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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载隐身藏荒野一朝露名天下扬
回想此次行动,昝钰不认为自己有错,他自信但不骄狂,是海国公认的智将。之所以决定对青龙帮动手,基于三点理由,第一,青龙帮与中州眉来眼去,不服昝家统治,仅此一点也得将其根除,同时震慑境内许多各怀鬼胎的帮派和家族;第二,徽州云家传出消息,西溪事变的魔影初露端倪,其中青龙帮就是怀疑对象之一。只要大肆宣扬青龙帮与西溪惊变有染,昝家在道义上的立足点将会拔高;其三,侦获中州密谍的确切消息,如能擒获,对各方尤其是仙路堂都有交代。
时至今日,时势已变,交不交代不是多要紧的事,一切靠实力说话,但毕竟能占住理,师出就有名了。为此,昝钰制定了详尽的作战计划。事先为了保密,暗卫放任密谍进入青龙帮,直至大军抵达才发动抓捕,本是万无一失,手到擒来的事,谁知偏偏阴沟翻了船。第二步,采用层层封锁,逐步加压,就是为了让对方觉得自己不能痛下决心,始终有一线生机,避免青龙帮众星散,最后压缩于一点,一举定乾坤。昝钰的计划获得了昝家高层的认可,并调来暗卫和供奉协助。最终失利,可以说非战之罪,青龙帮最后的疯狂,出乎昝钰这种世家子弟的意料。事前,没有任何人相信青龙帮这种数百年的大帮派会狠辣到这种地步,居然在总部山门埋下数量如此之多,威力如此之大的炸药。那是所有精英及高层日常的居所欸,万一发生意外呢。当然,按世家弟子的思维,也不相信青龙帮有与敌偕亡的决心。上层人物从来都不会把路走尽的,即使为奴又怎样,只要还有一点价值,没有什么是不能妥协的。鞠擎和闻人达对低阶武士的凶残出手更是意料之外的,这一点尤其恐怖,昝钰感觉自己似乎一不小心打开了一道魔渊的缝隙,很有可能将放出吞噬天下的魔王,试想,如果修士再也没有顾忌,那·····,昝钰不敢想象。
昝钰收兵,扎营龙丹津。虽满营愁云惨雾,但该有的程序却一条都不少。安置伤员,遣人传信,安抚军心,昝钰依然沉着冷静,有条不紊。看得关雅含笑点头,受大挫折而不颓,殊为不易。在昝家众多子女中,叶寅关雅老俩口偏爱昝钰,为人谦和,进退有度,办事干练,天资卓越,尤其是心性,纵遇大喜大悲,从不见其失了方寸。
说好听点是供奉,其实不过是高级家臣,她两口子是没有门派后盾的散修。穷文富武,特别是到了修士级别,所耗所需,极为庞大,能有今日修为,全赖昝家稳定供给。故而不管是从情义方面还是需求角度,都安心地做昝氏下属。做臣子的,谁不希望有个前途光明的好主子,做长辈的,谁不希望有个年轻有为的后辈。老俩口一直把昝钰当自己的孙子看待。叶寅带游夏回海州治疗去了,关雅则主动留下来保护昝钰,以防丰谷、闻人达死灰复燃。
昝钰抬头看见关雅,突然想办一件事,躬身施礼道:“关老,请您陪我去镇上办件事,这事如何处理还得您老指教。”关雅没有推辞,“好。需要再带些人吗?”多带人不是怕自己保护不了昝钰,是为了排场。昝钰的亲卫死了个干净,不然,这些小事也不用关雅来关心。“不带,就我们两个。”昝钰回道。
两人两骑,缓缓步向小镇。路上,昝钰把误杀云家嫡系且被天一派的景明,地仙庄的成耀发现而不能灭口的事,一一向关雅叙说,包括那小孩的话语和表情都没遗漏。
“你现在作何打算?”关雅问。
“没想好,去看看。青龙帮一战之后,我发现自己处理事情,考虑得仍有欠缺。回到龙丹津,想起这么回事,感觉当时处理得不够好,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这不正要请您指教。”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好也罢坏也罢,我们都退不回去,发生了的事已不可更改,关键是现在。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关雅并不直接回答,点拨道。
“第一,不予理会,第二,加重补偿,无非就这两个选择。您看那种方式合适?”昝钰问道。
“为什么不杀了他?”
