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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笔直的大道上,熙熙攘攘地人来回穿梭着。这是一条繁华的大道,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店面铺商。走在大道上,即便是再见过世面的人,也会难免觉得它宽绰地有些多余,从一边走到另一边,足有百十步之余,这是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县城中,为数不多的稍显豪奢中的一处。还有一处便是这城里的县衙,就在这条路的最东首,不过它也只算得上是这条路上的“榜眼之秀”。
城中倒不乏有家产万贯之辈,也并非没有动过建座那鹤立鸡群的“状元楼”居住的念头,只是他们都明白,即便是倾家荡产,也做不成“状元”,原由就在于这条路最东首的另一处楼院,正好与县衙分势而立于大道的另一旁,那才算得是这城中真正的“状元”景致。
它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院落,在门前正对而立,一眼看去,虽有些古怪,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威慑感,甚至让人们觉得,那种震撼感并不亚于京城城的皇宫。正对大门是一幢气势雄伟,造型别致的楼阁,四周垒垒高墙,丝毫不能削弱其壮观之势,之所以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是因为这栋楼阁主要的格局构造,仅仅是为了成全一种视觉角度——俯瞰,人们都说它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
据传,这处楼院最初的设想,确实是建造皇帝的行宫。按理说,此处仅是个偏僻县城,历代帝王很少有行经到此,为何要建造行宫呢?又传,有一年当朝皇帝游历巡访,不巧经行到此,全城上下无不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皇帝巡访过后,好在并没有惹怒龙颜之事发生。待皇帝班师回朝,县官有意往上攀爬,又觉城中并无高雅处所以讨龙颜大悦,这便起了大兴土木的念头。不料建至中途,接到皇帝圣旨,曰:凡孤王所经之处,不得有任何兴建妄造之事,切勿劳民伤财且又让孤王背负子民恨怨。故此,各地要心系孤之子民,多做为民造福之事……县官无奈只得作罢,可又恐此等违背圣旨的杀头之罪被皇帝知晓,只得另生一计,启上奏表曰:下官管辖之地,多有舞枪弄棒之辈,却大抵流于街市,卖艺求生。前日陛下龙巡到此,对此等莽夫手艺赞许有加。下官不才,愚谋一策,大胆进言,下官欲建造一处训武院,用来训教那些手有拙计之辈,让其有所进益,一来保卫乡里,二来技艺精湛者也可与之仕途,为朝廷效力。
此表传至府衙,那郡府令深知这厮是在混说扯淡,可看在一同到手的银票的份上,心思无非是他想多造处楼阁的私欲罢了,便随了其意。县官得到应允,欢喜心舒,随即下令将那建起的主阁草草收工,定上了训武院的门面。仅就此,那楼阁却也委实壮观地令人叹为观止。
虽然行宫没能建成,可训武院倒是出人意料的兴办了起来,一直延续至今。那县官也因此事受朝廷嘉奖,至于加官进爵却并未得偿所愿。最后病死于这洛水县中,客死异乡。而这,便是那楼阁的来历了。
楼阁虽是草草了事,可据说若在空中往下俯瞰,确实像一只雄鹰正欲振翅飞翔一般,此中寓意,也自是不必多说。但是真能一睹“此鹰”风采的人,委实屈指可数。因为周边既无高过它的建筑,方圆十几里内又无高山峻岭,参天树木。所以对于这座伟岸楼阁,人们就只剩下仰视它古怪外状的眼福了。也正因此,登上它最高的那一层大瞻四方,便成了大多数人的心愿。
经年累月的演化,它有了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觉醒阁。可是,在这里学武的人都管它叫“惊醒楼”。他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的,只是前人传后人地叫到现在。有人疑惑过,为什么非得跟是不是“醒着”较劲,得到的回答是,进了楼阁的人都是很“清醒”的。
而今天,便就有新一批需要清醒的人来到了这里。
