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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郊区。台海战争革命烈士陵园。
“帮我一个忙吧。”拄着双拐,王达把手中的白色花束递给冈崎梦美,“我这个样子弯不下身子。替我把这束花献了,多谢了。”
“……嗯,好的。”点点头,冈崎梦美接过花束,弯下腰将它轻轻地放在那个显得格外平凡的墓碑前。与有些喧嚣的天安门广场不同,这里很安静,能听到的只有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这种氛围轻轻地抚平了她的痛苦,却又将其转化成了更加深沉的悲伤。她感觉自己想了很多,随后又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在平时,如果不开心的时候,她一般都会通过解一些计算量比较大的方程来缓解,或者回忆一下那些比较常用的规律总结,但唯独这一次,她并不想这么做,只是任凭悲伤的情感占据自己的内心。
“我们本来应该是一起死的。”听到这个声音,冈崎梦美把目光移到王达身上。后者仍旧看着面前的墓碑,他的语气很平静,“当时整个阵地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可是手头只剩下了一枚手雷。敌人希望能够获得一名俘虏,而我们两个人应该都是有这个资格让他们炫耀一番的。我们俩一起握住了那枚手雷……”
“结果,他死了,我却活了下来。”
“医生告诉我,我们没能拉开手雷的弦,根据伤口判断是被流弹打伤了——打残了我们就放心大胆地交给了那群台湾人,这支部队也并不算聪明啊。他们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两个还都有心跳,但是以他们的力量只能救一个。当时拍板的是野战医院的院长。最终他选择救我。当我醒过来之后问他为什么这么选择的时候,他的话让我很是震惊。”
“他告诉我,当时事情很紧急,而之前的一件事情让他对政委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不知不觉间,王达的语气开始变得沉重,“所以他选择救我。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冈崎小姐?”
“我……我不知道。”停顿了一下,冈崎梦美摇了摇头。
“当时军中有一个流言,”似乎早就料到了她的回答,王达点了点头,“说他……说他不务正业,在短暂的驻扎时间里与一名女性调情。而他也曾经向当时按照师指挥部的命令同样驻扎在嘉义市的院长借过一身女性的护士服,这让后者更加相信他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说这个流言害死了他,也应该,不算过分吧。”
听到王达的话,冈崎梦美向后退了两步,愣在当场,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并不是想要责备你,冈崎小姐。你我都能明白,这绝对不应该是你的原因。”王达继续说,“不过我认为,这件事情应该告诉你——既然你是关系人士的话。”
“我明白。”冈崎梦美缓慢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冈崎小姐,”轻轻吸了一口气,王达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这关乎他的一个一直没有解开的心结。请你认真回答我,好吗?”
“我会回答的,如果我能够回答的话。”
“那好。我知道你目睹了在五月三十号军营门口发生的事情,而且在这之后很有可能受到了某些误导。现在告诉我,你恨过他吗?”
“恨?”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冈崎梦美摇摇头,“不,从来没有过。”
“那实在是太好了。”王达松了口气,“在三十一号的时候他心情一直很低落。他告诉我,你似乎产生了什么误会。能够听到这个回答,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够瞑目了吧……”
“误会?”反应了一会儿,冈崎梦美才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他死在了战场上,所以并没能收到自己的邮件。那么,自己的逃避,会被对方误解成什么呢?
连在对方死之前,都要让他心里不好受。我到底要把他害到什么程度?
“他其实根本就没能看透自己啊。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是很喜……”
别说出来。别说出来。如果说出来,我……我又怎么能继续骗自己……那我又该怎么办……
突然把脸扭到一边,冈崎梦美生硬地打断了王达的话:“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事情,王团长。我想……呃,我想……我想……”
“想要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吗?我明白了。”转过身,王达准备离开,“不过,我已经不是团长了,不要那样称呼我。现在的我,和军队没有任何关系。”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不过……”小心地抹去眼泪,冈崎梦美看向对方空落落的肩头,“您是说,您已经退伍了吗?”
“退伍?不。”王达苦笑了两声,“我已经被开除军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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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切实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冈崎梦美是根本无法相信一家三口人是可以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生活的。就算是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会儿,房间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是弥漫在她的心头。这一切其实都来源于那狭窄的布置: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一个小小的炉灶,在它的上方,一块看上去还算新的木板钉在墙上,用来摆放各种调料,紧靠着炉灶的塑料墙板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些泛黄;房间的正中间是一张双人床,床头则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木制书桌,这也是屋子里唯一的桌子了;在房间的东北角,一台二手的电视摆在由几把椅子所搭成的平台上,上面空余的地方还摆放着碗筷和其他杂物。天花板的正中央是一个被电线悬挂在那里的灯泡,连灯罩都没有,这种简陋的照明方式她从来没见到过。总而言之,除了那台已经老旧但还明显是五年内的产物的电视和散发着乳白色柔和灯光的灯泡,这里的一切都让冈崎梦美有种自己穿越回了过去的感觉。
由于不希望在战友的墓前谈论这些事情,王达邀请她来自己的家里坐一坐。不过冈崎梦美根本想不到,一个曾经的团级军官现在会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当中。她想起了在网络论坛上,那些建议取消包括电视台在内所有传统的非网络媒体的网友。如果真的按照他们所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们,该如何获取外界信息呢?