“杀?”昝钰惊道,“景明和成耀可都知情。”
“你觉得景明成耀会告诉云家?”
“不会。”这点昝钰当时就可以确定。
“你认为景、成二人希望这事传扬出去?”
“也不会。”这跟告诉云家没两样。
“那你以为他俩会给那小子当保镖?”
“怎么可能?”昝钰豁然醒悟,景成二人当时开口,仅仅是个顺水人情,并无所图,就为了心安而已。事后怎么可能再去关注,只要不当着他们的面杀人,只要与他们扯不上关系,他们哪有闲心理会那小子的存亡?看来自己真的做错了。止住坐骑说:“我马上派人去让那个小东西消失。”
“钰儿,我知道你心里压力很大,表面看起来平静,其实心绪不宁。慌什么?天塌不下来。就算这次受到处罚,以你的潜力,只要专心于武道一途,很快就可以远超同侪,不必急于一时。你父亲的寿元长得很。”关雅知道昝钰在为此次失利的事牵肠挂肚,其实放弃些权利,多用心修炼,反而更有利。
如此直白的话,不是非常亲近的人是说不出口的。昝钰懂了,是真的懂了,传嗣的事,短期内是没结果的。自己短视了,实力才是王道。恭恭敬敬地对关雅施了一礼,“我们还是去镇上看看?”不要说关雅的修为,凭自己的实力,让一个小孩死得悄无声息也是简单的事,没必要再让知情的人再增加。
两人当然找不到云凡。最后来到明家铁匠铺,被明老太爷和明锋迎入中堂。让座上茶。昝钰轻轻拱了拱手,“明老,听镇丁说云凡是您的孙女婿,请问他现在何处?呵呵,你们不要紧张,我为上次的误伤表示歉意。这次来是我觉得上次给的赔偿不够,看他还有什么要求。您且放宽心,如果我要对他不利,上次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言笑晏晏,语气至诚,如和风细雨,让人感觉很舒服。
明锋的面色明显一松,老爷子却不动身色,回道:“小民不敢当,”这是指对方称呼自己为明老,“回将军,云凡与鄙孙女确实有婚约,但能不能成尚未可知,还得看他家长辈的意见。他十日前去了徽州,说是投亲去。”云凡与鸣凤的婚约不能否认,但适当拉远一点关系还是有必要的,老爷子哪可能让昝钰轻易骗了。双方地位的差距天高地远,上次放过云凡已是不屑一顾之态,绝无再次上门道歉的道理。云凡的母亲让他去徽州,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人听到,拿来搪塞是再好不过的了。
“徽州?”昝钰神色一僵,又立马掩饰过去,故作关心地说:“此去徽州,山高水险,万里迢迢,云小弟尚是懵懂少年,如何去得?”