楼阁前硕大的训武场上聚集了一群人。这种练武之徒们的聚集令人震撼,尤其是对于初来乍到的武生。他们对周围的一切充满着好奇,很想跟身旁的人探讨自己的发现,只因大都彼此陌生,大部分人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彼此保持着沉默。自然也有早已相识之人,他们在低声攀谈着,表情丰富,神情激动,或两两对话,或三五秘语。像是栖息在一整片森林中的鸟雀,生动着偌大的训武场。
当对周围的环境有一定的了解后,便开始对身旁的人产生了兴致。他们每个人手中几乎都有一样东西,就是一件兵器。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里则,后半句则就变成了“必先有其器”。这也许就是训武院最难挑衅的收徒底线了。此时,那也是他们彼此最上心的东西。有的人在小心偷瞄着别人的兵器,目光在有意无意地游移着,表情却是那么的平静;有的人在公开称赞起对方的兵刃,而被称赞的人却也在礼尚往来着;还有的人在小声议论或者在讥讽着某人的手中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群也慢慢开始躁动起来。几尺外集结着老一届的武生,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种自由散漫、高声喊嚷的状态。毕竟是初来乍到,所以相比之下,新来的就规矩了许多。只是也经不住这相互机警、彼此猜度且又漫无目的的煎熬,相继也喧闹了起来。
又过了好久,人们的视野中才有了些许变化。觉醒阁前是一段台阶,足有百余级,登上去,便可直达觉醒阁的三层。这石阶也造的别致异常,越往上越宽,想来这便是那“鹰头”了。这时,在台阶顶端站出来六人,正当中的那位,是个满头银发脸色却异常红润的老者,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咳咳,现在……由我来给你们讲一下,这里……算是一个天堂,但同样也是一个地狱。因为还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块练武的料。当然了,大门既然为所有人开着,那这里就能包容所有人,我想,这即是你们值得庆幸的地方,同时也是令一些人觉得悲哀的所在。我不想说的太过直白,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你们要亲身去体验,我不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得到什么,又或是失去什么,总之,这条路是已注定的。不过我们的独特之处,就是你们随时可以自愿退出!那不是背叛,那样也许能使我们彼此得以解脱。来了,我们欢迎,我们荣辱与共;走了,我们无关痛痒,自奔前程……
他在头顶上慷慨激昂地说着,底下却很难有人理解他所说的话,不过也不乏有认真去听的,至于听进去多少,同时又对他的话不求甚解地领会了多少,就不是那么显而易见了。因为大家都很忙,他们的不安分再度升级,有的人在忙于自卫,有的人在忙于东张西望,有的人却在忙于彰显自我。
倒是有一点是绝对统一的,便是那人会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成为这群人莫敢不敬的人物,难得的默契。起码,表面上会是这样,如果表面上不这样,那见了面一定是这样的。让人欣慰的是,从那天以后,就很少见到他的身影了,当然也没有几个人会希望见到,毕竟对他人毕恭毕敬,除去天生的奴性,及长久的礼仪教化外,很少有人喜欢如此,即便那人是眼下最高深的存在。
等到总院长讲完后,两旁的人相继也作了讲话。有的是表情严肃,神情庄重的临场发挥,有的却是略显尴尬的照本宣科。除了说些本职范围内该说的话以外,最多的就是围绕着总院长讲的话附和、填充一些更加不知所云的话。这些本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此中到有另一则小事,却滞留在几位讲话人的心中。
近几年来,训武院人事变动虽频繁,却不知为何,只传出某某人高升的喜讯,却不曾听说过有谁往下降级的噩耗,最坏的消息也不过是“原地逗留”。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违背常理的事哪能轻易发生。
