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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缺站在船头,近日种种皆上心头,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与疲惫。
还有许多事情他未想通,秦臻是单纯为了复仇?化名鱼命府的知世府是被无辜殃及的池鱼?太过巧合,太不寻常。
老师总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此事的妖异之处他却看不穿。
秦臻的言语反复在他脑海浮现,其中字字句句的怨恨悲楚皆出自真心,并无任何虚假,身为一个冰原人,他仅仅只会选择为族人复仇?若只是复仇,怎会将覆灭向家与雪龙卫拖延至今?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令尚在夜郎夜雀们多多留意罢,此时雪国的王与夫人接连崩殂,新王尚且年幼,朝野各处更是乱成一片,这个消息若被传去了冰原,平静了百年的南朝定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的浩劫!
尽人事听天命,他在心中如此说道。
可天命啊...向来不可靠,它总是以他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冲击着世人的认知,天如河,人如鱼,从来都只有河流左右鱼的命运,而没有鱼来改变河的走向。
所以老师将知世府的藏身之地名为鱼命府也是这番道理,只是没想最后倒真是鱼命一般脆弱。
大悯朝统治南方已达五百年之久,几经昌盛与衰败,到这些年恐怕也已到了寿命的尽头,各诸侯国这些年传来的秘信也皆是说乱世将至。
也是,这些年中央龙庭对各诸侯国的震慑已远远比不上曾经,况且如今的帝国统治者残暴无道,荒淫无度,早已难服天下。江山易主恐怕就是在这几年,到时候诸侯皆起,乱世争帝,冰原正可趁机南下...剑无缺想到这里,后背不由冒出细密的冷汗。
又是如此巧合?
曾经冰原来袭南朝诸侯虽不是铁板一块,但也没有内战纷纷。即便是如此,南朝与冰原的数次交锋也仅仅只是惨胜,若是冰原此时把握住了时机,南朝的帝位他日还真不一定会跟那些诸侯姓。
虽然他不在乎南朝帝位的归属,但是在这从未有过的乱世中,人命最是廉价脆弱,而那些最底层的百姓更将是这些诸侯争锋下的牺牲品。
知世府世代以度世救人为己任,可经过十年前那次大难,如今也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这十年来能够重新缓过气便已极是不易。更别说什么救赎世人了。
老师啊,您走得太早了,您的这些学生都还没有做好准备达到您的那个层次,这让我们这些小辈们执掌的知世府如何在这乱世中有所作为?
他幽幽一叹,盘腿坐在船头,带着满布身心的疲惫,悄然睡去。
孤帆乘风,逆流而上,船头波涛激荡,船尾木桨摇曳,在这渐起的昔阳中,平静前行。
此时,天下第三钱庄的后门被人剧烈敲响,声音急切且恐慌。
钱庄下人闻声而来,进门的那人身着斗笠蓑衣,身上有一股浓浓的鱼腥味,俨然是位靠水吃饭的船家。
钱庄下人分明认识那位船家,连忙将其引进内院,船家抹了抹满头的汗,火急火燎的问道:“三爷可在?快待我去见他!”
“正在书房,你不是出港了么?怎么还在这里?”那下人见他神色焦急,心想怕是出了纰漏,他的步履不由更快上几分,将其带往书房。
船家闻言,咬牙切齿的骂道:“李某这行也干了十多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次真是阴沟里翻了船...我他娘这次居然被个牛鼻子老道劫了船!”
“阿嚏!”在船尾怡然摇着船桨的老道打了个喷嚏,难道河上的寒气入体了?他哆嗦了一下紧了紧衣领的缝隙,看来确实是老了,改天还是多裁几件衣物罢。
他看着在船头已经入眠的剑无缺,颇为自得的笑了,但是老夫的头脑依然年轻好用啊,居然能推测出了他的出城路线!
想及此,老道人不由哼起了小调,调子无非是些俊公子恋上河之女云云,仿佛他长久以来都是在水上生活一般,毫无违和突兀之感。
剑无缺的耳畔回荡着这首质朴的小调,身心上的疲惫顿去不少,他在船头躺下,褪下靴子,双脚悬下,任由冰冷的河水拍击脚面,他需要清醒些,好处理这些天遗留的疑问。
“公子,早春尚寒,还是好触些河水罢!”