明老爷子知道说一句谎话,就得用十句百句来圆,可又不能不说,总不至于告诉昝钰,云凡去找他报仇去了,我还想问你云凡在哪儿呢。好在材料都是现成的,不担心被拆穿,“云凡走前的那天晚上,有一青衣剑客找上云凡,说是可以护送他前去徽州。云凡拿不定,请我去看看。那人身高六尺,年龄大约四十上下,面容清瘦。自言淮洲柏琅侯爷府的下人,途径此地,偶然发现云凡的玉佩,得知是侯爷故人之后,所以自愿护送云凡返乡。我见他言之凿凿,不似作伪,且云凡在此地再无亲人,他想去徽州看看,我岂能阻拦。”为了加深可信度,补充说:“哦,那人还给我等留有一本武技书,说是感谢我等多年对云凡母子的关照。嗨呀,哪里有什么关照,至不过看他们孤儿寡母的,偶尔帮肘一二。受之有愧呀。明锋,你去取来给二位贵客一观。”明老爷子一番谎话,竟是离奇地无限接近真相。就这么几句话,可把来访的这两位吓坏了。
“不必不必。”昝钰坐不住了,从明老头的话里,他听出当时那该死的密谍居然就隐身在附近,这让他又慌又怒又愧,更让他心惊的是,关雅也面露惊容,则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更大隐情。昝钰准备起身告辞,他要马上思量对策,关雅突然插口问道:“老爷子,听说云家小娘子并非本地人氏,您还记得她何时迁来本地的吗?”
明爷爷说:“这到记得,是九六零年末。因为自那年始,天下开始大乱。那是九月的一个黄昏,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踢踢踏踏地迈进镇子,刚好从我门前经过。突然马背上滚下一个人来。我儿子,嗯,就是他。”指了指明锋继续说,“他正好在门外,本就在留意那匹马,因为如此雄俊的大马极为少见。看到有人滚落,箭步上前接住。发现是个漂亮的白衣姑娘,虽然人马都非常憔悴,但从服饰上还是很容易看出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姑娘醒来后,说她姓云,出身淮洲商户,为躲避战乱,与家人失散,单身流落于此。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又怀有身孕,赵镇长就许她落户。从那以后,她就一直独居于此。老人家问她是······?”
没理会明爷爷的反问,关雅又说:“马呢?她可还有遗物存在?”
“小镇不大,事情不多,这事我也记得很清楚。那马被她卖了,还有一些首饰,卖给一个药商,换的钱置办了十几亩田地和渠边那座院子。”这些往事明爷爷没必要撒谎。“遗物嘛,如果还有的话,也都被云凡带走了。”
“哦,那就这样,我们还有事,叨扰了,告辞。公子,回了吧。”关雅起身说。
“好。”对明爷爷行了一礼,“我在镇外的军营,可能还要停留些时间,如有云兄弟的信息,还请告知。感谢了。”
明家父子恭送二人离开,返回室内,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总算蒙混过去。明锋对从内堂出来的明凤说:“别太担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从刚才他们的话里听得出来,他们没与凡娃照面,意味着凡娃没落到他们手上。”一家人微微宽心。
他们是没事了,没想到老爷子根据消失的青衣人及其留下的信件编造出来的谎言让昝钰二人如临大敌。对明老头的话,他们信了,特别是关雅,深信不疑。第一,一个偏僻乡间的老头,不可能知道柏琅其人。虽然在某个特殊圈子,其名赫赫,可民间绝对没人知道,就算昝钰都未必清楚明了,大概只知道一个名字而已。第二,从云家玉牌,时间,年龄,柏琅这几方面,可以确定云凡的母亲就是那个人,与柏琅关系微妙的那个人。
不等昝钰提问,关雅直接安排道:“马上飞鹰传信沿途军镇暗卫,留意云凡和青衣人的踪迹,但不可擅自行动。传信琼州云家主事,说明误伤经过,表明歉意,请他上禀徽州云家,愿意付出适当的赔偿。要尽可能放低姿态,嗯,附带上景明和成耀知情,这样云家就不好乱开口,至少在找到云凡之前。传信海州,告知陛下,算了,这信我来写。马上去办。”不等昝钰回答,催马疾行,匆匆赶回军营。