今年的总教头与总评术师双双改换面孔,原先的面孔,不出所料的走向了“高处”。大会前夕,两人为需在会上发言讲话而烦闷不已。并非因为初次以新权位示人而紧张,也不非因该讲些什么而毫无思绪。只是纠结于讲话时,是否要拿发言稿。想及当年还是训武师的时候,全然知晓讲话只是“例行公事”,也不曾留心在意过上届前辈是如何“尽职尽责”的。之所以烦闷,是因为不能准确的判断出总院长是否会拿发言稿。如若总院长拿着,自己就该拿着,如果不拿,不能照不宣科敷衍了事外,还想要树立全新形象,唯一的选择就是要到台上“滔滔不绝”一番,可总院长的脸上就比显得没了光彩。如果总院长没有拿,自己拿与不拿,也会有艰难定夺随之而来。
拿着,某些人还会骂其着实无能,还需照本宣科;如果没有拿,同总院长一样,言辞得体的讲得头头是道,恐怕再想往上爬,就没之前那般容易了。最让他二人恼火的是,还不好审时度势,当众把有心带于身上的稿件明目张胆的拿将出来,或者把拿捏在手的东西“暗暗”藏匿起来,倘若如此,又会是遭人一番口舌。
最后权衡利弊,他们还是有了各自的决断,一个拿了,另一个没有拿。显然,这是他们各自做出的选择。至于顾虑的事情,是否因各自的选择而发生,按全场“不动声色”地看似毫不在意的景象来看,委实难以分辨。
兴许是他二人所讲的确实能引起新武生的兴致,就连会场也安静了许多。那总教头是第二个发言,刚一上来就忙不迭地给大家介绍红脸老者。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在场的人,即便真不知道那是总院长,也能够一目了然谁是这里的头领。他主要讲得内容归纳起来就是两个字——“规矩”。而那位总评术师却只告诉了他们两个字的不二使命——“术绩”。
待他们讲完后,底下越发放肆起来。不可否认,眼前庄重的场面着实太无聊,况且他们都在格外关注的并不是眼前的东西。
集结之前,每个人都有了各自所属的集群。老一届的有两个集群,新一届的也是两个集群。此时武院收生为三年一届,按照“能力”大小,每届分为两个大队。按理说,刚刚收入的人,如何晓得其能力几何,该分何队?据说,第一次分队,是按“先来后到”的方式划分的,入院报名的那天,如果说成谁来的早,谁就运气好,能分到历届备受瞩目的一队,倒不如说成谁事先知道来得早就会分到一队就隶属“运气好”的贴切。因为那天“瞎猫碰到死耗子”的状况屈指可数,大都事先早早“准备”,不出所料地如愿以偿。
在训武场上的新一大队里,真就有这么一只“瞎猫”。他的名字唤作黄搏,看上去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因为相貌黝黑,衣衫寒酸,所以多少显得老成了些。此时,他正在茫然地看着台上,那是他保持了很久的一个形态。
人群刚刚集结的时候,他就茫然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随着涌过来的人而飘忽不定,好像有些胆怯。也许是因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兵刃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别人向他投来的眼神。有的人是对他的早到有所疑惑;有的人是对他的行头有所鄙夷;还有的人是对他的兵器有些好奇。
人们在审视着他,而他也在心慌胆颤且又故作镇定的对视着他们,以示回应。即便这个时候,他最想做的是低下头去,避开那一切眼色。虽然也在时不时的如此做着,可是,也仅仅局限于“时不时的”。倘若自始至终的作低头不语,故作深沉状,即便内心不是那般心思,也恐被别人误以为是在“故作此状”,那反而更加不妙。
不过,他倒是在人群中看见了比自己更显“深沉”的一位,见他衣着光鲜,兵刃上乘,还能那般深沉,对其大有敬畏之感。他崇拜的不非是那个人,而是他的勇气。但同时也在想,他应该也有“故作”的成分吧。
还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好奇。偷偷瞄了好几眼。一个是城中的万花楼楼主孙三娘之子徐忠伟。关于他的身世,城中的百姓多有耳闻,不过也只是在暗地里的谈资罢了。
