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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么一个混蛋逻辑,当某个人实力不增不减,他的对手却在进步时,就等于他在退步。这个逻辑在某些人某段时间内一定充当过拼命追赶的精神支柱。这种强迫性的不讲道理的逻辑,却让人不愿也无法反驳它的正确。
如果北堂剑庐那个担任试炼官的弟子会思考,他一定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前一天还在自己面前精疲力尽的对手们,突然间都跟打了鸡血开了挂一样一个个上来轮番吊打自己,这种滋味真的不好受。也幸好,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实力限制也渐渐被师父放宽,这才免去了一败到底的尴尬。
饶是如此,也已经有三个人让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包含眼前这个小姑娘在内。
北堂剑庐弟子看着身前两步距离的红毯,苦笑一声:“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你赢了,过去吧。”
“多谢指教。”夏下霜喜道,随着剑庐弟子的放行,走进了门内。
杨轩坐在堆满干草的独轮车上,看到夏下霜进来,站起身:“打得很精彩。”
“嘿嘿,多亏让你先上,我才有了心理准备,他比昨天强了不少。”夏下霜说道,“要是不知深浅就上,我可能还要失败一次。”
“哈哈。走吧。”
两人汇合后走向屋内。一名紫袍老者坐在藤椅上,虽手执经卷,却让人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子,他身上那种昂然的剑意,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一看就知道这是位习剑多年的好手。
老者放下书卷,略略抬眼:“你们叫什么名字?”
“夏下霜。”
“云飞扬。”
老者:“为何要加入我北堂剑庐?”
杨轩一愣,心说这问题怎么这么耳熟……
夏下霜反应机敏,开口就是我有一个当大侠的梦,什么“侠之大者”,什么“名师高徒”,什么“北堂精神”,信手拈来,洋洋洒洒说了一段。
长者还未反应,杨轩早已被唬的一愣一愣,当下耍了个心机,倏然抱拳,凛然正气地附和:“俺也一样。”
长者沉吟一声,继而长笑:“哈哈哈,既然你们有此心志,当得渡汝,当得渡汝。”
两人一喜,连忙道谢。
长者则话锋一转,又道:“眼下还有一个考验,如果你们过得了,北堂剑庐才算真正对你们敞开大门,可有意愿一试?”
杨轩夏下霜应下考验自然不必多说。
“那好,你们准备出发,带上腰牌,十五天内到剑庐北阁,那里自然有长老为你们接风洗尘。”长者说完,从桌上取出两块剑形腰牌,发予二人。
接过腰牌,杨轩对夏下霜使了个眼色,夏下霜心领神会,取出收藏已久的丝帕,双手奉上:“前辈,我有一样东西想让你看看。”
“这是什么,”长者拿过丝帕,展开瞧了一番,悚然色变。又怀疑一般把丝帕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前到后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小山上一个山洞里。”
“这这这……”长者随着夏下霜所指方向望去,一番话似要脱口而出,又强行压了下去,最后转变为一声叹息,柔声道,“孩子,他们的尸身还在那里吗?”
夏下霜摇摇头,又指向杨轩:“他选了个地方,花光了所有积蓄,让两位前辈入土为安了。”夏下霜作为队友十分厚道,非但不愿抢了功劳,还帮杨轩说了句好话,彰显他的功劳。
果然长者激动得走上前,紧紧握着杨轩的手,叹息以掩涕:“好……好,好孩子,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前辈不用这样客气,”杨轩说道,“我们两人只是做了该做的。”
“孩子,带我去看看他们吧。”长者说着,手握得愈发用力。
杨轩这副身子骨怎么挡得住一个武术大家情绪激动的捏手,被捏得直吸气:“当……当然,前辈请不用太激动。”
长者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松了手干咳一声:“是我太激动了,我们这就走吧。”
话音落,杨轩和夏下霜转身飞掠而出。
试炼台的人便看到樵夫侧门墙上三道人影飘忽而出,急急向山中掠去。
“诶诶,那个老人不会就是北堂剑庐的高人吧,他走了是什么意思啊。”
“擦,是不是有什么任务?我们跟过去看看。”
……
某个猜想提出后,还真有些人技痒,脚底生风,就要上山跟三个扫墓的人比试轻功。
北堂剑庐的弟子见状,高声震场:“诸位,家师只是去办些私事,试炼正常进行,请不要前去打扰。”
这一吼用上内力,圈子内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就连已经掠出一段距离的三人,也隐隐耳闻。
夏下霜暗笑:“这个试炼官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办私事的,跟师父心有灵犀了么?”
杨轩一本正经:“大概是任务设计的时候考虑到这方面,让试炼官说明一下,避免太多人离开,误了收徒活动吧。”
“额……你说的是很对啦,”夏下霜说道,“我以为你会吐槽一下我或者顺着我的话题跟我探讨师徒两人是不是存在深厚感情之类的。”
“咳咳,强行组CP什么的,我不太擅长。”
“诶?这时候你不吐槽我腐而且一脸习以为常的样子?”
杨轩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有一段时间,我妹以为我喜欢男人……”
夏下霜瞬间一脸‘卧槽好像听到了劲爆消息’的表情,稍稍拐弯向杨轩挪近了一点:“有故事,快讲讲快讲讲。”
“不讲。”
“讲一下不会死啦。”
“会尴尬。”
夏下霜似乎非常喜欢这个话题,揶揄道:“她是不是认为你是个受?”