从琼州的一个乡下小镇龙丹津传出两个消息,惊动天下,使得龙丹津这个名字一夕之间,天下闻名。一个是数百年的大帮青龙帮灰飞烟灭了。自九六零年起,十来年间,对一个拥有修士的大帮派行剿灭之举,尚属首次。这意味着天下安全地域进一步减少,而且大多数帮派、家族可能需要明确态度站队了,权贵们的忍耐似乎到头了。不支持不反对,模棱两可的态度或将招祸。最关键的是,首次有修士阶的武者死于战争,这开了一个极不好的先例。战争不再顾忌修士,那修士会顾忌战争吗?无形中,某个约定俗成的禁区悄然破碎。
另一个消息引起的震动更大。西溪事变中,唯一不见尸体的失踪者,云翰之女云冰十三年后终露形迹。可是才露出头就死于意外,留下一遗腹子,名云凡。天下各方闻讯而动,徽州,中州,青州,海州,以及九大超然帮派,各怀机心,穷搜云凡。
龙丹津热闹了,昝钰苦闷了,明家繁忙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马涌向龙丹津,而且尽是鲜衣怒马,气势非凡之辈。轮流拜访明家,打听昝钰。是的,拜访,各位名动一方的大豪或其代表,登明家小门都极尽礼数。当然这不是明家该有的待遇,只是因为这是云凡的岳家,只是因为云凡有那么一个母亲,只是因为那个女子可能知道某些秘密,只是因为西溪事变使得天下人不管愿不愿意,道义上都缺一个该给她的交代,只是这位女子有一个非凡的背景。昝钰就没那么幸运了,以前许多相似事件(有关人等一旦被发现就莫名其妙地死亡或消失),使人们怀疑他的误伤是否真的是意外,景明和成耀也只证实当天的事实,至于有没有前因后果则概不负责。
景明、成耀都暗自懊恼,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么一茬,云家嫡脉,流落在外,又是女子,不就只有这么一位吗?也是西溪惊变过去太久,提起的人已经极少。而且眼下操心的是如何让天下纷争止息,挑选出一位新的皇帝。所以一时之间,没有深想,轻易地漏过了。当然,最主要的是,对于云冰和云凡,景明、成耀没有寻找之必须,西溪惊变跟他们的关系不是很深,这才失之交臂。换个人来,结果必然不同。要么云凡也得死于无形,要么云冰都有可能救过来。九大超级修仙门派的行使(行走天下的使者),其功力和所携带的丹药,都非同小可,愿意尽力的话,救一个濒死的普通人,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不,这两种人都出现在了龙丹津。龙丹津很小,人在不在,很容易就一清二楚,尤其是对于那些功力超强的武者。在龙丹津找不到,人们开始向周围的山峰山谷搜索。大量武者满山遍野地搜寻,间接地帮了龙丹津居民的大忙,因为许许多多的高阶猛兽被清扫干净。人们担心云凡死于兽吻,那些猛兽的巢穴是必看的,看能否发现一些云凡的遗留物。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从龙须河边的一个溶洞跃出,脚尖轻点,腾身越过不算宽阔的水面,落在河岸。岸边有不少人在等候。女子微微失望地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等候的人中,一位锦衣中年人说道:“历行使,您还继续在山野里寻找吗?我们准备回去了。或许明老头说的没错,云凡真的去了徽州。”那女子说:“云兄,你们回吧。如果你们云家有云凡的信息,还望告知霓云宫当地的主事一声。”姓云的一抱拳,“一定一定,云凡如果回家,我们必然会通知到您。告辞了。”带着随员转身离去。
离去的只是一部分,还有一位老者带着一批人留在原地。老者对女子说:“历行使,接下来你准备向那个方向寻找?我们分头搜寻,机会会大一点。”女子说:“我计划沿河向上而行,柏老你们呢?”老者回道:“既然您向上,我们就向南吧。南边是龙门镇,有一条小路通青西,云凡难说不是从那里出山了。哦,我看见千机阁的訾玄和万灵会的冷鸿往那边去了。荒郊野岭的,您一个女孩子,小心一些。”话里有话,双方心里有数,不需说得太明了。历行使点点头,“谢谢关心,无碍的。”说完,双方分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