据传,忠伟的父亲是京城中一位大官,那年领兵行经到此,巧遇万花楼主孙三娘,犹如“王八见到了绿豆”,放着更水灵地姑娘不要,偏偏与她对上了眼。**过后,这位大官因军情紧急,匆匆“提枪”离枕,率兵奔赴了战场,只留下孙三娘怨愁不已。哪想,将军神勇,在孙三娘肚中种下子苗,留下了“祸根”。孙三娘又是个颇有心机之人,咬牙生下忠伟,又见是个男种,心中“王牌”分量又加重了几分,颇有了打算。书信与那将军,告知此事。那将军收到书信,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孙三娘是如何知晓自家底细,竟书信至此;喜的是自己没来由的又添一子;忧的是,想他堂堂朝廷命官,如若娶一老鸨为妾,实乃笑柄也。再者,家中“豺狼”成群,哪还有孙三娘的立锥之地。
无奈只得费些口舌,置些田产家资,安抚了孙三娘。又因洛水县毗邻异邦,两国也时有交涉,故此将军幸得职务之便,时常两地奔波,洛水县便成了大将军的第二春乡,而万花楼自然成了他的“金屋”。怎奈忠伟落地之后,因权职晋升,三娘再难见其身影。
想那孙三娘也是痴情一片,忠伟已快弱冠之年,十几年来始终没得个名分,却也安分守己,一心只是抚养忠伟长大。然而,城中豪绅权贵对此事了然知底,一来惧及将军权威,二来有心攀附将军,于是对孙三娘越发“恭敬孝顺”起来。三娘在城中地位也日渐高重,生意更加红火,日子也越发的滋润。
不比他人,三娘是个心思深远之人,虽然他们视她如同祖上,可她却不能高判了自己的分量,所以难见其嚣张跋扈的姿态。只是把控得了自己,却管教不了儿子,忠伟却把将军的淫威继承地淋漓尽致。这也就是他为什么会让人好奇的地方,即便他是许多人心生惧怕的主儿。
另外那个,是个穿着稍显朴素,容貌却有着三分妩媚,六分秀美,捎带些可人爱的女孩。尤其那双眼睛,只要看到一次,便会永记心头,再也不能找到与之相媲美的“铜铃”,那是一对能让人全神贯注,且想占为己有地美丽清澈的眼眸。
黄搏与她第一次相见,眼神在万分期待中对望在一起,好像彼此就会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一般。如果给予对方更多的关注,就如同是在重视自己一样。两人相视而笑,笑地不会太露声色,那算符合“萍水相逢”的行为标范。
他们像其他人一样,彼此之间是陌生的,但这只会是暂时的。有时相识相知是注定的。没有人刻意地去左右,只是简单的逆来顺受。或许,相互拒绝是件超乎个体承受能力的事。又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无力。
在黄搏心里,与这女孩的相识永远算不得是件坏事,至少这个简单的初识,没有人感到像是在被动的承受着什么。
人生向来不会单纯地只会让一两个人之间有交集。暂且相信有命运这回事。黄搏的人生,同样也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好让其看起来不那么与众不同,在认识她的同时,也必须要认识许多人,是一群人。关于这个女孩,现在的他,竟还一无所知。
此时人群已在顶台上的某个人的安排下有所行动。老一届的武生都瞬间作了鸟兽散,新一届的人整齐得林立在训武场中央,等待自家主训武师的到来。
老一届在的时候还有所克制,现在就剩得他们,那便可以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也许是可观赏的人物有所减少,才会把目光完全专注在自家人身上。黄搏能感觉出,现在已有不少人开始垂涎那个女孩。练武的女孩原本就屈指可数,队列中总共区区六人,何况那女孩相比而言是如此的超凡脱俗。
黄搏与她对望微笑的之时,被许多人捕捉在眼里,各怀心思。有人开始在人群中穿梭走动,与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打着“友好”的招呼。
这时有一个身穿锦制武服,模样还算俊俏的人按捺不住走到那女孩面前。这人名唤王纯仁,观望多时,把那博人眼球的几个人都看在眼里,心下烦闷不已。心上咒骂:这是什么破地方,我衣冠楚楚地来了,却不及一个叫化子手里的剑受重视,枉费了一身地重金破费。真他妈没了天理。所以他决定要做些什么。
如他所料,自己若对那女孩有所举动,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足以扭转眼下的局势。但他明白,只有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才能让自己在别人眼中受到重视。他便极力克制着心中得意,气定神闲地走到那女孩面前,拿出自认为最好看的笑容说了句,姑娘,你好,敢问姑娘芳名?
