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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郊外,乱葬岗
“娘,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娘,娘,娘……”叶绾哭的歇斯底里。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哭声里带着沙哑的疲倦感。
杂乱泥泞的地上,破草席子裹着一具面色惨白,身形消瘦的妇人尸体,嘴角鼻端有着丝丝黑血顺着雨水滑落地面。
夜幕缓缓降临,叶绾许是淋了长时间的雨,加之心情太过悲切。哭喊的声音渐渐就微弱了起来。身体软绵绵的靠着母亲的尸体,便晕了过去。
叶绾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厚厚的被子上有着淡淡的檀香味,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神奇魔力。
翕动着的已经起泡的嘴唇,叶绾发现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嗓子眼里直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奔涌而至。叶绾倔强的挪着身子,慢慢的倚着枕头靠坐在床上,双眼里布满了血丝,只是愣愣的看着被面发呆。有眼泪如细雨般寂静落下。
思绪恍惚就飘回了昨日。
“娘,药煎好了。”叶绾将药放在一边,伸手吃力的扶起躺在床上的母亲。
“绾儿,我们哪里有钱买药啊?莫不是……”母亲李氏虚弱的说道。叶绾看着面容憔悴,双颊微陷的母亲,乖巧的说:“娘,这是四娘偷偷给我送来的药。您放心吧。乖乖喝完,再睡上一觉,您就好了。”
李氏看着眼前懂事的女儿,很是心疼的抚摸着叶绾的头发。泪眼婆娑的说道:“都怪娘没本事。才让你小小年纪就受到如此苦楚。”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辛苦劳作,原本该像府里其他姐妹般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叶绾。如今面黄肌瘦的像是个干瘪的豆芽菜般。只是双眼却是明亮清澈里透着狡黠的光。细看起来还是个美人胚子。
“娘,没事的。等将来我长大了。就赚很多很多的银子,带您离开叶府。”叶绾一边喂药,一边天真的说着。
“呕…..呕…..”正在喝药的李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红的血色里夹杂着淡淡的黑。
“娘,娘,你怎么了?”叶绾顾不得擦去脸上的血渍。连忙扶着李氏,一遍一遍的替李氏顺着后背。仿佛如此便可缓解李氏的痛楚一样。
“绾儿,不要害怕。娘没事。记住以后一定要小心,要好好的活着。不要替娘报仇。”李氏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极低。
“娘,我去求爹!让爹来救你。”叶绾抹了眼角的泪,准备起身向外跑去。
“不用了。这样也好。活着的时候不见,死了就更不用见了。只是苦了我的绾儿了,娘舍不得也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世间。”李氏拉着叶绾的手,哭着说道,声若细蚊。
叶绾抱着李氏哭喊着:“我不要娘走,娘走了,整个世界就剩绾儿一个人了。”
叶绾抱着李氏哭诉着,突然发觉李氏的手松松的垂落了下去。
“娘………”叶绾凄厉的大喊了一声。
同时,屋外一道炸雷响起。雨,倾盆而至。
磅礴大雨里,叶绾抱着李氏的身体,用瘦弱不堪的双手,奋力的想带娘亲离开这个冰冷的华丽宅子,离开那个弃她们娘俩不顾的男人。
可是叶绾太瘦弱了,根本拖不动。只是哭着在雨里与自己较劲。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府外挪着。跌倒,爬起,跌倒,爬起。雨水像是倾盆倒下般。
往年的秋日,何曾下过如此大的雨。
厨房负责杂活的老嬷嬷,看叶绾着实可怜,悄悄的拿了个破席子,卷了卷,又请人帮忙把李氏的尸体给抬到乱葬岗。
叶绾牵着李氏的衣角一路小跑着。
等到了乱葬岗,那两人便将李氏的尸体一扔,又晦气的摆摆手,连忙跑开了去。
想到此,叶绾伸手揉了揉额角,好缓解下脑海里的刺痛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叶绾无数次在心里问着自己。
自己和娘已经百般委曲求全的退让着,她们怎么就容不下自己和娘亲。只是因为娘是戏子,而且性格倔强些。所以不得爹爹宠爱,自己又是庶出,就要活得连叶府的下人都不如吗?
