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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者披一袭暗纹藏青色风氅,内里水青银绣长衫,腰间挂一枚光泽温润通透的白玉佩,看穿戴虽不甚张扬,却实是个大户人家。
他已然六十出头,看上去却五十余岁模样,气血甚足皱纹浅浅,脸上肤色闪着光泽,下巴短须黑的乌亮,五官如刀削,长相周正,隐隐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眸光淡淡扫来,深沉犀利,似穿透人心令人不敢直视。
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之人似像个管家,身子微躬神态谦卑谨慎,长得白白胖胖,看似四十余岁年纪,一袭暗棕色细布衣衫,眼皮微搭拉,可一对儿眼睛里分明闪着精光。
若有所感的阴雨晴看向雨墨,却见他面无表情垂了眼帘,继续悠悠喝汤吃着碗中面,仿若刚才眼底里喷涌而出的恨意与杀气不过是她的错觉。
“小姑娘好凶的口气!”
白白胖胖的管家视线扫过吃面的雨墨定在阴雨晴脸上,声音尖锐,拢起的眉尖透露着不满:“我家老爷正想学天上仙人在此松林听涛观松,没得被你一嗓子毁了兴致。”
两株千年松就在松林,是“听松观”独特景致。
他的话令阴雨晴起了局促,一路上她心有惴惴,总认为铁勒已起了疑,毕竟铁勒与森烈屠眼里满满的怀疑她看得清楚,方才察觉松林间异样,还以为是铁勒暗中跟踪她们……
知道自个语出唐突了,阴雨晴忙上前屈膝福礼,连声对两人致歉,倒是那老爷颇为大度,淡淡一笑,摆了摆手:“无甚,怎就小胆气了,不过是个误会,福生啊,莫吓着小姑娘。”
“是。”管家喏喏的应着,似有些担心老爷的体力,关切道:“老爷,这片松林可是大着呢,您老也走了些许时辰,还是歇上一歇,可千万别累着。”
似乎老爷真感觉出累了,由着管家扶着他走到石桌前,管家抢前一步以袖掸了掸石杌子上的浮尘,小心翼翼扶着老爷坐下。
小小石桌旁,只两个并排的石杌子,雨墨微抬头似有似无扫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老爷,掩下眼底里的复杂,继续吃喝。
老爷鼻子轻动,刚才风过空气中便飘来丝丝清新鲜香气味,此时坐于此,鲜香味愈烈,颇有股子勾人食欲的诱惑。
他下意识瞅瞅桌上两碗未动的面,面汤清亮通透,上面不过浮着几片碧绿菜心,区区素面,怎会有如此诱人鲜香?
老爷心有奇怪,亦直接将不解问了出来:“这面里只区区几片菜心,怎会有如此鲜香之气?似炖山鸡和鲜鲍的老汤气味,怎我以前来观中从未吃过此面?”
好敏锐的嗅觉,可见此人是个吃中行家。
阴雨晴不由笑了:“不瞒老爷子,我们误了观中午膳时辰,小道童好心给了两把面一些菜心,我便做了三碗素面,这面之所以有如此鲜香之气,实是我从观中小厨房后面的那片草地里顺手摘了几朵鸭脚菇,鸭脚菇遇热便绵韧丝硬嚼不动,可煮出的汤却极是鲜甜香,用来提味最好不过,这面便是用鸭脚菇汤下的。”
“鸭脚菇……你可听说过?”老爷看向管家。
管家想了想忙点头:“奴……小时候家乡遭灾时曾吃过,此鸭脚菇生吃苦涩至极,上锅蒸煮炒来吃又难以嚼烂下咽,硬吃下肚还会致腹痛难忍,所以,印象中此物不能吃。”
“原来此鸭脚菇只能用来熬汤啊。”老爷瞧瞧埋头吃得香的雨墨,鼻间是诱人的香气,越发有了吃兴,不禁多看了未动过的面碗几眼。
“老爷子若是不嫌弃我做的素面粗陋,便吃来试试。”
看在眼里的阴雨晴会心一笑,将面碗送到老爷的面前,老爷一怔,如勾的利目落在阴雨晴脸上,见她眉眼弯弯,两梨涡浅现,一张清美的小脸儿笑得真诚,清亮的瞳子里坦然干净不落一丝尘垢,不觉暗叹自己多心了。
从开始称谓的老爷到现在的老爷子,可见这小姑娘只单纯将他视为香客,而且是上了点年岁的老者,虽她尚饿着肚子,却分了一份面给他。
“老爷,您可吃不得……老爷……”
管家面皮一紧,心霍地提溜起来,却拦不住老爷突发的食欲,想上前先吃一口试试毒,却被老爷嫌弃的扫了一眼,虽只淡淡一眼,却令管家紧张,不得不停了动作,提心吊胆的退下看着。
“嗯,不错!”老爷满意的眯了眯眼,吃一口面,就一口汤,温汤入喉,鲜甜滋味一直漫延到胸腔,不觉点头。
雨墨左手端起面碗喝汤,以面碗为遮掩,幽暗的瞳光盯住旁边那人轻动着的咽喉,另一只手腕间轻动,一把小巧匕首已落入掌中,这一动作悄然无声,尽掩在宽袖内。
他如一头潜在暗夜的豹子,静悄悄的,只待突然发难,一击命中。
半碗汤面落肚的老爷,只觉唇齿留香,意犹未尽,不觉又喝了口鲜汤,旁边的管家从初时的提心吊胆到此刻的暗舒了口气,脸上不觉泛了笑容:
老爷这些时日一直胃口不佳,今日观中精心烹制的午膳也只粗粗吃了两口,而这碗面眼看着就要吃光,可见这姑娘做的素面是滋味不错,自个儿可得记住喽,回去就让人照着做给老爷吃……
雨墨袖子轻动,整个如箭在弦肌肉紧绷的人正要掷碗窜起之际,一只手突然按在他肩头,眼前陡地一暗,阴雨晴已挡在他与老爷之间。
“雨墨,这面可还合你口味?瞧你热得……”
不待雨墨反应,一方帕子已遮住他视线,挡住他杀气四溢的眸子。
阴雨晴仔细的为他擦脸拭汗,雨墨心内暗惊,原来不觉间,他已浑身汗湿。
手下感受到雨墨僵硬紧绷的身子,甚至透过衣衫能感受到他单薄的身子在轻颤,阴雨晴眼底里一抹后怕,收起帕子再回头时,已是神定气闲。
“这位小公子怎脸色如此苍白?今儿天也不甚热,怎出了一身的汗,可是有什么心事?”管家冒着精光的眼睛落在雨墨身上久久不动。
未及雨墨开口,阴雨晴已回身收拾起雨墨用完了的碗筷,随口道:
“这位家人有所不知,雨墨的身子甚为虚弱,之前我们上天梯时无登山轿可用,只得一路走上来,雨墨走走停停,中间歇了不知多少回,脸色苍白些倒还罢了,这一路流的虚汗啊,可真真湿透了汗巾子。”
“也是因他之故我们才误了午膳时辰,他身子骨弱极,便是吃个面,于他,也算是个体力活了。”
“原来如此。”管家淡淡道,“小公子是左撇子?我瞧着刚吃面时用的是右手,后来吃面喝汤却是用着左手,右手一直垂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