这时,人们眼铮铮看着他向安玫靠近,嘈杂之声立止,除了那些仍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声响外,他的开场白,是最传彻人群的响动。随后,黄搏便听到了四个人的声音。第一句便是众所期待的那女孩的回话,只见她沉吟片刻,含笑答道:“你好,安玫,多多指教。”说完笑意更甚;第二句是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人碎碎念道:“这人真有魄力呵,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嘛,瞧他故作姿态的样子,瞧他装腔作势的那副嘴脸,真是世所罕见”;第三句是,“看到了吗,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勇气可嘉”。并未捕捉到出自谁口;第四个声响,其实多半是用眼色捕捉而来,来自忠伟用鼻子哼气声,响彻耳际,其神情更是耐人捉摸。
他们的声音都不大,但黄搏不知为何却能听得这么多,也许只是因为离得近,又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不由自主地专注了起来。
在这个公睹一方的时刻,却有个人在与众不同的关注着他,这个人便是忠伟。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在黄搏与安玫微笑示意之时,又或者更早一些。
王纯仁的肆意妄为,已惹怒了人群中大多数人,似乎都能听到有人咬牙切齿的声响,这也许算得上是最露骨的反应了。不过,他们都明白,只能任由那小子出尽风头,自己也不好多做些什么,只多也不过是去多鄙视几眼。
足足又过了两个时辰,主训武师才姗姗而来。众人慌忙间站好队列。来人一上来便劈头盖脸地给了所有人一通臭骂,是被他们懒散无序的队列给彻底激怒了。
“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丢人现眼啊!如果再让我看到第二次,我决不轻饶!现在给我站好,立定一个时辰,谁若动一下,立刻给我滚蛋!”他声嘶力竭地朝人群咆哮着。
孙二虎是别称。训武院中有“一条龙”,“两只虎”。这是往届武生赐予几个威名显赫的训术师的名号。他们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各自培养武才的手段,以及造就出的众多优秀武生的事迹,其中不乏有考上武状元者。这是最光耀各自门庭的地方,同时也使他们获得了超出本位的权力地位。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保持着马步,即便已是筋疲力尽,仍旧在苦苦支撑。不是因为倒下会挨罚受骂,而是没有人愿意示弱,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眼中的手下败将,彼此一直在暗暗较劲。
时间仿佛被无限期的延长,已经有不少人在万般无奈中退出了这场默契万分的较量,纷纷瘫坐在地。有好几个人执拗着直到昏倒在别人脚下,被抬出去救治。其实孙二虎的确在做着不计较时辰的打算,他在随心所欲地扮演着他心目中的角色,做着那个角色自认为最理所应当的事。
他在人前来回走着,时不时的用余光审视着仍在苦苦支撑的仅剩的几人,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最让他意外的是,竟然还剩有两个女孩。除了安玫,还有另外一个,直到此刻才被人们看在了眼里。
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那里,头顶上的烈日持续不断的折磨着她纤瘦的身体,汗水一滴接一滴的从脸颊上往下滴落,可她却只是安静的站着,面无表情,安静得让人忘记了心疼。似乎只有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才能让人觉出她也是难受的。
那些退出的人已缓和过来,围在四周,观视着战局,神情复杂难表。还站着的人里还有黄搏,忠伟,以及另外两人。孙二虎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欣慰,起码比上一届的时候多出了几个。
不知过了多久,这几个人已是接近崩溃的边缘,表情木然,眼神早已显得呆滞。终于,孙二虎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解散。一个时辰后,讲武堂集合。说完暗暗嘴角稍稍上扬,头也不回地朝觉醒阁扬长而去。
