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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黄宅。
太学东卿黄子澄心中甚喜,一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况且此朋友是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二则浩荡龙恩披及,皇上亲谕自己与兵部左侍郎诸人尽心辅佐皇太孙殿下,甚是风光体面。
黄子澄看向身边一位清瘦老道,心情愉悦地暗自感概:“果然高手在民间啊!爱女患病多日不愈,就连殿下恩赐御医都瞧不好,不想他轻易便能医治。”口中笑道:“莫病道长妙手回春,实乃杏林高手,湜感激不尽。”
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乾元宗二师父莫病。两年前机缘巧合与齐泰瞧了头痛奇症,被齐泰赞为神人。他本仙游各处,只是收到徒儿消息而知悉本宗大弟子第五安近日到京师附近,遂想顺道来瞧瞧。
莫病对易道功法无甚兴趣,却对易医之理情有独钟,常借唐时孙思邈不知易何以言太医之语来反劝大师兄第五元贞,让其勿担心、勿操心、勿闹心。
借本宗易理之精,莫病在医道上颇有建树,闻名江湖。唯一让其感觉不安或不解的却是本门大弟子的病症,自己竟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前些时日听徒儿说起大师兄让第五安下山的原委,莫病觉得多与人说说话、打打交道的法子实在既无易理又无医理,但基于关心且并好奇,便想瞧瞧两月余来第五安的病症是否真的有所缓解。
今日入得京师,被齐泰下人瞧见后汇报给齐泰,齐泰赶紧请莫病入宅,道是太学东卿黄子澄爱女染恙,万请施手援治云云。
莫病虽对寻常病症无甚兴趣,却有医者之德,既受请则不便推却,又想着弟子初入江湖,多识些官家人也是好的,以后多少或能受些照顾。
黄子澄爱女黄林檎诊为少阴病,腹胀多呕,吸气少而呼气多,甚为险危。莫病瞧过,知其经脉淤结而至药物难以见效,是以用内力、针炙给其通身经脉疏通一番,立时见好,再开几剂药方调养便是。
实不甚难。
见黄子澄致谢,莫病呵呵一笑,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老道倒是有一事……”
正值此,黄宅下人通报齐泰已至,黄子澄感激齐泰推荐莫病之情,赶紧出厅迎进来,说道:“左侍郎大恩!莫病道长果真神人也,小女自觉已大好。”
齐泰还礼道:“黄侍读客气!”又向莫病致礼言谢。
莫病暗道:“安儿发病时曾说过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仍是放,甚是有理。此事说与他两个总比一个强。”笑道:“些许小事,何足言谢?倒是老道有一事相烦。”
自古医者居中流,可谓不卑不显;而神医则举世罕遇,颇受人尊崇。莫病不仅医术高明如神,且有易道功法修身,自有一派清瘦矍铄的神仙风骨。黄、齐二人见他如此一说,赶紧表态愿闻其详、力所能及则定当尽力云云。
莫病道:“老道有一徒,复姓第五,单名一个安字,近日游历至京师……亦或沿海一域。虽年已十八,却是第一次下山,且行为举止……嗯,有些异于常人。老道担心他不谙世俗,或不晓礼法而犯了官事,故而烦请二位多多指点。”
黄子澄心道:“朝廷规制森严,确是稍有不慎便会触反。如果是寻常小事,我卖与他个人情也无妨,若是触及严刑重罪之事,我自然有天子犯法与民同罪的道理来应对。”当下笑道:“道长神仙一般的人物,弟子自然与常人不同,哪里犯得了官事?倘或真有冤屈,我定当全力保他清白。”
齐泰所想与黄子澄无差,点头道:“正是,平素着衫戴巾、言谈举止皆小心些便罢,想来无碍。或若真有不测,我亦尽力为道长讨得一个公道。”
莫病甚喜,又将第五安身形相貌细细说与黄、齐二人。黄子澄当即唤来下人吩咐,着其平日里留意某位身形衣衫如何、年纪相貌如何之人,但凡有事俱及时向其报之等等。
莫病到底想去遇着第五安,遂闲谈数语后便决然告辞。黄、齐二人苦留不得,只好将其送出门去。
既罢,黄子澄再与齐泰见礼道:“多谢左侍郎向小女荐得如此神医,当该我上门致谢,岂敢劳烦你亲自前来。”
齐泰笑道:“黄侍读不必客气,我昔日亦是蒙汉中教授方孝儒先生推荐方能认识莫病道长,实不敢居功。只是,令爱病遇良医固然可喜,可此事到底是家宅小事,你我朝臣,当有大忧……”
黄子澄见齐泰话说半句,心下会意,转身将齐泰请至书房,遣开下人、仔细闭上房门。
齐泰暗自称赞黄子澄谨慎,现今锦衣卫明着虽受压制,但像他与黄子澄这般朝臣自然明白锦衣卫不可能真正被废止,万事小心总是不会错。
待黄子澄坐定,齐泰说道:“黄侍读可知我忧?”
