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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备用材料,换了车轴以及木轮,马车没花多少时间便修理好了,三人在天明之前便开始上路。
这突然降临的灾难般的冲击,又在顷刻间退去,不禁给彭玲一种好似梦境一样的感觉,若非自己身上还有些痛的伤口,她必然会不相信之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若是我告诉师父,我经历了一场算计,经历了一场厮杀,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感受。”彭玲呢喃道。
景阳原本正在闭目调息,体内的稀薄元气在不断地流动着,寻找着契机突破至运元境,此时不禁因为她这句话回过神来,道:“修行者总是要经历这些的,她肯定会欣慰。”
彭玲笑了笑,道:“可能。”
她想起山贼头目被斩掉的头颅,再仔细回味被自己一剑杀死的长鞭山贼,以及这外在世间的险恶,心头不禁浮现一丝寒意。
天边刚刚露出鱼白的时候,这场看似是普通山贼打劫实则暗藏阴谋,结果却失败了的消息便极其隐秘地传入了白鹿陵陵督府。
偌大的陵督府里已经亮起了数盏灯笼,早起的仆人开始打扫庭院,不过对于那些贵人而言,此时应该还在熟睡。岳不秦身穿白色的睡袍,显然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然而本来还抱着极度惺忪的睡眼以及十分不耐情绪的他,却因下属的话语,顿时变得精神起来。
“大人,要不要前去杀死那三人?”一位身穿蓝色官袍的男子寒声问道。
岳不秦深吸口气,手指敲着书案仔细思量之后,摇了摇头,道:“我南方修行人才匮乏,武朝立朝以来总共有过三次大试,我们几个相邻的陵都没有一个冲出过前一百,听闻渝南陵韩枫城出了个极其有希望冲击宗门前百的人物,不想让渝南陵那个死秃子得势,所以才会妄图抹杀了那个少年,以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现在却把我逼到了险地,那群饭桶真的让人失望!现在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是我们的安排,那么还是息事宁人算了,本官不愿意再冒这样的险了。”
对于他这样地位崇高的官员来说,暗中杀死一个送试生的确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他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哪怕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依然不可能会对他有威胁。
“那那些山贼如何处理?”下属觉得有理,沉默了数息之后又问道。
陵督摆摆手,道:“既然是逃跑,那自然是担心本官的报复,狗急会跳墙,又何况那些无依无靠的山贼,各退一步便是,说了放下,那就放下,反正对本官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况且他们本身也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本官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给他们,即便是揭发谁又会信他们几个山贼和几个送试生的?”
“这事,该算就算了。”
下属点点头,准备退下的时候,岳不秦忽然道:“那个少年天赋不错,不过今年大试我白尾陵也出了个很有机会冲击前百的存在,你想办法交代一下,若是可以,让他从中尽量超越渝南陵那两位,能够抹杀当然是最好的,不过不要太明显。”
下属领命,“是。”
……
中州地域极其辽阔,数百年来都是让人眼馋的地大物博,然而原本共有五十六个陵的中州,然而现今却只有五十个陵,这并非是因为地方编制的改变,只是因为中州最南方的六个陵,在十年前被一支强大但是却败给了神武帝从而不得不南撤的起义军队所割据占领,称号南炎国,隔在了中州南方邻国炎兆国,以及现今的武朝中间。
若说中州数百年来最风云的人物,没有人会认为是上一任的天下第一强者冰蝉子,没有人会认为是推翻了寅朝数百年统治的神武帝,也没有人会认为是通天派二十年前加冠之年便坐上宗主之位的古凌,所有人都不会犹豫,只会脱口而出一个人名字——如今的天下第一强者——如今南炎国的帝王——南宫蝠。
贫瘠出生,然而注定风华绝代,一人组建了南宫军,一己之力从无数强者手中夺得了隐藏的宝藏绝学《生死决》,二十岁成为天一境的元圣,他的修道天赋无人能敌。
