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泸州城确实很大,在离开甘家大宅所在的那条长街之后,甘心为了掩人耳目不但租了辆不起眼的马车,还特地买了一顶带面纱的毡帽戴在了脑袋上。
“去回龙阁。”
“好嘞,两位公子小姐可坐稳了。”
赶车的马夫是个四五十岁的壮汉,说话时候嘴里还透着一股子浓浓酒气。
等到甘心将车帘放下,王慎便好奇问道:“这泸州城的百姓一大早也喝酒嘛?”
在马车里,甘心就将面纱掀了起来,她对王慎笑道:“你不知道泸州城最有名的就是酒嘛?况且这年关刚过,百姓出门吃些酒肉很寻常。”
想到在甘家时候,王慎喝过的酒确实与秦州的酒大为不同,现在被甘心这么一说,倒是想了起来,又问道:“那酒叫什么名字?”
“你要我说出这泸州城里酒的名字,我可是说不上来。这城里几乎家家百姓都有自己酿酒的法子,前朝曾有一位好酒如痴的夫子来泸州城访酒,谁知他访了一个月后却放弃了,你可知为何?”
甘心笑盈盈地反问了一句。
王慎纳闷道:“为何?”
“因为这位酒夫子说,这泸州城里的酒不下九百九十九种,就算是天上的酒仙来了,也品不完,访不尽。所以他最后索性将自己找到的酒都放一起大喝了三天三夜,喝得酩酊大醉后让人抬着离开了泸州城。”
“这么多酒?总有好坏之分吧?”
王慎听了忍不住咋舌道。
甘心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泸州城里最有名的三种酒便是青狮,白象,红花郎。自前朝起,这三种酒便是每年都要上供的御酒,当得是酒中绝品。”
王慎又问道:“那我在你家喝的那酒?”
“百年陈的红花郎,我爹最爱喝的酒,就算是我家,窖藏也不多,若不是我也拿不出那么多让你天天喝。”
“唔……难怪喝起来与众不同,虽然不似秦州那边的酒那般浓烈,但这绵柔后劲确实厉害,闻着也香,这酒不便宜吧?”
王慎舔了舔舌头,似是在回味那股特别的酒香。
甘心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几天喝的,够你在泸州城里买一方小院落了。”
王慎一愣,旋即干笑道:“咳咳,当我什么也没问。”
甘心却盯着他说道:“你已经问了,而且我也说了。”
王慎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苦闷道:“行行,那什么,你要送的厚礼就按原来的意思好了,我就不另外加钱了。”
见到王慎这幅市侩模样,甘心忍不住想笑,不过最后还是没显露出来,只是将目光看向了马车外。
两人说话的声音一停,王慎就听到了马车外传来的清晰水声,虽然水声听着远,但这隆隆气势却丝毫不小。
王慎想起泸州城就在长江边上,便又问道:“那回龙阁在江边?”
“嗯,到了。”
随着甘心这句话,马车果然很快就停了下来,等到两人下了车,甘心还大方地打赏了马夫一两银子,惊得那马夫酒醒了大半,千恩万谢后目送两人走远后才敢拿着手里那枚碎银仔细打量起来。
回龙阁是泸州城外的一处极富盛名的名胜,其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座有些高大的八角大楼阁,但这回龙阁所立的位置却很特别。
王慎和甘心现在所站的位置就在长江边,只不过他们脚下是一座极为雄伟的江崖,离下方江面约莫有十几二十丈高,更让王慎感到惊奇的是,这边岸上的江崖不但高还极为曲折险峻,而且上下落差极大,江水流经此处时,水势尤为凶猛。同时由于江岸的曲折蜿蜒,这股汹涌的江水在此地流转经过时,声势极其浩大,那不断拍击江岸冲起的浪头足有数丈多高,乍一眼看去,好似数条蛟龙同时跃出江面,甚是壮观。
“此地名为回龙湾,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十八弯,而那回龙阁所处之地乃是十八弯最中间的那处江崖,也是最高的地方。站在阁上往下看,可以纵观上九龙和下九龙的水流走势,这水龙起伏之势,春夏秋冬每季甚至每月都大不相同,所以自古以来便是城中文人雅士最爱来观赏游玩的地方。”
甘心在旁耐心地给王慎解释,但她说了几句后发现王慎一点反应都没有,转头看去时才见王慎此刻竟盯着脚下的江面怔怔发呆,整个人看上去好似着了魔怔一般对外界的一切都不闻不动。
好奇之下甘心没再说话,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就这样盯着王慎看。
江水滔滔,汹涌湍急的水浪一波叠着一波,仿佛亘古长存永远不会枯竭。但这永远之中似乎又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变化,就算是同一个转弯处,其江浪每一次拍击崖面的力道和角度都不同。
噼里哗啦的水流撞击声宛若轻重不一的鼓点落在王慎耳边,他尝试着想去找其中的规律,却发现根本无迹可寻,但若不去细看,只是观望眼前这九龙总体气势,却似是又亘古不变。
守恒与变化之间,就像是浩渺天地与风中砂砾,一大一小,一静一动,然而这大小动静却又能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特有的天地气象。
所以,王慎因此发呆,脑中思绪如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连耐心极好的甘心也有些看得无聊时,王慎突然抬起了一只手对着脚下高高溅起的一道水浪猛然推出一掌。
在甘心错愕的目光中,这道掌气迎上了那飞扑而来的巨大浪头,然后掌气轰然炸裂,将那一团浪头炸得漫天飞扬。
飞溅的水花洋洋洒洒,引得周围观江的游人纷纷侧目,而王慎却恍若无闻,眼睛紧紧盯着第二道奔叠而来的浪头,紧接着又是一掌推出。
江中巨浪无穷无尽,王慎好似着了魔一般将其一个个打散。
这举动,让越来越多的游人往这边侧目看来,反倒是站在王慎旁边的甘心开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就算她此刻脸上遮着面纱,也依然感到双颊微微发烫。
这傻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她忍不住恶意揣测道。
终于,在王慎至少打散了数十上百个浪头之后,他停下手来,然后喃喃吐出几个字。
“原来如此……”
甘心气鼓鼓地瞪着他,轻斥道:“喂,你做什么!”
王慎回过来神,看了她一眼,尴尬笑道:“啊?哈哈,没什么。”
“很好玩嘛?”
甘心气道。
“比较有趣。”
“哦?那你说说有趣在哪里。”
“唔……这天地攻守平衡之势,你说有趣不有趣?”
“哼,装神弄鬼。”
“哈哈哈。”
甘心不去理会王慎,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免得丢人现眼。而王慎则是深深吐出一口气,脑中竟是对这江水恒久变化之势多了几分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