见那三颗晶莹剔透、闪着神秘光亮的珠子,一时不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困惑——祖父临终时提到的无缝之棺,里面秘藏了一颗乾坤珠。没错!他的确说的是一颗!怎么会……是三颗?但时间已经不早,来不及细细琢磨,现在神珠已经到手,赶快出去要紧!伊藤转念一想,急忙让蚊子手裹“章鱼皮”,再把石函重新盖好,拔出修罗簪,一并藏入自己的包中,又连水招呼众人收拾家伙,匆匆转出门去。
只剩下这石室之中,古棺四开,遍地狼藉!
【第三幕】无语
石殿洞口,日已西斜。
云奈早已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叔父他们进去已半个多小时了,刚才还看见一个景区打扮的人走过山下的步道,好像要往山上来,被一个手下搪塞了过去。我现在已不能使用心咒,万一被发现了,如何是好?这洞里不会遇上什么麻烦吧?正胡思乱想着,只见洞口手电乱晃,一班人狼狈不堪,兔子一样跳了出来,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满身血迹,仿佛一群从地狱般的矿井里,侥幸逃出生天的苦命矿工。
伊藤大喘着气,也顾不上搭理云奈,连声吩咐山羊胡子依旧插入修罗簪,咯噔咯噔关了石洞门,又草草换了衣服,抹了把汗,领着众人逃命似的、疾步走出将军墩的大门。
时间已过四点三刻,景区门口斜靠着一个猥琐的看门人,手中一串银晃晃的钥匙,就等着这拨突如其来的施工队出了园、好早点关门。他看见伊藤等人大包小包鱼贯而出,猛地咳嗽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又转过阿Q似的一张脸,带着怡然自得、如释重负的神情,亮着嗓子冲门房里吆喝一声:“都走啰~~可以下班啰~!”
残阳似血,映在斑驳的石碑上,染得天地一片殷红。石虎怒目圆睁,石羊低眉静卧,石马垂首肃立……两位高大的石翁仲,文官持笏,武官拄剑,满目疮痍。
一席冷风袭来,卷起山坡上层层浪涛般的竹林,发出阵阵鬼哭狼嚎、无比悲怆的呜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