叶绾双手紧紧的攥着床边的被子,苍白的手面上青筋爆出,眸子里蹦出灼热的恨意。恨上天的不公,恨自己的弱小无能,恨叶府里所有的人。
脑海里着翻滚的滔天恨意,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而打断。
“姑娘,你醒啦。来,喝点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和尚,年纪约莫15/6岁,端着托盘,缓缓走到床边。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叶绾边吃着小和尚喂着的粥,一边小心翼翼的问着。
“这是城外的安国寺啊。是淸悠师叔,带你回来的。”小和尚看着快见底的粥说着。
“我,要出去。我娘还在那,我不能让我娘一个人待在那,她会冷的。”叶绾挣扎着要起床。
“姑娘,你慢点。淸悠师叔说了,已经把你娘的尸体埋在了寺院后山的悔过崖边上。让你放心,等养好身体,再去祭拜。”小和尚情急之下伸手阻止叶绾下床。后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一说,连忙缩了手,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红着脸,小跑着出去了。
“谢谢。”叶绾低声的说着,缓缓躺了下去,拉着被子盖住头。泪,在黑暗里肆意。
被子,能给你无边的温暖和呵护且不离不弃。叶绾觉着。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以后。
屋外的阳光甚是刺眼,叶绾不得不伸手遮了下眼睛。等稍微适应了下,便抬步向外走去。
“请问,淸悠师傅现在何处?”叶绾双手合十行礼,向一个匆忙而过的微胖和尚问道。
“淸悠师叔?。”微胖和尚疑惑的看了看叶绾。又恍然大悟的摸了摸光头,腼腆的说着:“你是师叔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吧。师叔,现在在早课,你回房先等着,我禀告师叔后,师叔自会去寻你的。”说完,行了一礼,就匆匆跑开了。
叶绾,便郁郁的沿着原路返回。丝毫没有感受到这秋日里的美景。
等到住的小院,看见满院都是雨后的落叶,便拿起墙边的扫帚,开始打扫起来。
在叶家的这些年,娘教会她的是隐忍,是小心翼翼,是揣测着所有人的心思战战兢兢的活着。
曾经,叶绾一度以为,只要自己勤快点,听话点。大娘就不会为难她和娘亲的。可是……
思绪想到娘亲时,眼泪就又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
“怎么不好好躺着?”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叶绾,抬手擦了擦眼角,转身看去。透过泪眼。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面目如星般的俊秀男子,缓缓向这边走来。
“你是淸悠大师吗?是来带我去见我娘的吗?”叶绾,低着头,双手绞着不太合身的粗布衣服的衣角。
“随我来吧。”淸悠看着眼前局促的小女孩,柔和的说着。
叶绾,跟着淸悠,迎着阳光走着,突然就觉着,这个不是很宽厚的肩膀,却身形挺拔的背影,怎么看起来就如此温暖呢?
此刻,她还不曾得知,这个看起来如此年轻的大师,在往后的岁月里,给了她毕生都还不了的情与爱,也给了她最深的伤害与折磨。
不知走了多久,身前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到了。”淸悠大师转身说道。
叶绾,看了看眼前这个凸起的坟包,连块墓碑都没有,就像母亲的一生,草草的来,草草的结束,如世上的草芥般。眼泪,无声落下。
“娘,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将来,我要让叶家恭恭敬敬的迎您回家,名入族谱。我,也会好好的,活成她们都需要敬仰的模样!”叶绾狠狠地在母亲的坟前发着誓。
良久,叶绾,转身跪向清远,哽咽着说:“大师,请您帮我。”说完,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着地面,倔强的不肯抬头。
叶绾此刻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像抓住个救命稻草般不肯松手。
清悠看着这个瘦弱的小身影,双手背后,面向悬崖,衣袍被风吹的咧咧作响,眼前的山涧,薄雾弥漫,看不真切对面,就像看不清的将来。
“好。”一声淡淡的音准确的飘进叶绾的耳朵里,带着无比坚定的决心。
叶绾缓缓抬起头,带着泪光的眸子,望向崖边的身影,顿时就觉得从他那边有孤寂无边无际的笼罩而来。
原来,你与我,是一类人。
残阳如血,淸悠盯着山涧已经整整2个时辰了。而叶绾就老老实实的跪在不远处。低着头。眸子里有着坚定肆意生长开来。
“当…当…当….”不远处的钟声响起。那是寺院晚课的钟声。
“咦?你怎么还跪在这?”淸悠转身时,看见叶绾仍然跪在原地。连忙疾步上前。
“怎么不起来呢?你身子还没好,跪了这么久,要是再伤着腿了,岂不是我这个做师傅的罪过吗?”淸悠连忙伸手扶起叶绾。
“哎呀…..”叶绾一个踉跄,没有站稳,跌倒在淸悠怀里。
叶绾听着淸悠的关怀之言,心里像有股涓涓的暖流划过。
从前在叶府时,叶绾多羡慕爹给大姐二姐她们请来教学的先生。是个留着山羊须的老学究,很是严肃。如今自己也有师傅了。关键是自己的师傅比大姐她们的先生好看多了,也温柔多了。
叶绾双腿酸疼的连泪都出来了。嘴角却难得的有了微笑。
至少自己有一样是胜过了她们。
淸悠看着揉着腿的叶绾,缓缓的蹲了下来。柔声说道:“来,我背你回去。”
叶绾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怔。缓缓的伏到淸悠的肩上。双手勾着淸悠的脖子。
此生,从没有过的安全感。闻着师傅身上的檀香味,和暖暖的体温。叶绾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从未有过的心安。
夕阳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像是未来的长路漫漫般一样长。
12岁那年,母亲走了。可是,却送来了师傅,那个叫淸悠的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