“就是因为五月三十号那件事情,”为了避免打扰因为身体不适而还在睡觉的女主人和在书桌上写作业的孩子,王达放低了自己的音量,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加苦闷,“你知道,我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算我的战士牺牲了自己宝贵的遗言机会,他们的话还是没有说服力。而对面,他们有视频,有所谓的‘现场报道’。这件事情在国际舆论上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无数声讨我们的人需要一个说法……”
说着,他痛苦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何况在镇压战俘营叛乱的时候,因为情况实在是太乱,我们对身着战俘服饰的人进行了无差别攻击,这让相当多的没有参与叛乱活动的战俘也被卷了进来。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确实做错了,但他们居然把这件事情说成我们武装镇压平民,我制住那个捣乱分子,以及战俘死伤的照片还成为了证据……”
“所以我被开除了军籍。作为我们团的最高,同时也是唯一一个存活的连级以上指挥官。再加上某些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家伙……呵,那些该死的地方败类和地头蛇,这种时候反而敢打击报复了……他没能活下来,或许也能算他的幸运……”
“而且,官方史料中的记载将会刻意忽略我们的功绩,或者在说出功绩的时候并不报出我们的番号。所以我才说,人民英雄纪念碑上,不会有我们的名字。”王达叹了口气,“我们会被遗忘。只有当很长时间之后,才会有人来听我们的声音。或者……就这样被永远的埋葬。”
“是这样……”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冈崎梦美心中的罪恶感越发浓厚。她甚至低下头,不敢再去面对面前的这名军人。
她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真的太简单了。她只是单纯地想,只要保守住秘密,那日本就不会有被拖入战争的风险。但是,如果要保住秘密,那些当事人,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的生活会因为这件事情被完全摧毁,就像自己面前这名曾经是团长的军人一样。甚至……更加悲惨。
在坐上返回美国的飞机之后,她总是认为自己已经了解了那些被迫在战争中做出选择的科学家的心情,那种与本身所坚守的信念的冲突而产生的纠结。可是,这仅仅是痛苦的一部分而已。更为巨大的痛苦,来自于亲眼看到或者认识到,因为自己的选择,一些人是如何承受痛苦的。因为,自己的选择……
仍旧低着头,冈崎梦美低声问道:“您的腿,就是在战斗中失去的吗?”
“对。除了腿之外,我的身体里似乎还有几处有弹片。”
“为什么不做手术取出来呢?而且也可以配一个机械义肢……”话刚说出口,这个小房间的环境就给了冈崎梦美答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连忙补充道,“如果是经济上有什么困难的话,我可以帮忙……”
“多谢你的好意,冈崎小姐。不过还是不用了。”王达立刻回绝了,“就让这幅身体保持现在的样子吧。这也算是我对那些战友的纪念,以及……对于我没能履行当时的诺言,仍然活着的惩罚。”
“那,我也可以进行一些经济上的帮助……”
“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我已经找了一份残疾人按摩的工作了。”王达摇着头,“更何况,我是一名军人,冈崎小姐。就算没有了军籍。军人必须是有骨头的。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穷者不受嗟来之食。所以,如果你真的有这个经济实力的话……”
“去领养一名因为战争失去父母的孤儿吧。他们才是最需要帮助的人。我想,他也会赞同的。”
说完这句话,王达忽然扫视了一下冈崎梦美,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抱歉,我忘了,你现在似乎才十八岁。这个年龄领养孩子果然……”
“不。不。”连说了两个不,冈崎梦美的语气很坚定,“我会去这么做的。谢谢你的建议,王……”
“我虚长他几岁。叫我王哥好了。”
没能注意到对方话中略带悲伤的中国式调侃,她站起身,向着王达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那么,我先告辞了,王哥。我会照你说的去做的。”
因为……就像你让弹片留在身体中一样,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够赎罪,和怀念的方式吧……
推开门,转身向出来送自己的王达和说着“姐姐再见”的孩子挥了挥手,冈崎梦美拿出了一直随身带着的小型电脑,开始认真地搜索关于台海战争孤儿的信息。不知是她何时修改的,小型电脑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小孔,一个粉红色的存储器被绳子挂在上面,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左右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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