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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清只是坐在床上,眼睛有些红,看得出她哭过。
柏言蹲下,想去握起她的双手,却始终没有伸出来,好半天才说:“他们走了。”
“我知道。”韵清淡淡的。
他一向不会安慰人:“你不必伤心,他们并不知道事情原委。”
徐老爷那样大声的指责,她哪能没听到:“我知道你觉着欠了我的,你大可不必这样,你我回上海把婚离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坚定地看着她:“我总不能让你背了莫须有的罪名回去。”
她泪眼婆娑,并不知道自己那样的楚楚可怜有多打动徐柏言:“柏言,你我本来也不会有交集,要不是那荒唐的婚约,你我只是路人,如今正是拨乱反正的机会。”
他很想去拥抱她,但是他总那样克制,连说话也不表露自己的一丝半点情意:“不妥,你不要生其他心思,总之一切我自会安排。”说着便去转身走了。
韵清摸不准他心思,只好暂时得过且过。
事情远没结束,那日柏言接着电报,说是柏华走失了,家里乱作一团。柏言到底牵挂家里,跟韵清交待一声便赶了回去。
韵清一个在家里,只翻些书来看,偶尔也练些字,因为柏言曾嫌她字迹没他好看。那日正在写字,听见许柏跟人争吵,她下楼来瞧。那跟许伯争吵的不正是那走丢的徐柏华吗?
许伯不认得他,家里又只少奶奶一个女人家,总不能让那乱七八糟的人进来。韵清允他进屋里说话,看他那样子甚是憔悴。
两人都不开口,沉默许久
徐柏华看她的眼神带了十分的怜惜:“你可恨我?原本应该是我娶了你。”
若说韵清以前看他并不讨厌,甚至有些欣赏,那么他逃婚时,便对他已经怀了三分的怨恨,只盼自己与他这辈子不再相见。到是年前他无端的指责,韵清对眼前这个拎不清的男人已经很是无感,她从容道:“错已铸成,二少爷还是面对现实,早些回家去吧!”
“我对你是有情意的,要不是小六作的鬼。”他跟她解释,那样着急地,想要挽回些什么。
见他执迷不悟,韵清只好点他:“现在怪小六有什么用,二少爷自己也不见得都做的对。”
柏华争辩:“我有什么错?我要早知道对方是你,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你为什么没去问我,问老夫人?”
柏华有些垂头丧气:“我,我觉得我们都是新时代了,怎么能接受指腹为婚这样的旧传统,是我,自小就恨这桩婚事,一向不许家里提起。”
果然是这样,韵清怎么能为自己争一份理:“是啊,你既毁婚,应该跑来我家跟我说个明白才是,偏你要逃婚,叫我陆家颜面何存?”
他还是强调自己的理由:“我那阿爸不肯,死活要我娶,我若知道是你又怎么会逃呢?”
韵清咄咄逼人:“好,那我再问你,你怎么就能让小六耍得团团转了?你竞一点是非真为都不能辨别吗?”
柏华解释:“小六自小跟我要好,我拿她当亲妹妹,几时想到她会骗我。韵清,你心里可有我?你若有我,就跟我走吧。”他想想这事来龙去脉,自己和韵清都是受害人才是,如今说开了,拨回来不就好了。
韵清心下好笑,这徐柏华还真是没长脑子不成:“笑话,我如今可是你大嫂,跟你私奔,亏你想得出来。”
他还对她残存一丝希望:“我大哥我是知道的,他一向不理男女之情,他跟你结婚,不过是替我收拾残局。”
韵清冷笑出地声:“你也知道,他是替你收拾残局吗?我现在跟你走了,你有想过谁替他收拾残局吗?徐柏华,跟你哥相比,你不过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
柏华一直好言好语对她,被她这样羞辱,也是气愤:“是吗?从小,我就比不过他,我什么都不如他,连你也喜欢他是吗?”
