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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安掠出城墙,心中又生茫然。
静女没有被易十三掳去,这让他心中有过短时间的欣喜;现在却又重新焦虑起来,毕竟静女并没有脱险。
他确定静女是遇着了险,否则她绝对不会将其姝剑弃于真定城外。但难以确定的是她到底遇着什么险,现今人又在哪里。
黎明前最是黑暗,第五安静静地、甚至有些无力地倚在硬硬的城墙角下,让自己浸泡在这样的黑暗里。
思绪像一簇杂乱的昙花,在没有人看得见的黑夜里顽强地竞相绽放,又无一例外地悄悄谢掉。
一朵又一朵,一次又一次,一幕又一幕。
记不得最先绽放的是哪一朵,也不知道哪个画面才是最后一幕。但不可否认,总有那么几朵绽放得最绚烂,总有那么几幕像是有瞬间的定格。
他像是刚刚从玄龙洞的水里冒出头来,然后转头一眼便瞧着她坐在石阶上;她是那样的孤单而柔弱,撩拨着他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怜悯。
他像是置身在米仓山腰间那片松林,轻风中送出一片湖蓝;冷如冰霜的她,大张旗鼓地将他杀得莫名其妙。
他像是在惊天爆炸中揽住了她的腰,然后被冰凉的海水吞没;那片刻的同生共死,透散着奋不顾身的天长地久。
他像是正向着夕阳下的佛塔纵马疾驰,却不经意看见金色余晖中那道执著的身影;她瞳孔中闪烁的晶莹,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融化内心深处的炽热和忐忑。
他像是被剑气压制得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秋叶一般飘然跌落;她苍白的脸、鲜红的血,就是烙在他心底的永不痊愈的疤痕。
他像是在柔和而温暖的油灯下,看着她陪自己看着书;半个时辰都未翻过一次的书页上面,流淌着朝夕相处的恬静……
天渐渐亮了。
第五安的思绪依然杂而乱,但有一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楚。自己已经失信于在玄龙洞内对她的承诺,那么绝对不允许一错再错。
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
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似乎是为了见证这个决心,天空忽地一亮,一轮红日窜出了地平线,远远地挂在东边。
第五安侧首看着红日,心中一动。
栖霞山。
在没有任何线索、头绪的情况下,不是应该先到山水荒去看看?上官虩可一直在找静女,而此次若真是被她找着,那在眼下还算是最好的结局。
一想到此,第五安眼中的焦虑渐渐淡去,重新凝结成高山平湖般的平静。身形遽然而动,拉出一道长长的残影;远远看去,就像是漂浮在晨光中的一道淡淡的蔚蓝色云彩。
数日后,栖霞山已在眼前。
第五安有些迟疑。
就如近乡情怯一样,他忽然害怕上了山以后发现静女还是不在,那又该如何?
但仅仅迟疑了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
无论这种害怕有多强烈,相比于静女到底在不在、安全不安全的定论,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寻着一处涧水,他洗了脸、梳了头,又将衣衫上的尘土细细拭去,然后顺着山路快步而上。
过得一个多时辰,一栋朱红楼殿出现在数十步外;门匾上山水荒三个烫金大字像三个明晃晃的太阳,让他觉得有些刺眼,甚至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如果她不在怎么办?
第五安正自出神,耳中突然听得几声娇斥,然后看到五、六名长裙少女跃然而来。
“怎么是你?”
为首一女子面上惊讶,瞬时又怒气陡生,提剑而道:“我师父真是作了孽,竟被你这样无耻之徒迷了心窍!赶紧滚下山去,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五安怔了怔,觉得此女似曾相识,半晌道:“你是白民姑娘吧?你师父在不在?请务必告诉我。”
此女正是静女的近侍白民,闻言冷哼道:“师父在不在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山水荒不欢迎姓第五的!”
第五安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无奈压下去,说道:“你不告诉我罢了,我自己去看。”说罢抬脚便继续向前。
白民大怒,挺剑而喝:“各位师姐,这人就是第五安,将他赶下山去。”话音一落,其他数名女子亦是提剑而来,口中纷纷叫着恶贼、无耻之徒等等。
第五安心中纳闷,同时含着一丝难以启齿的委屈,暗道:“我与静儿两情相悦,怎么就成了无耻之徒、恶贼了?就算不愿我做你们的师公,也不当这样骂人的吧?”
尽管心有所想,但第五安脚下并不迟疑,待白民等人数剑齐出时,他已脚踏洛书九宫步飘闪而过;刚刚将数女甩至身后,便听到一清脆的竹管之声,紧接着前方楼殿内又跃出十数名长裙女子。
第五安不愿与静女的徒儿们纠缠,更不想伤着她们,便收足而立,准备等前方十数人近身后再飞掠过去便罢。
不想身后白民突然叫道:“各位师姐,恶贼身手不凡,速速结阵。”话音一落,前方十数女子忽地向两侧散开;后方白民等人亦同时移动,将第五安远远围在当中。
山水经纬阵?
四海八荒阵?
第五安听静女说过山水荒的剑阵,但并不知道眼前到底属于哪一个;既明白山水荒的剑阵不能小觑,又不想因此耽误时间,还不能伤了各位女子,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
白民等人却是毫不迟疑,结阵之后没有半分停顿;脚下步形变化,围着第五安移动起来。
与此同时,置身剑阵中的第五安明显感觉周身剑气瞬时发了巨大变化。不仅是白民等人原来分散单薄的剑气变成凝实无隙的一道,而且这道浑然一体的剑气更带有一种沧桑古朴的厚重感。
察觉到这种变化,第五安脚下飘忽移动,想在移动中找出剑气相对薄弱的地方。
而第五安一动,白民等人的阵法亦动。那道古朴的剑气仿佛瞬间获得取新生,像水一样流淌开去,形成一个圆罩,将第五安笼罩其中。
整个剑罩就像是一盆水,随着第五安移动的方位而倾斜;他向前,则前方剑气后退,后背剑气却疾逼而来;他向后,后方剑气变淡,前方剑气却凌厉地追上前来。
第五安身形不断变幻,心中暗自惊叹。
只过得片刻,他便已瞟得仔细,白民等人使出的不过是四海剑法前十六式,但反复使出后却不是简单的重复,就像涌上海滩的浪花,看着相似,但却没有哪两道是完全一样。
这便是剑阵的奥妙。
但剑阵再如何奥妙,也是由剑法为基础。而第五安对四海剑法就太过熟悉,至少前三十六式太过熟悉。
在玄龙洞数月间,他每天都要与静女对练几个时辰。静女已习得三十六式,自然远远超过白民等人。
剑罩如水,但到底不是水。
过得半柱香时间,第五安便感觉到剑罩与玄龙洞中的水潭还是有不同,至少不是真正的紧密无隙。
感觉到这种差别的瞬间,第五安觉得自己仿佛又置身在水底;前后左右并无破绽,但水面上方却是出路!
心动手动,他飞身而起,同时右手握住原在左手中的其姝剑,震宫剑法第一式震生无眚磅礴而出。
剑出声起,像是冰层破裂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十分瘆人。
声音一响即逝,白民等人娇呼一声,纷纷倒地;第五安则冲天而起,然后飘然落在十数步外。
阵已破。
“放肆!”
第五安尚未来得及向白民说声抱歉,耳中便听得一声厉喝。
他循声看去,见殿门前不知何时立有两人,其中一人着道袍、抱拂尘,正面色阴沉地盯着他,自然是上官虩;另一人则是身着黑丝长袍,脸上似笑非笑……
却是习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