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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在人海中,第五安很感慨,甚至有些激动,但脑子里却十分不合适宜地冒出群众演员一词。
城内涌出的军卒和身后赶鸭般扑上前的百姓,擤鼻涕抹眼泪、相拥相泣的场面,多么像拍电影啊。
而电影里都会有反派,眼前这部电影的反派在哪里?
第五安看向城楼,见上面仍然是些欣喜若狂的群众演员,又见城门被堵得死死的,便与古醉等人打声招乎,让其配合张玉、谭渊作些后续事宜,自己则穿过人群寻得一处军卒较少的城墙段掠了上去。
三万军卒可真不少!
第五安站在城垛上,眼睛看到的尽是人。城楼上的正往下涌,城内正往城门口涌,乱纷纷一片好不热闹。
但第五安没心思看热闹,他顺着鳞次栉比的屋脊看去,见西方远远闪过一道人影,瞬时又没于重重屋脊之下,于是从城楼跨到对面房顶,向西边追去。
…………
自摆脱蜂蚁般的军卒到此时,不过几息时间而已,宋忠心中由震怒到懊恼,最后归复了平静。
怀来固可贵,军功价更高。若为性命顾,两者皆可抛。
再者,放眼整个北平周边,自己镇守的怀来是最后一个丢失的,想来包括魏国公在内的所有大人物都不会对自己太过严苛。
不过,怀来既然落于叛军之手,当务之急自然是离开此地。毕竟,一切都是浮云,唯有性命是实实在在的。
掠至城中,房顶下面两侧街道上正向城东狂奔的军卒渐渐稀少。
掠至城西,街道上已空无一人。
此处的军卒早已跑得干净,而百姓则被城中莫名其妙但声势骇人的军卒异动吓得闭门不出。
宋忠掠下,向着数十步外的城墙走去。
再走过二十余步街道、四十余步空旷地,便是怀来的西城墙。越过城墙,自己便是空中鸟、水中鱼。
还有十步便可以走出街道,但宋忠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房檐的阴影旁边,有一道静静的人影。
未时的太阳很烈,阳光下形成的房檐阴影便很黑,像是墨汁一般。那道人影也如墨汁一样黑,清晰地显示出有些异样的轮廓,更像是一名身着黑袍的人。
宋忠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确定无论是普通军卒,还是城中百姓,没有谁会在七月的未时用帽子将自己的头罩起来。而更重要的是,他确定自己有些心悸,像是羚羊突然遇着一只正在等待猎物的豹子。
这时,黑袍动了,从左侧房檐旁边移到了街口的正中。
宋忠面色复杂,沉声道:“是你?”
…………
第五安掠至城中,那道身影却不见了踪影。过得片刻,又见其从更西边的一处房檐冒出。
第五安疾掠而去,在房顶之间飘忽前行,几息之后便看到西城墙在眼前。而这时,那道身影竟然再度消失。
慢慢踱至房顶边缘,第五安眼光从四十步余外的城墙上扫过,仍然没有发现那道身影。不经意低头,他不禁微微一怔,然后纵身掠下去。
在街道尽头处,躺着一个身着银色铁钉布甲、赤色战裙的中年武将,正是宋忠。
第五安迅速地查探一番,确定四周并无异常之人,便再次返身看着宋忠,皱眉不语。
宋忠咽喉上有一道寸许长的齐整伤口,仍自汩汩冒血,显然是才被人杀死,而且是用剑或匕首类兵器直刺而亡。但其身上再无其他伤口,并且周围亦没有打斗痕迹,则说明他是被人一招毙命。
第五安不仅疑惑,而且诧异。
他记得出逃京师那夜,宋忠面对朱高煦那样威力的一刀亦仅是败落下去,而不至于丧命。
那么杀宋忠的人武功到底有多高?又为什么要杀宋忠?
………….
攻伐怀来的队伍还没返回北平,但消息已传到朱棣耳中。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但看着道衍太师闪亮的眼睛,只好赞叹道:“太师,你这位大师兄果然是奇才啊,不仅没损一兵一卒,还把我三万好男儿尽数带回。哈哈。只是,他非我帐下,倒不宜赏军功啊。”
这番话说出来,再想到凭添三万大军,朱棣倒是真的乐了,又将第五安着着实实地夸奖一番。
道衍暗自松口气,笑道:“殿下万勿如此说,大师兄绝对不是贪念功劳之人,况且他也说了,他不过是借用殿下的法子而已。”
朱棣哈哈大笑,又道:“对了,太师的二师兄在哪里,我此时想见上一见。”
道衍有些为难,道:“二师兄行踪飘忽,今日我竟没见着人在哪里。”
朱棣起兵之前大量招募身手异常的能人,实是为快速控制北平作准备。如今既得北平,将与朝廷正面作战,倒是不认为这少部分人能有什么重要作用。
当初道衍推荐第五安和任建建的时候,朱棣仍然为拿下北平而考虑。现在见第五安虽然算得上能人,但领兵打仗的本事与手下张玉等大将相比,差距实在有些大。依理推之,也便认为任建建这样的细作多半亦是平平之辈。
总之,在此时的朱棣心中,无论是大师兄还是二师兄,实则可有可无。
但道衍不一样。
一则朱棣知道其忠心,并且种种谋断亦是稳健周详;二则粮草辎重多半靠其筹措组织,实为三军之基础。
听得道衍如此说,朱棣自然不会让他感觉为难,一笑带过便罢。
至夜,张玉、谭渊率军返北平。
朱棣亲自犒慰军卒,临末回府时远远瞧着军营外侧灯火下的一群人,脸上的笑意瞬时敛了起来。
目前麾下十数万大军,虽然绝大多数来自宁王府和朝廷,但都是正规军队。军卒均为黑、褐齐腰甲,战裙亦仅有赤、青两色,整体看来还是整齐威严。
此时数十人,不仅身着各色平民服饰,且衣衫多有不整,还旁若无人地大声说笑,实在是不成样子。
道衍看得清楚,说道:“殿下,那是大师兄和他们一帮好友,都是武林人氏。二师兄好像也在,要不要见见?”
朱棣面露恍然,眉头也舒展开去,心里却暗道:“如此人等,见之何用?还有那第五安,他既不入军,又不离去,到底有何所图?”口中笑道:“今日便不见了。太师,他日待我挥军南下,还有劳大师兄、二师兄与你一起守着北平啊。”
道衍没有直接回应这个问题,而是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果南下,我们最该担忧的是什么?”
朱棣笑道:“太师当日便已指出,我岂敢相忘?南下深入,最忧者莫过于三面甚至四面受敌。不过,我们已商议由煦儿殿后游击,以保护我大军后方及侧翼安全。太师,此时为何说起这事?”
道衍笑道:“实在是此事过于重要,不得不多想一些。殿下,我们一旦过得黄河,高阳郡王便需防守左、右、后三方数百里,恐有遗漏啊。”
朱棣道:“此则已然议过,当是多派哨军,四处逡巡游弋……太师是何意,可请直说。”
道衍清咳数声,道:“殿下,其实我大师兄不乏谋略,处事亦是极为冷静稳重,二师兄则是消息极为灵通,倒可以与郡王一道完成此任。”
朱棣心中了然,暗道:“太师既然提出,我当不能拒绝。况且,他们总共不过数十人,只需将其视作一纵哨队即可。”口中笑道:“如此甚好,还是太师考虑周全。”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一直随在朱棣、道衍身后,他们知道父王与太师说话的时候,自己不宜开口。
但此时朱高煦说话了,他笑道:“父王,我去给第五兄弟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