黄搏在孙二虎转过身的那一刻,瞬间瘫坐在地上。看了看另外几人,也相差无几的情形,心下稍安。同时也在想,他们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毕竟都可算是“胜利者”。
安玫倒是出人意料的也朝着觉醒阁走去,她的耐力让在场的人汗颜。只见她艰难地走到台阶前,尽量优雅的转了个身,想坐在台阶上。由于疲累的身体实在不受自己的控制,猛地坐了下去,却也着实让看着她的人踏实了不少。忠伟又“哼哼”一声,不知是在嘲笑谁,还是在自我得意。最后一个挪动了身形——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人相继站了起来。黄搏意识到还有足够的时间,就没有急着起身,贪婪地坐在原地休息。
这时身后一个人朝他走来,是另外坚持下来中的一位。当走到黄搏的身旁,好似无意地用腿蹭了一下黄博的肩头,却一言不发地径直走了。黄搏觉出,从力道上来看,那并不是失误。他看着那人的背影,直到消逝在视野外,心中若有所思。
夜息房中的人,掐着时辰,走出了房门,奔向讲武堂。黄搏一直坐在原地,直到看到有人走进讲武堂才站起身来,赶了过去。原本,想着跟坐在台阶上的安玫说上几句话的,只是狼狈如此的自己,深觉不是很好的时机,也就没有上前搭讪。安玫见他坐在那里,感觉出他在时不时的看向自己,而当面带笑意地看过去时,他却又飞快地避开目光,刻意地躲避着四目相对,活脱脱像个羞怯地大姑娘,心中不觉好笑。却也并没有表露在外,休息了片刻后,当先回夜息房去了。
不一会儿,讲武堂中就坐满了人,在很短的一个时辰内,有些人已经相互打成了一片,好几堆人在高谈阔论着。看上去像亲兄弟一般。也许是因为曾经为同一个目标坚持过,一起因同样的事情失意过,所以作为“同类”,交涉起来就变得轻易多了。
黄搏走进去的时候,第一眼捕捉到的却是那几个被人堆儿分离出来的几位”胜利者“,个个坐得严肃端正,好似又较上劲了一般,他也找了个座位有样学样地坐了下来。
看似是被“孤立”,其实除了在其他人眼中已不跟自己分属同一个阵营之外,都还有着各自的原由,让他们相比而言显得各自为营。忠伟由于不同寻常的出身,所以从小便有优于常人的姿态,虽然在别人眼中是个没有正规父亲的孩子,却也不比有“正经父亲”的人得到的少。十几年来,“光辉事迹”倒是传遍大街小巷,尽人皆知。至于他的心思几何,却也难以猜度。而安玫,这个让他们又爱又恨的女孩,如若她早早的败下阵来,指不定此刻会有多少人会围上前去,殷勤献爱。可如今她的强韧,让多少原本怦然心动的心,当即蒙上了一层出人意料的寒霜,似乎稍一靠近,便会瑟瑟发抖。还有那另一个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女孩,因为美的不如安玫那般招人眼目,所以有些失意的人,心中竟对她有着些许如同她的美貌一般不那么“明显”的反感。理应比自己柔弱的人,却做出了超出自己所能的事情来,之后彼此之间便会有道难以逾越的距离感,至死难消。至于那个在训武场上与黄搏打过“招呼”的人,倒是眉宇间真就有些势同水火的劲头。
至于王纯仁的独善其身,却让不论是哪一“阵营”中的人都全然明了,他这是在给自己一个成为“胜利者”的机会,却也让那些失意的人心中不快,犹如自家阵营中的叛逃者。
黄搏选择的姿态,没有出乎人们的意料。不过,有多少人会知道,即便没有这对号入座的事,他也会一本正经地坐着。不是什么习惯教养,而是在陌生的环境中一成不变的下意识。
胜利者的阵营中,也不乏有例外的人。他现在正与五六人悠然的畅谈着,一会儿发出爽朗的笑声,一会儿又猫腰低首地窃窃私语。除了那一小撮人,没人知道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不过从他们游移的眼神来看,不难猜测出他们的话题关乎于女人。那人的“特立独行”,让黄搏羡慕不已,让安玫对其投以友好的浅笑;却让王纯仁报以嫉恨的侧目,又让忠伟哼出了两个字;而让失意阵营中的人看到了他“平易近人”的友好形象,故而对其友善了更多。
不知是出于谁的考虑,有人站在门口负责“望风”,主要监测的人也是众所周知。只是从那人表情来看,这活儿是被强迫来的。黄搏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他的脚,原因是两个人都没把心思用在擦肩而过上。一个在紧张地朝外张望着,并且尽量表现地平静自然。而另一个却是惶恐地窥探着屋内的局势,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在做的样子。当意识到踩着他的脚时,黄搏赶忙连声道歉,而那人也是张急忙慌地说了句没事没事。然后还不忘问黄搏孙二虎来了没有。黄搏一怔,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衬和着他的心情回说没有没有。说完就急忙走了进去。
