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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年那个死宁不降的张任,被斩首后就埋在城门旁的雁桥边。
感怀了一下陈年旧事,胡济收拾心情入城。
他扬鞭打马,朝城门骑去,并对随从亲兵高喊道:“随吾来!”
广汉郡太守衙署
此刻,公堂之上,广汉郡的四位巨头正跪坐议事。
议事,议什么事?当然不是公事,而是……广汉之事!
太守马齐正坐主位上,他支起上身,略往前探,神情苦涩,似哭非哭道:“祸事矣,祸事矣!”说着,把两手朝前一摊,哀求着问:“在坐滚滚诸公,难道各位不愿想点办法出来吗?”
郡守,秦官,掌一郡之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和军事等,汉时郡守辖地幅员缩水,于景帝中元二年改称太守。
西汉之时,太守、郡丞、都尉并为一郡之三巨头。
后来王莽篡逆,光武震怒,再建炎汉。省(取消)天下内地郡国都尉、中尉,将主管各郡国军事的都尉职权并入太守。是故三足鼎立变成了两强之争。
按说太守兼并了都尉职权,本就是一把手的太守势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马齐却苦闷不已,缘何自己这太守当得如此窝囊、憋屈?
想当年王连出任广汉太守,他便是郡丞,王连那厮是个能力与野心兼具的狠厉角色。作为佐官,他压根儿没想过和王山扳扳腕子,在王连面前从来是低声下气,称必卑职如何如何、言毕恭问府君上意。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难逃王连的魔掌,时不时地要被一把手拉出来敲打一番,替他刷波声望。
终于,苦日子熬到了头,挨到王连荣升至朝廷任屯骑校尉,然后空降下来一个姚伷任太守。
可这个姚伷在任不久便调走了,临了,这货可能感觉平日这个老实巴交的二把手还不错,善心一发,顺便抬了一手——举荐郡丞马齐接任太守。
就这样,怀揣着复杂和忐忑的心情等待了两月之久后,朝廷的任免文书下达——拜马齐广汉郡太守。与此一同下达的任免还有拜周巨为广汉郡丞。
多年媳妇熬成婆,马齐新官上任……心情激动自不许说,大有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势,正巧碰上丞相府下发文告,征调各郡钱粮、兵员,朝廷给广汉郡下发的指标是兵员五千、粮四十万斛。
可新官上任三把火、急切证明自己的马齐给各县通报的数额是兵员七千、粮五十六万斛,比原额整整追加了四层!
并且,为了保证人、粮能悉数征齐,他将广汉十一县分成若干部,分派给督邮、各曹掾史、心腹佐吏、勒令他们下至各县、乡、亭,监督那些县令、游徼、三老、啬夫和有秩征发兵员,征收钱粮。
可昔的是……他忘了,忘记此时的广汉郡已非四五年前……那个编民高达四万户时的大郡了!
将担子压在苦哈哈、穷困百姓身上,注定不会有想要的结果。游缴、县卒甚至已经开展武力征税,可征收上来的兵员、钱粮离那根红线仍差一大截,而马齐自己划的线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于是,按照正常思维,马齐就把目光转到了郡中的豪强大族身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南部督邮被人打断四肢,扔在了新都县乡下的荒郊野外,幸而被猎户看见,救得一条性命后让人抬着来告诉马齐:不才失足掉下山崖不幸残废,不能再替马公奔走,公自珍重;而那些他自主征辟的佐吏、掾史,更是在各县连续失踪了二十七名!
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没传出半点消息,而后一夜之间……其余他征辟的佐吏、掾史们争先恐后地辞职、做鸟兽散,身为堂堂一郡太守、两千石大臣,他马齐麾下竟然演变成无人可用的悲凉局面!
也是从那时起,马齐明白了广汉是谁的天下……
兵资达不到朝廷下发的指标,又慑于广汉豪强地主的威势,马齐心灰意冷,准备自己免了自己,回家种田去。
可不曾想,在限期的最后几日,郡丞周巨不动声响地将五千兵员、四十万斛粮食征齐了!