寅朝末年,率大军歼灭寅朝极其强大的镇南军,即便在神武帝攻下翰伊城的三个月后,在其手中迎来了最为惨重的失败,从而不得不难逃偏安一隅,可也正因其威而让神武帝始终不该挥师南下。
他是公认的千年来的第一天才,也是现如今最有希望入神魔境的存在,是无数年轻人的偶像,也是无数强者所震颤的对象。
然而整个世间已经有十年没有他的消息了。
南炎国修建只有数年的宫殿,许多处看起来的都是十分的崭新,丝毫没有翰伊城宫殿的那种沉厚的岁月感,而此时,一位身材高大,身穿黑色衣袍的中年男人正在朝着宫殿内走去。
他的气息极度内敛和强大,身穿黑袍高大的他宛如一座黑山,每走一步都如同山在移动,给人以窒息般的感觉。而他的身份又极度尊贵,以致于每一位守卫宫殿的守卫,在见到他之后,都要深深地垂下头。
穿过一道道隐形不可见的强大符阵,以及一位位气息内敛可是却强悍无比的宫廷守卫,他渐渐到了皇宫深处。这座年轻的皇宫越是往里走,越是普通,若说外面还辉煌大气,那里面近乎可以用平凡来形容。当他走到皇宫正中央的时候,他缓缓停下了步伐。
能如此堂而皇之不进行任何上报便可以直入皇宫深处的,也只有南炎国那么数人之一。
皇宫的正中央没有宫殿,没有阁楼,没有任何的浓墨重彩金碧辉煌,只有一间好偌市井平常人家的普通瓦房,瓦房外则是一片耕耘过的土地,种植着嫩绿的蔬菜。
“二哥。”这位黑袍男子对着房屋深深地躬身,极度的尊敬,他的身影也沙哑至极,像是吹过沙漠戈壁上的干燥疾风。
屋子里传来一身十分沉闷地喘息,并没有人回话。
知晓他应该还在处理政事,但是自己有些话还是必须要说,所以黑袍男子沉默了数息,接着道:“翰伊城里发生了一场****,暗武监监主张浩正在受到满城的通缉,巡检司主事张建国入狱。”
这场爆发自平稳了八年的翰伊城中的****,不禁让人想到了八年前的翰伊城大肃清,八年前那淹没城池的鲜血,让这位黑袍男子心中都不禁渗出一丝寒意。
“这样的事情不应该由你亲自来告诉我。”屋子里传出一声十分平常的男声,没有丝毫的霸气,反而如同一阵夏日所特有的凉爽清风。
黑袍男子接着说道:“张剑过是寅朝的人,大寅太子没有死,必然还活着。”
屋子中的男子,发出了一声轻咦。一个所有人都认为死了十年的前朝太子,居然又传出活着的消息,这里面必然蕴藏很多秘密,而之后的日子,必然会有诸多风雨。
黑袍男子深深吸口气,话峰骤转,道:“二哥,十年了。”
屋子里先是出现了数息的沉默,然后是略显感慨与颓然的声音:“是吗?十年了?大哥出关的日子,已经到了?”
黑袍男子看了屋子一眼,略微惆怅,那个当年带领他们冲锋陷阵的强大男子归来,他却没有一丝欣喜,淡淡道:“将近。”
大寅太子未死这个消息,似乎牵扯起了十年前的故事,屋子里的男人声音惆怅起来,说道:“十年前南撤,大哥选择了在中州某处闭关参悟那几乎不可能参悟的生死决第二篇,数位弟兄应他的意思,在成立了南炎之后,将这宫殿深处,修成了他当年家的模样,可惜,到现在,大哥他却连看都未曾看过。”
这番话语中蕴含着足够使得天下人震惊的秘密,然而两人却是显得十分平淡,唯有些感伤。
屋子里的男人接着说道:“大哥是我们五兄弟的灵魂,如今将要出关,同时大寅太子未死,对推翻武朝而言,可谓是天赐良机。”
黑袍男子面无表情,道:“正是。”
说完后是无声,没有人说话,但是黑袍男子却并没有退下的意思。
皇宫里的树叶正绿,阳光未曾出现,但也一片朝气,此时一片叶子却被虫蚀而缓缓落下,落在了黑袍男子的肩头,而后摔在了地上的菜叶里。
不走,便是言未尽。
“五弟,你究竟想要说什么?”屋子里的男人说道。
黑袍男子闭眼,良久之后才睁开眼睛,道:“大哥不信任我们,他出关的地点时间只告诉了三哥,三哥数日之前便已经暗中上路,却还是被我发现踪迹。”
“二哥,十年里你一直在努力的处理所有应该让大哥来处理的事情,南炎才有了如今,我和三哥四哥也早清楚您想当帝王,大哥或许也猜到了。之前的我们一直装作好偌无事,你也未曾有过逆言逆行,而如今大哥出关便也是逼我们表态。”
黑袍男子再度深深吸气,道:“这些年你的呕心沥血我们都看在眼中,况且我们四个本才是真正的同门师兄弟,做出选择,本来就不难。”
“三哥有他的选择,而我,今日便是代表四哥前来表态的。”
说完便缓缓躬下了自己的身躯,而后跪倒在地。这番跪倒,便如同一座高山在人脚下臣服。
他是南炎第五王,跪,只能跪南炎帝王。
这便是表态。
屋子里传来长长的叹息。
屋子中这一身素衣的男子微微抬头,看向了窗外,并没有看黑袍男子,而是看向了天边,那边有朝霞,那边有要破云而出的旭日。
翰伊城掀起了一阵风雨,而这南炎之地,却也将要迎来了最大的山洪。
……