坐下不久,就听见门口那人慌张地跑进来,口里还小声地喊着:来了,来了!顿时所有的人板正了自己的身形,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收敛起忘我的笑容,尽皆严肃庄重起来。出人意外的是,把风的那位,由于难以抑制的惊慌,冲到坐位的时候,把桌子撞歪,桌上的笔墨砚纸撒了一地,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顷刻间丧失了所有主张。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人恨恨地说了一句,快捡起来!他方才惊醒过来,以最快的速度捡起了砚台笔墨,再想去捡散落一地的纸张时,周身却已有了异样,便放弃了这最后的补救,急忙转身坐到座位上去。
孙二虎神情庄重,眼神平静的站在门口处,冷漠地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进来,站上了训讲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首先,”孙二虎终于开口,“做个自我介绍,我呢,本名孙家喜,而他们却叫我孙二虎,其中缘由也不必多说,你们叫什么都可以。我是你们的主训师,往后就由我同大家一起在这里训教、生活。以后有什么困难事宜都可以去找我,我在觉醒阁的三楼刀训师室。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们早已知道我是教刀术的,自然你们的刀术也将由我来执教。刀呢,其实也不难,只要用心苦练,定不会差到哪去。”
台下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似在看一幅壮丽奇观。孙二虎接着说道:“现在我简单向你们介绍一下需要受训的科目。除了刀术,还有剑术,枪术,棍术,飞器以及西域力士刀,总共六个科目。一年内每个科目需要学习多本套路,年中年末有演练考核。到第二年末,会根据你们各科的术绩帮你们定位主修哪一科,那将有利于你们以后的发展。当然,期间还需要进修文化课,国语是必须选的,除了国语外,还有琴棋书画四门,任选一门进修,同样有考核。所以说,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学好八门课。每门课都有专门的训术师来教受,这个大可放心,他们都非常专业。”
武生们听完这话,有些人就坐不住了,茫然地左顾右盼着。其实这些他们都早已知晓,只是想知道别人对此是何反应。他们每个人手上大都有自己称手的兵器,多是从小摸到大,恨不得睡觉都搂在怀中。可现在要把精力放在八门课上,而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来到这里是以求手上已有的功夫有所精进。
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接受。因为他们没有别的选择。这是此时几近昌平的时期,能给予他们这些好武之人的求生之门,倘若有上进的心思,这里便是唯一被认可的通途。
孙二虎即便闭着眼睛也知道他们会有如此反应,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拿出那收放自如的耐心说道:“你们需要成为全才,而你们也要有信心成为全能的人,举一个很通显的事例,倘若你只知道练刀,你就很难跟使剑的人对决,因为你不了解他的套路,你就很难战胜他。所以如若不想败在别人的剑下,就必须努力上进,成为全才。”
他们好似被说服了一般,个个又逐渐精神抖擞起来。而偏偏有个人却又自顾自地哼出声来。声音虽然不大,可大多数人都知道那是谁发出的声响。有时候,明明已经做出了选择,却偏偏心底需要有个声音来制止自己的逆流而上,然后就会有一种心安理得的舒缓感。忠伟的一声哼哼,满足了所有在此刻祈求有所变化的人。但凡有了反抗者,作为一声不吭又好似欣然接受的自己,便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质感,似乎这也是一种胜利。
孙二虎认识徐忠伟,听闻过他的来历底细。所以对他若无其事般的“抗议”虽有些不快,却也没做什么斥责之举,故作全然没有听见一般。他不想做对自己不利的事,这也算得天经地义。