老道人止住歌声,颇为关心的提醒道。
剑无缺闻言一笑,回道:“无妨,春水总是柔些的。”
他的眼眸无法视物,所以他喜欢用其他的方法来感觉这个世界的美景,这些日,他的双眸已经有了些朦朦胧胧的光感,看来是离复明不远了。
“哈,既然公子喜欢这水,那老叟就不再劝了!只不过公子是要去哪?”老道人笑问。
闻及此言,剑无缺心里一沉,左手的剑微微攥紧,他不动声色的回道:“西风泊。”
老道此时才想起,他并不熟悉雪国的地名啊,老道颇为尴尬的揉了揉长须,想了片刻,终是没有在脑海中搜索出西风泊这个地方。
“那个...西风泊在哪啊?小老头没怎么跑过上游,对这些地方不甚熟悉,公子能告知一二么?”老道人干笑着,问道。
剑无缺站起身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笑道:“老爷子,您让一个瞎子指路?”
老道愕然,不由点头,恍然大悟的言道:“对哦!倒是小老头糊涂了!”
“老爷子可不糊涂,不过,整个盘河也没有一个叫做西风泊的地方。”剑无缺话音方落,手中长剑便已出鞘,他足尖轻点,人就跃过了船篷,长剑恍如流光,刺向老道人!
老道一声惊呼,背上长剑铿锵出鞘,他侧身抽剑,剑脊便稳稳的挡住了剑无缺这一刺向他喉咙的快剑!能将如此细窄的剑作为盾,可见这位老道在剑道上的造诣甚是不俗!
不待这不速之客言语,剑无缺手腕翻转,长剑收回再出,所次之处依然是对方喉咙!
老道人躬身闪避,剑无缺的剑却如影随行,总能在他想要退去的安全区域诡异出现!老道人只觉心惊肉跳,犹如在刀尖上跳舞!
“观势?!”老道头皮发麻,剑无缺分明是从他的动作中找到了规律,能准确无误的知晓他每次的退路!
剑无缺不语,手中长剑却愈发迅捷!如同雨!从缓慢无声到瓢泼暴烈!
老道人无处可避,只能将手中长剑挥舞得如同剑无缺一般,一时间,双剑的碰撞声响彻了尚且平静的河面!如同狂风中有千万只风铃,响成一片!可却更急促,更凶险!
船尾到船头,船头到船篷上,二人说过之处,皆是刺耳的金戈之声!有时一人轻点河面,有时一人挂于船沿,但二人都选择退入船篷之中,因为船篷中...有秦繁花。
船尾明明没有人在摇动桨叶,但船却在这流水中丝毫未退!二人转眼已是百招,谁都不敢多作言语,而是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与自己的剑与对手之剑!
当老道人第三次放过进入船篷反击的机会,剑无缺终于收剑后退,老道人亦是如此,一人在船头,一人在船尾,一人盘膝而坐,一人摇桨行船,如同方才那番狂风暴雨般的交手从未发生过一般!
剑无缺呼吸如常,百招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负担,他言道:“道门截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老道人则有些气喘,他已许多年未曾如此与人激烈交手过,如果剑无缺不收手,胜负真的不难预料,他喘了几口粗气,笑道:“道门传承了千年的镇派剑术在你面前也仅仅只是名不虚传罢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剑无缺并未因对方的恭维心生欢喜,他自己的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无须他人夸赞,亦无须他人点评。剑无缺言道:“先前在王宫的那个人,是老爷子您吧?”
“不错!”老道人颇为自豪,他的龟息与轻身之法就算放眼这个大悯朝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然怎么能骗过剑无缺这个小怪物呢?
剑无缺眉头我微皱,若是这个老叟用出先前在王宫的那番手段,方才有些狼狈的就绝对不是对方了,而是自己,不,不仅仅是狼狈!有可能会丧命!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怪不得老师总说武林各大门派中,唯有道门才是真正的执牛耳者。
剑无缺放下心中杂念,问道:“那老爷子跟随我至此是何意?”
老道人闻言沉默了,一阵长长的寂静中只有船儿破浪之声,老道人沉声言道:“为了见我那个可怜徒儿的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