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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银装素裹。
一个和天地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在竹林间翻飞跳跃,若不是那一头黑亮的青丝,几乎看不出有人在其中穿行。
兔起鹘落之间一片银光闪闪,竹叶之上厚厚的积雪却纹丝不动,而地面上也只见几个浅浅的脚印。
素白色的身影,如游龙在飞雪竹林间翩然起舞,一把长剑飒飒生风,一头青丝迎风而舞,端的是一派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飒爽风姿。
片刻后,银色长剑挽了个剑花收在手中,素白色的身影就这样静静地站在竹林间,任由飞雪落满肩头。
“小姐。”
一个身穿天青色长裙,外罩银灰色斗篷的女子快步走来,伸手拂去站立不动的女子身上的雪,将手中的斗篷为她披上,圆圆的大眼睛里担忧和自豪并存,嘴里却抱怨着。
“小姐,这么大的雪,你非要出来练剑,练好了还站在雪地里,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办?”
素白色的人影转过身来,一张皎若明月的脸庞,眉若远山,眸如星辉,眉间一点朱砂,樱唇微微翘起,看着抱怨个不停的女子微微一笑。
这一笑,数九寒天的旷野仿若顷刻间百花齐放,春风拂面,飘散着让人沉醉的气息,难以自拔。
“月见,你话越发的多了。”
月见抬手捂着双眼:“小姐你可别这样朝我笑,我受不了。”
柳昭和又是一笑,纤纤手指轻戳着月见的额头:“臭丫头,你如今也敢打趣我了!”
月见笑嘻嘻的握住柳昭和的手,眉眼弯弯:“奴婢冤枉啊,还请小姐明鉴。”
“又是一年过去了,八年了。”
柳昭和伸出手,用手掌感受着这属于冬天的温度。
月见看着自家的小姐,当视线落在她眉间朱砂上的时候猛地一缩,随即开口说道:“是啊,马上就要过年了,都说瑞雪兆丰年,想来明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哦对了,小姐,萧师兄来了。”
“我知道。”
“咦,小姐怎么知道?”
月见话音刚落,柳昭和一伸手揽住她的腰,脚尖一转,手中的银蛇剑横扫四方,剑气纵横。
随着斗篷在空中划起的弧度,头顶上掉落的大团积雪被剑气震回,连带着其它未掉落的积雪,都向着一处连绵紧密的竹枝间呼啸而去。
随着“哎呀”一声,一个身影“扑通”一声落在了雪地里。
银蛇剑反手一收,柳昭和微微俯身揽住月见,飘逸的裙角和散开的斗篷瞬间恢复服帖。
月见看着眼前眉目如画,欺霜赛雪的面孔,女子的柔美和男子的俊朗,在这张脸上完美融合,忽然间有种心悸的感觉。
扑在雪地上的人影“噌”的一声站起来,看着眼前的情景很是不爽的大喊大叫:“月见,师兄摔在地上你也不扶一把,在这儿发什么花痴呢,那是你家小姐,是个女的,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月见被这一阵大呼小叫震得耳朵嗡嗡响,站直身子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师兄,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幼稚。”
“你说什么?”
身上沾满白雪的男子几乎跳起来,似乎气急了,但脚下未动分毫,“师兄我只是想要试试这个女人的反应速度和灵敏度,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要不是你师兄我身手敏捷,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哼!”
男子“哼”的同时,将头一偏,如同任性的小姑娘,很是傲娇。
月见忍不住笑出声来,而柳昭和则是面无表情的缓缓上前。
男子又是“噌”地一下往后一跳,双手抱臂,看着柳昭和的神情就像是被恶霸欺辱的小娘子。
“你,你想干什么?”
柳昭和忽然间就笑了,趁着对方愣神的同时,手中长剑一挑,拖住了他的下巴。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如此娇羞可人,只可惜这一身的风雪未免有碍观瞻,不然本公子就收了你,可惜可惜。”
银蛇剑一收,柳昭和转身:“还是我家月见更秀色可餐,来,月见,跟公子回家。”
“是,公子。”
月见看着石化的师兄,表情精彩极了,屈身行礼后便被柳昭和搂着腰离开了竹林。
他,这是被调戏了?!
“这个女人!”
萧沐阳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伸手胡乱的在脸上和头上扒拉着,任由冰凉的雪花在脸上融化,可脸上的温度却怎么也不见消退,依旧是火辣辣的一片。
穿过竹林,绕过长满药草的山谷,通过一个隐藏在一片葳蕤大树后的狭窄石洞,扑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海。
连绵的翠竹,看起来杂乱无章,仿佛是自然生长一般,未经雕饰。
“等等我!”
身后传来萧沐阳的喊叫声,以及急匆匆的脚步声,仿佛再慢一步,就要被人扔在山谷外。
月见很是无奈的转身:“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大呼小叫匆匆忙忙的,我们又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外面。”
萧沐阳脸一黑,眼神直勾勾的落在某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上。
谁说不会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外面的,明明自己就被人这样丢过一次,而且还害自己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接,最后又冷又饿的离开。
月见看着萧沐阳的样子不高兴了:“师兄你瞪我家小姐做什么,小姐喜欢安静,你这样叽叽喳喳的吵着小姐了。”
萧沐阳一听又要跳脚:“月见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你师兄,再说了,我有你吵吗?而且这个女人她----”
“我怎么了?”柳昭和转身,语气淡淡,神情和煦。
“------”
完了完了,萧沐阳心里哀嚎,又来了。
这个女人,无论是面无表情,还是冷若冰霜,亦或是言笑晏晏,总有办法让人挪不开眼睛。
下一刻,萧沐阳的脸色更黑了,恨不能把这个女人的脑袋扒开来看看,里面究竟都装的什么。
只见柳昭和忽的一笑,这一笑,那双翦水秋瞳里瞬间星光熠熠,似有一泓春水流过,熨帖了一切浮躁和繁华,只是她说出的话,却与这笑,大相径庭。
“本公子不知,小娘子与我竟到了这般痴迷的地步,紧追不放不说,还欲擒故纵故意大呼小叫引本公子注意,真是煞费苦心。既如此---”
柳昭和一甩手:“月见,看在这小娘子情深意重的份上,带着他与我一同入谷吧!”