“好了,”孙二虎又继续说到,“相对重要的事情我已说的差不多了,现在再说一些关于我们这个队的事情。嗯……队里呢,需要监管人员,就是协助我把工作做好的几个人。这个没有任何的酬劳可言,主要是选几个比较优秀且有奉献精神的人,帮助集体里的每个人更好的在这里训教、生活。当然也是对个人能力的一种锻炼,虽然需要多付出些精力,但也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其实这帮人已听说过有协训员这回事,虽然都想当这群人里的佼佼者,但这种有可能出力不讨好的劳作很难吸引太多的人。特别是那些几个时辰前没有死撑到底之辈,心里早已不报什么希望。不过,倘若没去争取,反而选中自己的话,那也会义无反顾地接受这令人受宠若惊的机会。当然,一定会有主动争取的人,这是所有人用膝盖骨都能想得到的事。
孙二虎看懂了台下大多数人的无动于衷,而事不关己的神情让他有些厌烦,因为他不喜欢没有积极性的人,或者不喜欢跟没有积极性的人共事。所以随即加强了说话的声调,神情庄重地说道:“这几个职位的人选,完全来自于自愿以及公平的竞争,所以大家一定要积极参加。要竞选的职位分别是队长,副队长,内务长,还有优术长。前两个不用多说也都明白,队长,以及副队长都具有训导其他人的权利,他们负责监督你们的行为举止,对不轨行为进行制止或者判罚。除我之外,你们还要听从他们的安排,他们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说到这儿,有些人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他们心甘情愿的相信了孙二虎的话,开始跃跃欲试。
“而内务长,就是负责检查你们的生活作息是否符合训武院对你们的要求,同样也是具有指正以及判罚你们的权利。再是处理好队内人员往来相处,出现不合理的事情要进行调节,或者直接上报。”孙二虎由于提高了嗓音而有些口干舌燥,咳了两声。他很清楚这是他必须要做完的事,既然不得不完成,那就干脆赶快完成,这就是孙二虎的作风。
“至于优术长,就是各个科目的术绩都非常突出,选来给大家做个榜样。再者其他人有难以攻克的问题,都可以优先向优术长请教。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我讲的差不多了”。说完又咳了两声。
台下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低头不语,有的左顾右看,而有的还在跟孙二虎做眼神上的交流。终于有人打破了这难得的尴尬,问道:“这个……什么时候选呢,怎么选呢?”
孙二虎故作恍然大悟状,忙道:“这个不忙,你们之间需要有一个彼此了解的过程,等时机成熟了我们自然会投票选定。还有,这几个职位并非一成不变的,会随着你们的表现而有所变化。”
听到这儿,那些原本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参选勇气,瞬间泄得一干二净。有些人虽然同样喜欢权利,可“大起大落”的不安稳感却不是他们想去承受的。相比于权利,他们更在乎脸面。而对于那些自始至终都对此万般渴求的人,也会因此而更加乐此不疲,他们向来觉得,争来的东西才是最有意义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了窃窃私语。而孙二虎也好似暗许了他们的“放肆”行为,也该是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了,自己该做的事都已做完,接下来的事自然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训武院自然有规定的训息时间,专门有个人负责敲钟。这时,钟声响起,声色厚重却异常清澈。那钟声来自觉醒阁身后那一片茂密的竹林,钟声便是从那里传来。孙二虎听到钟声,便对着台下说了句下课,说完就朝屋外走去。不多时却又折返回来喊道:“等一会儿,还有些事没有跟你们讲,先坐下!”边说边又走回台上。而已离位乱散的众人只好再去找自己的位子,再度抬眼注视台上。
孙二虎不等他们坐定就立刻说道:“就是关于这钟声的事,以后有规定的训息时间,过会儿我会找人把训息安排表拿来,以后就照着那表上的安排来作息。”说完便又转身朝屋外走去,而此刻众人才刚刚找回到座位上去。
他们很难接受孙二虎的去而复返,所以这一次他们有了耐心,等孙二虎走后好一会儿,见没有再回来的迹象时,才起身往外走。不过,倒有几个人是紧随孙二虎的脚步跟了出去。也许是那几个人吸引了他们的好奇心,才暂停了自己的作为,专注地揣测起那几个“追随者”的意图。
随后的事便是未知得了,而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未知是公平的,是属于每一个人的。只是面对未知,他们做出了不尽相同的应对方式。而这又恰恰是他们各自存在过的不二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