“你走……”
觉察到两人的速度变慢,长者出声刷了遍存在感:“是气息不够吗?”说完,竟上前一步,两手抓住两人肩膀,以一带二速度丝毫不减地前进。
他以为这两人内功底子薄,无法支撑太久的轻功。
被打断话题,一个有些不满,一个则有些死里逃生的欣慰。
于是杨轩正色道:“总之,我们先带前辈过去吧。”
“嗯,回来再说。”
“……,……前辈左转……”
……
长者的内力显然极为深厚,即使带着两个人,这一段崎岖的山路也走得比常人快上许多,这让两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享受到了飙车般风驰电掣的快感。
当他停下的时候,那些想要跟上来的人已经不知道目标去往何方,大部分一哄而散打道回府。
长者放下带路的人,很快就找到一路上心急如焚想要看到的新坟。
耸起的土包上零零落落洒着几张惨白的纸钱,一片竹板钉立在前,竹板上,歪歪扭扭刻着两行字,虽然不太美观,也可以看出刻字人的用心。
【北堂前辈北堂夫人墓】
简简单单九个字,让长者模糊了双眼,喃喃念道:“北堂夫人,北堂夫人,北堂夫人……”
夏下霜和杨轩一言不发地等待着,就像等待发卷的学生。
长者突然停下念叨。
沉默,就这样产生。
酝酿了许久……
再回头看着两名小辈的时候,长者已经恢复了原本云淡风轻的表情:“你们来。”
两人顺从地上前。
长者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做得不错,只有一点,玉容小姐她……唉……不算北堂夫人……”
杨轩不敢答话。
“这也不能怪你们,”长者又说道,“勾起往事,你们可愿听我讲讲过去的事情?”
夏下霜点头:“是,前辈请讲。”
“我成为少阁主的管家那时,少阁主才七岁。”长者看着土坟,眼神里透出无限的怀念,“少阁主从小天赋过人,而且温文尔雅,即使是对婢女家奴,也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姿态——那时我们都对少阁主敬重有加,觉得少阁主能是少阁主,实在是太好了。”
“少阁主还有个弟弟,他们感情很好,经常一起到槐桑亭比剑,游玩。二少爷很刚强,虽然每次都输给少阁主,却是同辈中唯一能和少阁主过招的人。”
“后来,少爷们在槐桑亭对练时,一名女孩子路过,并且为少爷们喝彩。少阁主和二少爷剑术精湛,这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有人称赞,我们都不意外。但令我们惊讶的是,称赞的人竟然是一个看起来比二少爷还要年幼的女孩,而这名小女孩,在称赞之后,还指出了两位少爷剑法中的破绽。二少爷心高气傲,很不服气,当场就要跟女孩比剑。结果不仅二少爷,少阁主也败在了女孩手上。或许是不打不相识,他们反倒因此成了朋友,并且之后每隔几天,都会在槐桑亭见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少阁主也到了适婚的年龄。阁主知道那个女孩是慕容家族的弟子,心里早已承认了这个儿媳,于是派人向慕容家族提出了亲事。知道这件事后,二少爷当天就闹到剑庐,要父亲收回成命,反抗不成,又杀到慕容府,要带玉容姑娘远走高飞。不成之后,二少爷把自己关在房间闭门不出。成婚当天,竟然大闹婚宴。”
“二少爷威胁少阁主,如果他们成亲他就自杀。少阁主善良,取消了婚事。在众人面前闹到这么尴尬的地步,阁主气得差点想杀了二少爷,亏得少阁主帮忙求情到了深夜。但是,等我们送二少爷到面壁庐回来的时候,玉容姑娘已经离开了。后来少阁主也星夜离开。那时魔门还没完全消失,余党不绝,少阁主离开,谁也没有余力去找他。没想到他就此一去不复返。后来二少爷也离开姑苏,消失了一段时间,万幸的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
“六年前我到这边招门徒,住进了樵夫李达家里,看到了玉容姑娘的画,才知道玉容姑娘不仅嫁给了他,而且已经走了很久。一次李达喝醉了告诉我,有一个男人经常过来找她,他知道自己配不上玉容姑娘,所以并没有追究。……李达他……是个老实人……但那时我却自私地想那个男人会不会就是少阁主,于是我每年都来,希望能见到少阁主一面。去年我还带来了玉容姑娘的玉佩,希望李达能靠它,给自己的后代一个好前程……唉……我真是蠢,完全没想过李达会因为一个只做了一年的娘子放弃了再娶的念头……”
长者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哽咽,只好停下,半晌才说:“听我这个老头絮絮叨叨的,你们也烦了吧。”
“为什么……玉容姑娘要嫁给李达呢?”杨轩问出了很在意的问题。
“是啊,为什么呢……”长者沉吟一声,不再作答,而是拿出两个小瓷瓶,“你们帮我了却了这个心愿,本该重重地酬谢才对,但我走得急,并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这两瓶剑元丹是我亲手炼制的,你们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吧。”
杨轩、夏下霜没有推辞。
长者又看了一眼新坟,转头望向山下:“也该跟李达兄弟说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