而且,那货还耀武扬威地跑到马齐面前,揶揄道:“府君,朝廷要求您办的事下官给您办齐了,您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卑职才是。”
当场
马齐瞧了一眼盛气凌人的周巨,明白——周巨已成了广汉地主豪强在官府中的代言人,他这个广汉郡的一把手……被架空了!
……………………
眼瞧马齐惊慌失措,乱了阵脚,郡丞周巨忍不住横眉怒视,更兼低声呵斥道:“慌什么!这不正想办法嘛!”
遭周巨长年的以下欺上,马齐主官的威严早就丧失殆尽,经此暴喝,畏畏缩缩、不敢开腔起来。
周巨眼见马齐不敢聒噪了,冷哼一声,转头同南部督邮程无伤、北部督邮王贤交换一计眼色,三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而后周巨又回对马齐,阴恻恻道:“府君,当年王连为广汉太守时,王连手下的官吏中可没有我们三人呢。”
“周巨,你什么意思?”马齐虽然是个软蛋,但却不是白痴,立刻就听出了周巨的言外之意。“你是想推本官出去当替罪羊?!”
“明白地告诉你们!本官要是倒了,你们一个也跑不脱!”说着,马齐言辞激烈起来,“程无伤、王贤,你们两个当时是没做广汉吏,可你们两个本就是广汉的豪强,当初那场盛宴也没少吃吧!”
“还有你!”马齐又指着周巨反诘道:“你以为你就干净了?要是没你继承王连的衣钵,做广汉豪强地主的保护伞,曹无伤那两个蠢材能当上督邮?”
“做他们的春秋白日梦去吧!”
马齐一言既出,曹无伤三人面上都不好看。
周巨更是低声暗骂:“哼!这个怂包,关系身家性命时,倒是硬气起来了!”
“府君,您当时只添为郡丞,郡中事无巨细决皆于王连,您也只是执行上意而矣。本身罪责就不深重呀。”马齐心里不爽,可还是收拾心情与周巨周旋。
“这本官当然知道,可王连、王山死了,当时郡中职衔最高的就只剩下我,这朝廷还能不拿我出来做文章、平息众怒!”
周巨眼神闪烁几下,捉摸不定的目光从在坐三人脸上游走一圈,才悠悠道:“那如果广汉的编民没少八万呢,只仅仅少了一两万人呢?”
“怎么可能!去岁上计的册表已经如实记录啦!”
周巨语速飞快,“那是去岁十二月的情况,眼下马上进入八月份,可是过了八个多月,一切截然不同,心系国家的您就不会追讨大部分编民回来吗?!”
望着眼珠凸起、神情狰狞的周巨,马齐心里一怔,傻傻问道:“可我没有啊,而且一核实郡府的卷宗便露馅啦。”
“我的府君呐,您是真傻还是假傻呀,有咱们帮你背书,想让上面来的人看到多少编民就能看到多少编民!”周巨讲到此,又冷笑两声,“而卷宗,那上面的数字……您不会改吗!!”
呼~
马齐不禁暴吸一口冷气,面上的表情急剧变幻,先是从怀疑,转换成震惊,后又从震惊转到恍然大悟,最后竟然喜笑颜开起来。
他终于竖起大拇指,赞叹道:“高,实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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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郡,广都县
远处,杜祛一脸不忿地注视着蹲在田坎上和三老唠家常的公卿大臣李严,只觉得这货在故意拖延时间。
三老,掌教化的乡官。
“长者,今年庄稼长势如何呀!”李严笑呵呵地问着旁边黄发台背的老者
虽说他下令不许惊扰地方,可他那豪华高大的马车、孔武有力的武士怎么可能不惊动乡下的三老、游徼。
他们一众前来拜谒,肯定还是要接见的嘛,这就是所谓“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嘛”。况且,这可是装“亲民”逼的绝佳机会,千万不能放过。
不过,
也幸好……这是在成I都郊县,乡里亭里的基层官员们对于大人物——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能心平气和地同大人物讲上几句,要是放在偏远郡县,那还不得战战兢兢、连舌头都伸不直!
“回李公,今年年景不好,地里收层只有往年七层不到。”乡三老中的最老者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