韵清并不理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错过徐柏华,眼前这个男人,真心让她看不起。
她越不理他,他起愤怒:“我知道,我从小只会闯祸,我什么都不如我哥,你们都是这么看的对吗?陆韵清,我早晚有一天要你知道,我并不比他差,他能做到的,我徐柏华一样能做到。”
她斜睥他一眼,模样很是轻蔑:“就你?你现在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这副烂摊子,只怕又得柏言来收拾。”
她压垮了他最后的希望,击穿了他的自尊,他所有的悲愤化为咆哮:“陆韵清,你少看不起我。”
“那好,你有本事就去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别叫你父母担心,也把柏言给我还回来。”甩了这话,韵清自顾自地捧了报纸读起来。
她不知道她这激将法有没有用,只是徐柏华走后,她命许伯跟着他,他果然去了火车站,买的是回上海的票。
得了许伯的消息,她赶紧去电话打给柏言,接电话的是秦妈,秦妈听了是韵清的声音,又是一番问候,听得出,秦妈对她和柏言是很关心,但她不敢和秦妈多说什么,把柏华的消息给了秦妈就匆匆挂了。
心下突然生出许多担心来,柏言会不会误会她,柏华要是回去说自己骂了他怎么办,如此种种,又想着柏言若是找着柏华应该会来个电话吧,于是坐在电话机旁等啊等,等到夜都深了,这没良心的终究是没有音讯传来。
如此过了一日,还是没等到消息,自己又不肯再打去问,只生自己闷气,书也看不进了,就跟着许妈做家务去。人多动动,自然想得少了。
柏言足足过了三日才回,那时已经黄昏,也不知道什么事要耽搁他那么久,不会是徐家已经在给她物色下一位夫人了吧,她这儿可还没腾地呢!她不理他,任他进了屋子也不和他说话,她这两日,已经将这楼上楼下擦了十几遍了。几个花瓶也是挪来挪去地折腾了几遍。那电话机更是让她查了几百遍,生怕是坏了,就连电话线,也一路寻去,生怕被老鼠咬了。
柏言看她不说话,以为她生着柏华的气,只是由她去。她就更来气了,你不言,那我也不语,看谁先跟谁说话。
晚饭也是沉默着吃了,她早早回了房去,等他来跟她说话,左等右等的不来,她气得要死,想想又恨自己,怎么就给他在书房架了床,要是还睡那沙发,他自然会先开口。她憋的难受,没办法,只有想些女孩家常有的小技俩将他骗来。
柏言想着韵清八成是生了柏华的气,要撒自己头上来,这已经把他赶书房里来了,再要惹了她,怕是要睡大厅去,所以不敢招惹她。他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脱了外套正要睡下,却突然听到韵清房里一声尖叫。他不及思索,飞奔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着急地问她,却瞧她一脸惊恐地站在床上。
“有老鼠,有老鼠,好大一只。”她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极力卖弄自己的演技。
这尖叫,不光叫来了柏言,许伯许妈也赶来,大家一通好找,找那莫须有的大老鼠。许伯见夜深了,便说:“少奶奶,今天晚了,那老鼠应该也是吓跑了,明日白天,我好好查一下这房子,再不叫老鼠跑到房里来。”
许伯许妈告退,柏言看她:“还怕吗?”
“有点。”
“那我今晚睡这沙发上?”
“也好。”韵清为自己得手,大喜过望。马上为他摆了被褥。
两人将要睡下,柏言仍不开口,她终是忍不住:“柏华回去了?”
“嗯,还要多谢你传消息给我。”他说得客套,三天不见,生份许多。
“那就好。”她虽想知道更多,但打听人家家事总是不好。
柏言若有所思:“你很担心柏华?”
那个烂人,只会惹事:“我担心他做什么?”其实她担心的是你,只是她怎么肯说。
“那就好。”徐柏言实在不会聊天。
这个呆子,这算什么答案,算了,就让她厚一次脸皮吧,反正刚才花那么大力气将他骗过来了,总不能这么饶了他:“那,柏华找着了,你怎么呆了三日才回来?”
他不疾不徐,将事情说与她听:“那天得了你的消息,我就去了火车站,将他抓了回去,可他倒好,只说也要去参军,说总不能输给我;我当初参军,父亲就不怎么同意,现在怎么肯让柏华参军,我便去找了些熟人,断了柏华参军的路,他那脾气,要是上了战场,第一个送命的就是他。”
想起那犟头犟脑的徐柏华,只怕不会这么容易被收服:“你们不称了他的意,他怎么肯?”
他对他总是亲兄弟,说起他时很温和的样子:“他还年轻,不晓得轻重。一时冲动而已,早晚,他会知道我们是为他好。”
她想为他好不让他参军,你自己怎么参了军:“那你呢,可有后悔参军?”
他脱口而出:“没有。”
她又问:“你父母亲可看得住他?”
柏言轻叹:“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对了,他那日来找你,你可有受什么委曲?”
“没有,倒是我骂了他一顿,”韵清想了想,又说:“哎呀,他要参军,不会是为了我说他处处不如你吧?我记得他好像说,早晚叫我看到他不比你差。”
“你这么说他?”柏言有些惊讶。
她有些懊恼:“是啊,我那天跟他吵了几句,他好像很生气,他没跟你过不去吧?”
柏言心下却乐开怀:“你说他处处不如我?”
“嗯。”
柏言心里受用无比,面上却不表出来:“柏华最是争强好胜,陆韵清,他原来是上了你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