“是,小姐!”
月见眼睛发亮,愈发显得萧沐阳脸色黑沉。
“我不去!”
月见不以为然,笑嘻嘻的开口:“当真?那我走了!”
作势就要走,果然身后立刻传来一声喊。
“等我啊!”
萧沐阳此时也很是鄙视自己,被人这样调戏却不能反驳,还屁颠屁颠的跟上去,谁叫自己过不了这竹海里的阵法呢!
穿过竹海,山谷之间是一条四通八达的蜿蜒河流,去处未知,来处不明。
柳昭和从怀里摸出一只竹笛,放在嘴边,轻快和缓的曲调流淌而出,不过片刻,一条小船慢慢靠近。
“大小姐”撑船的汉子躬身行礼。
“雷叔,今日怎么您来撑船?”
柳昭和抬手虚扶,疑惑的看着雷旗。
雷旗抬首一笑:“大小姐忘了,明日就是当初您进凤栖山的日子,每年谷主都会为您摆宴,同时考验您这一年的所学。”
柳昭和恍然:“又一年了啊……”
“那雷叔你是要下山吗?萧叔这次要送小姐什么?雷叔您能不能帮我也买份礼物给小姐?”
“好啊,不知月见今年要送大小姐什么?”
月见咬着手指头很是苦恼,看了看柳昭和:“嗯----这里什么都有啊,要不然---”
走近两步,月见低声说道:“小姐你直接告诉月见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让雷叔直接买回来?”
柳昭和轻笑:“你也说了,这里什么都有,今年就不用麻烦了。”
月见急了:“这怎么能叫麻烦呢,往年月见被拘在灵山学医辨药,都是托师兄在外面买的物件,不曾费过心。”
说到这儿,月见看了一眼萧沐阳,恍然大悟:“小姐,是不是师兄眼光太差,买的礼物你都不喜欢,所以今年不想再收月见的礼物了!”
“小姐,那都是师兄品味太差,不关月见的事啊,你可千万别因此也嫌弃月见啊!今年,今年月见亲手给你准备礼物!”
月见的哀嚎让萧沐阳额头青筋暴跳,恨不能上前掐死这个臭丫头,好心没好报!
“你个死丫头,我------”
“你说的没错,往年你托人买的礼物我确实不太喜欢,但是你有心就足够了。”
柳昭和摸摸月见的头发,笑的很是温和。虽然比自己年长两岁,但这两年自己的个头一路往上窜,如今,倒显得比月见还要高了。
“可是---”
“一年过去,大小姐又长高了。”雷祺在一旁开口,看着柳昭和的眼神骄傲又心疼,“想必明年又有许多衣服都穿不了了,我记得月见的女工不错,不如我下山买几匹布料,月见你替大小姐做几身衣裳如何?”
月见一听,高兴极了:“好啊好啊,这主意好,雷叔,多谢您提醒,我待会儿就跟师父说,在凤栖山多待几日,雷叔您多买几匹,我要给小姐多做几套!”
“好。”
雷祺看向萧沐阳:“有劳萧公子为我家大小姐撑船回姑,在下就先下山了。”
不待柳昭和拒绝买料子的提议,也不等萧沐阳的回复,雷祺一转身,大步离开了。
“------”
萧沐阳张了张嘴,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子,跳上船,拿起了船桨。
月见一路叽叽喳喳,很是兴奋的询问柳昭和,衣服想要什么款式,什么花色,什么绣样,不亦乐乎。
独自撑船的萧沐阳,看着这主仆两个你心疼我眼睛,我就要对你掏心掏肺的情景,就忍不住说酸话。
“哎呀,月见,要我说你就听你家小姐的,不要给她做衣服了,免得你家小姐为难。”
月见不明所以,歪着头看着他:“为难什么?”
沐阳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柳昭和几眼,很是嫌弃的开口:“你没瞧见你家小姐一身男装,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吗!”
“这握惯了刀枪棍棒的手,怕是连绣花针都没摸过吧!”
“若是你为她做衣服过于劳心劳力,她心疼你一时头脑发热想为你绣个荷包什么的,结果却发现自己连针都不会拿,你说为难不为难!”
“要我说啊,姑娘家就应该绣绣花,学习学习琴棋书画,没事儿赏个花写个诗,多风雅,多赏心悦目!”
“你这样天天将一把长剑舞地虎虎生风,小心将来嫁不出去啊!”
说完,萧沐阳还摸着下巴“啧啧”两声。
“你--你--你混蛋!小姐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月见气的脸都白了,一双大眼睛红红的,绕烧着怒火,又流淌着水光,伸手就要往怀里摸银针。
萧沐阳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柳昭和转身看着自己。
“萧沐阳。”
她神情平静,不悲不喜,不怒不笑,萧沐阳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雷,仿佛下一刻,这个面色淡然的女子就要将自己推入这湖中,不起一丝波澜。
“萧沐阳”
她再次喊道,萧沐阳看着她有些结巴的开口。
“怎么了--我--我---”
“你是不是一直讨厌我,从第一次见就讨厌我。”
萧沐阳更结巴了:“我---我---讨厌---不--不讨厌--”
“好,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自己还没说完啊。
可是,看着站在船头背对着自己的女子,还有一旁泪眼汪汪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丫头,萧沐阳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