黄子澄略略想过,说道:“自前些日出宫以来,我日日惶恐、战战兢兢,唯恐有负圣恩,想必左侍郎心中所忧与我无差罢?”
齐泰哈哈一笑,低声道:“知我者,黄侍读也!”
原来,朱元璋本是立朱标为皇太子,不想朱标早逝,固而继立朱标之子朱允炆为皇太孙。因年事渐高,近来自感身体大不如前,便开始考虑不防之事,遂着朝中几位忠心大臣辅佐朱允炆。
黄子澄身为朱允炆侍读先生,本就一心为朱允炆谋想,毕竟他日即帝位后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思量数日却无良策,不何如何去巩固朱允炆储君之位。现见齐泰如此上心,自然心下极喜。
念及此,黄子澄笑道:“左侍郎若是不怪罪,以后非在朝上则无需官职相称,大家其心如一,终究不要太见外才好。”
齐泰早存了与黄子澄交好的心思,此时见其如此一说,便道:“子澄所言极是!”
黄子澄闻言大喜,与齐泰相视而笑。二人再度拱手互赞一番,顺嘴一通子乎者也地欢言交心。
过得一盏茶功夫,黄子澄收起笑容,说道:“尚礼可知殿下之忧?”
齐泰略思,低声说道:“此皆明眼之事,殿下所忧者莫过于诸叔藩王。如今燕、周、代、湘、岷诸王均是拥兵自重,尤以燕王为首。”
黄子澄不置可否,微微点头道:“尚礼以为曹公国李景隆其人如何?”
齐泰面露不屑,说道:“其父忠勇,其人亦喜兵法军略,然不免有赵括之嫌,难堪大用。”
黄子澄道:“如是两年以前,尚礼所言自然不差。可今非昔比,那李景隆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才学见识均举世罕闻。依他所言却是曾有奇遇,蒙得仙人指点。”
齐泰道:“竟有这般奇事?”
黄子澄道:“殿下与之相谈,我多有在侧。其人不仅会说仙语,更会写得天书,其音其字与我世间大相径庭。”
齐泰道:“此不足以为奇,凡外邦异族所言所书均与我朝不同。”
黄子澄道:“自然不仅于此。既受仙人指点,李景隆竟获先知之能,诸如秦王征番、南丹蛮叛、冯胜受诛等事,无一不准。甚至诏诸土司立儒学和鲜朝、暹罗入贡此等碎事亦与其言不差。”
齐泰道:“果真如此?此前我也偶有听闻,却不及子澄说得这般详细。只是这仙怪之事,到底有些勉强。”
黄子澄叹道:“我等致学孔圣,自不该言乱力怪神。然则此人竟不是装怪扮神,却是极有奇思妙想。殿下每每与之相谈后,都会感叹收益良多。诸如甚……改革开放、提高……生产力,领导……全球等等,不尽其详。”
齐泰道:“却不知何意?”
黄子澄面上微热,说道:“惭愧,我亦一概不知。其时倒是私下问过,他却说天机不可泄露。殿下到底神武,竟似深谙其意,是以方有去年请求皇上修改大明律法之举。”
齐泰怔了半晌,叹道:“真神人也……莫非他对燕王之患有不同见地?”
黄子澄道:“正是。他向殿下进言道燕王如鹰,箭矢难及其高远。周、代、湘、岷诸王则为其羽翼,如能去之,则其自然束手就擒。”
齐泰沉默不语,半晌方道:“此等要事当由殿下亲自定夺,我等既有辅佐之责,眼下之要务则是为殿下巩固储君之位。”
黄子澄道:“尚礼所言有理,却不知有何良策?”
齐泰道:“殿下至孝,深得皇上之心,唯不喜欢殿下温和无争,略乏王者之气。再者,朝中文臣武将其心难测,或待时以观,或暗中寄望藩王。依我之见,我等当未雨绸缪,一则多与众臣联络交心,一则为殿下觅下功业以搏皇上欢心。”
黄子澄道:“联络众臣,我责无旁贷。然则功业却不易得,总不成让殿下亲征蛮夷罢?”
齐泰道:“殿下身份何其尊贵,自然不宜以身试险。以我愚见,招揽贤士方为上策。皇上素恨倭贼祸乱,现已颁擒获倭贼升赏格,激发军卒杀倭之心。如能将杀倭之能者招至幕下,必得皇上欢心,岂非正是功业?”
黄子澄道:“此谋甚善,却有一虑。但凡军卒将士皆归五军都督府和兵部,其间人脉错综难清,更有图军难辩之虞。我听闻民间义士甚多,甚至杀倭之力不逊于沿海各地卫所,倒不如在这些人士中挑出勇谋兼俱者而招之。”
齐泰抚掌笑道:“子澄大谋!”
黄子澄谦逊道:“实乃尚礼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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