时光总是流淌得毫不留情,又是十数天的时间过去,距离大试已经只有两天的时间,路上并不颠簸,可是乘车的三人却已经疲惫不堪,果然如景阳所想,无论山贼头目所说是真是假,他们倒的确没有再受到任何攻击,这件事情也就渐渐从他们的心头沉了下去。
九剑门位于中州东南部的剑南原,要到剑南原,所要经过的最后一个地方便是一座归属霖壁陵的名叫落谷城的小城池。
当天边的朝云渐渐渗透出晨光异彩的时候,马车便行驶到了落谷城这座小城池的城边,景阳以及彭玲也从打坐中醒了过来。
“去前面那家面馆吃些东西吧。”林洪掀开车帘布,对着二人说道。
彭玲透过掀起的帘布看了一眼面馆,显得有些兴奋,道:“好啊。”
虽说在韩枫城中她几乎是天之骄子的存在,可实际上还是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妙龄女孩。
林洪看向景阳,景阳也跟着点了点头。
三人将马车停在面馆的侧面,便走下了马车,晨时的温度甚是凉爽,让人好不舒坦,景阳也惫懒地伸了个懒腰。
“走过这座城,便是九剑门所在的剑南原了,大试应该也即将开始。”彭玲站到他的身侧,看着他说道。
景阳眼神逐渐深沉下来,点了点头。
每一个年轻修行者,都将大试视作龙门,但凡能够获取录入资格的人,都是真正的天才,都必然成为真正的大人物,豪情者成为仗剑走天涯的大侠,胸怀天下者成为手掌重权的朝中贵臣,喜好育人者则回到一隅开辟属于自己的小宗门,成为一方宗师,总之无一不杰。
对于景阳而言,进入九剑门,却并非是如此,所以他的情绪,也和彭玲有着微妙的不同。
“几位是送试生?”面馆的店小二一脸的热情,一边招呼三人坐下,一边擦着还挂有夜时所凝结露珠的桌子问道。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三人都变得习惯性沉默这样的话题,林洪没有回话,而是将自己的刀搁在了桌子。
店小二见三人没有回答,解释道:“倒不是有其他意思,每三年的这个时候都是送试生来的时候,从南边来的送试生,大多都要经过这家小店,小的倒是见过不少送试生,见两位才俊有些像,又恰逢大试,所以好奇地问问。”
三人依旧没有回话。
作为店小二,自然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依然笑呵呵地说道:“三位舟车劳顿,可要好好休息,今年听说对于武朝对于送试生个人的身份审查变得更加的严厉,相比又要折腾一番。”
景阳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五大宗门的大试是分开的,但是几乎是同时举行的,武朝立朝之后便开始对每次大试的送试生进行身份审查,可是一直以来都未曾加大过力度,只因为武朝这身份审查本就是对五大宗门大试的一种变相插手,是对这些千年宗门的不尊重,若是再加大力度,无疑更会触及宗门的怒火,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景阳不禁好奇。
见有人回答自己,店小二呵呵笑着,看着景阳,然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环顾四周并无其他人,这才对着他小声说道:“其实小的也不太清楚,十天前看到有大队的身穿红衣的人马经过,便猜到了是要对大试做些什么,一位红衣大人喝醉了才告诉我,说是翰伊城里一位巡检司的高官是逆贼,所以才不得不加强对送试生的审查。那位大人喝醉了说话语无伦次的,小的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出现了逆贼,便要加强对送试生的审查,不过也不敢多问,总之几位客官好好做做准备便是了。”
说完,声音一扬,问道:“几位吃些啥?”
景阳的面色变得稍显苍白。
一路上他们减少了与人打交道,就是担心再度遇见山贼那次的情况,却是没有想到,减少与人交道的同时也减少了自己对于许多消息的了解,以至于到如今才知道了翰伊城掀起丰雨的事情。
“逆贼?什么逆贼?”彭玲问道。
“哎哟,这位小姐,你问小的这种事情,小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得很清楚。”店小二苦笑道。
“打卤面。”彭玲不再多问。
“阳春面。”林洪淡淡说道。
发生在翰伊城中的事情,是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事,对于彭玲和林洪这样一直生活在南方的人来说,实在难以体会,所以在诧异和震撼之后,很快便平静下来。
“你还好吧?”发现景阳有些不对劲,彭玲关心道,“要不要喝点热茶?”
景阳摇摇头,神情平静下来,对着店小二道:“一碗打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