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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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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修还在路上策马狂奔,突然之间看到西方的苍穹上一道白虹闪过,本来略微阴沉的天空竟然变得明亮灿烂起来。

    天生异象,西方属金,归于白虎,金星乃太白星,可如今正值仲秋时节,万物凋零,金,兵器也,杀伐肃冷,不知这异象是好是坏。灵修心中极度地担忧着,难道是青儿出了什么事?心中焦急万分,他挥鞭的力道更大了。

    到达客栈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他健步如飞地奔向青伦的房间,因为推门的力道过猛把房间的两扇门振得吱嘎吱嘎一直来回晃悠。

    青伦被这阵声音吵醒,费力地撑起身体,却被一个浑身散发着汗味儿和湿气的身体紧紧抱住,听见他一个劲儿地喘气说道:“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青伦笑着,因为浑身无力只得将他轻轻地搂住,轻柔地来回摩挲着他的脊背,以示安慰。

    灵修突然感到不对,觉得青伦的肚子似乎陷下去了,猛地从青伦的怀里直起来,皱着眉头担心而又严峻地问道:“孩子呢?”

    青伦笑了笑,把头偏向床的里侧:“在这儿呢。”

    “生……生了……”灵修惊愕地喃喃自语。接着又高兴得欢天喜地:“生了!生了!”他再次抱住青伦,在她脸颊和额头处使劲儿印了几个深深的吻,便又接着大笑。他凑上前去看了看他的孩子,看到孩子白中透粉的姣好的皮肤,长长的睫毛深深地将眼睛掩盖,头上茂密的头发像是黑色的森林,小小的耳朵精致洁白,美丽、纯挚而又高贵,即使是刚刚生下来却不像一般婴儿那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褶皱,一切都显得匀称卓荦。灵修发自内心深处的狂喜让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和躯干,只能够任由它们手舞足蹈,恣意挥驰。

    过了好一会儿,他喜悦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脸上仍旧绽放着喜悦而又温暖的笑容,对着青伦感激而又深情地说道:“谢谢你,我爱你。”说完搂过青伦,紧紧相拥。

    “对了,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灵修松开青伦,看着自己的孩子问道。

    “是男孩儿。”

    “碧青呢?我让她照顾你。她哪儿去了?”

    “刚才还在呢。”

    灵修跟她提及自己去云临山的经过,接着问道“锦昱来这儿了吗?”

    “来了。”

    “你……见过他了?”

    “嗯。”青伦默然,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锦昱,就是风玦。”

    灵修满脸疑问。

    “风玦是锦昱的转世。”

    “……”灵修脸上透出难以相信的神色。

    “差不多刚过午时,我醒了,就看见他在我床边。”说完有些后悔,她抬眼看看灵修略显愤怒的神色,觉得这句话没必要说的,可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只能接着说道:“你知道北朝的瘟疫吧。风玦也染上了,后来无意之中受下了我的灵息,便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他说他是锦昱。而且,他还有我曾经送给锦昱的玉环。”

    “所以你就相信了?”

    青伦感受到他言语之中散出来的酸味儿,便打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笑了笑,觉得有些疲惫,便躺下说道:“不管我相信,还是不相信,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区别了。风玦是锦昱,那么我欠锦昱的也已经还了。风玦不是锦昱,我也不用再有什么顾虑。所以没有区别了。”

    灵修脸部紧张的肌肉略略舒展,说道:“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大约未时时分,看到西方有一道白虹闪过,不知是何征兆。”

    青伦的目光闪了闪,后笑着问道:“这个世间有几个天空?”

    “当然只有一个。”

    “一天之下,一地之上,世间每天发生那么多事,难道一道虹光就可以决定世事万象的兴衰祸福了?”

    “我只是担心……”

    “我发现,你成了人之后,变得越发谨慎了。”青伦打趣着。

    灵修笑着叹了口气,看看自己的孩子,看看自己美丽的妻子,心中感到满足,对于自己的谨小慎微也感到可笑,说:“也对,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金来了,还有火可以与之相克呢。”

    “你去洗洗吧,汗水濡着,容易着凉。”

    “嗯。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啊,对了,即是男孩儿,就用修伦这个名字吧。”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是女孩儿就用青灵,男孩儿就用修伦。

    青伦笑着,表示同意。

    碧青刚才出去是去看看正在煎煮的药,回来正好碰上灵修再里间大笑不止,她虽然小,但因为从小父亲就没了,在家里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因此也就没有进去打扰,还是回到厨房继续看着药。

    灵修后来才从碧青那里知道,原来在风玦把稳婆找来之前,青伦就已经把孩子生下来了。青伦让风玦去找医生,让碧青去烧热水,之后便把门反锁,没过一会儿竟就自己把孩子生了下来。期间房间里一丝的声音也没有,只听见碧青一个劲儿地敲门声,还有孩子生下来之后的哭声。碧青还告诉他,青伦嘱咐她让她不要告诉灵修。很多年之后,灵修才知道,青伦自己很清楚自己生孩子的代价,她本只是一朵别人手上的无知无觉的玩赏之物罢了,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如今有了人身,可这人身是一只鲛人幻化的,自己本来也只是寄宿于鲛人的灵体内,要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她知道灵修有多么地渴望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因此也就用自己全部的灵力在自己的体内哺育了这个孩子。青伦本来还烦恼着要怎样才能够瞒着灵修生下他,知道灵修让她自己独自在客栈休息的时候她便暗暗在心里决定,就是现在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锦昱竟然就是风玦,而且就在她理气运息之时,悄无声息地来了自己的床边。尽管她当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毕竟对自己的气息有所搅扰,只是还好,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风玦买了好些滋补的东西回来,灵修看到他自然是不欢喜的。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青伦对他的漠然,可是当他真正经历时,仍旧感到无比的悲伤。用生生世世去等一个人,去爱一个人,是不容易的。当一切都还有希望和余地的时候,至少还可以用幻想来安慰自己。到最后恍然间开始怀疑,自己至死不渝的执迷,究竟是为了爱,还是为了守候继续留在世间的希望。

    他突然间多么怀念自己和真正的花弄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们每日吟诗作画,他给她讲美丽的星空里的故事,给她画眉。她给他做鞋,亲手缝制衣裳,一针一线,亲手作画又亲手将图样刺绣在自己剪裁的服裳之上。直到他真正忆及前世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一向以清流名士自居的自己竟然会爱上一个青楼女子。他还记得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当地的一个官绅家里,那也是一个秋天,她被请登台为主人贺寿。灯光明灭之间,舞台旁边的秋海棠印着她融融昳丽的面庞和清逸浏亮的目光,影影幢幢,煞是可爱。视线所及,看到她的第一眼,就从此再也移不开视线,体内的血液也跟着秋天的枯叶一起燃烧了起来。就仿佛是一种魔咒,是无数的日月积累下的幻想的魔咒。

    她和自己曾经所看到的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青伦是多么相像啊。在最深的无法控制的潜在的意识里面,那模模糊糊的幻影永远地镌刻在那里,亘古不灭。

    可是又怎样呢。他不知道那段对他而言最美的光华岁月,究竟是上天给他的恩赐,还是另一种折磨。

    在记忆里残留的念想,对当下和未来都是更深的梦魇。

    他看到灵修和青伦深情的对视,看着他们可爱的孩子,看着自己成了青伦生命里永久的过客,看着天边的黄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运。

    他离开了。

    留下了那枚澄碧的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