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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狂傲的言行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虽然他没有透漏自己的氏名、人生经历等信息,但是从其和店主人之间熟稔而又亲切的交谈可以看出——店主人一定认识他。
于是,我走向柜台,问道:“主人家,请问刚才过去的那位先生是何方人士?”
店主人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笑呵呵地说:“君一定不是这一带的人,居然连大名鼎鼎的‘狂生’都不认识。狂生的真实氏名叫郦食其,是南边的高阳邑人。郦生酷爱读书,自诩辩才天下无双,常以张仪、苏秦自比。他年轻时,侍奉过公子无忌,据说九年前郦生曾经奉公子无忌的命令出使五国,舌战五国群臣,最终力促六国联盟,打败了秦军。”
我来了兴趣,央求道:“主人家能否给我讲一下当时的故事?”
店主人摇了摇头,居高临下地说道:“年轻人,当时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大家都这么说。”
我掩住失望的情绪,继续追问道:“那么,为什么大家都喊郦生为‘狂生’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言行狂傲?”
店主人仿佛很久没有与别人愉快地聊过天似的,兴趣盎然地说:“这就说来话长了。想当初,公子无忌为了说服先王倾全国之兵攻打秦国,可谓是费劲了心计,但始终没有多大效果。有一次,郦生跟随公子无忌晋见先王,曾言辞激烈的痛斥群臣对秦国的绥靖政策,甚至敢于否定先王的话语。当然,郦生并不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游说,而是旁征博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胁之以害等等,最终先王同意了合纵攻秦的国策。那次朝见结束后,郦生开始在大梁城内声名鹊起,‘狂生’的称号便由此而来。后来,公子无忌被先王罢黜,抑郁而终,郦生便回到了家乡,杜门不出。”
店主人喝了一盏茶,接着说道:“直至新君即位后,郦生才振奋精神,重出江湖。当然,大魏现在的这种情况,你也看见了。郦生不被朝廷重用,便愤而云游列国。每当他经过外黄时,总是在我这里休息一两天。”
听完郦生的遭遇后,我内心感慨不已,即惊讶于郦生的才华,又为郦生不被重用而打抱不平。我又向他询问了外黄令张耳的事情,得知张耳前两日刚离开了外黄。至于宁陵君等人,店主人表示没有注意到外黄邑里来了什么尊贵的客人。
我感到一片失望,看样子外黄邑这趟是白来了,应该直接向西前往陈留邑!
当我准备离去时,店主人忽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年轻人,想知道张耳是如何当上外黄令的吗?”
我顿时止住了脚步,猜测着说:“难道不是通过信陵君的举荐吗?众所周知,张耳是信陵君的门客,举贤不避亲,想必信陵君临死前向先王举荐了张耳吧!”
店主人哂笑道:“先王一向和信陵君不对眼,怎么会使用信陵君举荐的人才!还是太年轻啊!一个字——钱,两个字——女人!”
我大惑不解,问道:“什么钱,又是什么女人?”
店主人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缓缓地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张耳年轻时,是信陵君的心腹门客。先王逼死信陵君后,张耳受到了诛连,被大梁令驱逐出城,逃亡在外,不知不觉来到了外黄邑。外黄有一徐氏富豪,徐氏的女儿长得十分貌美,却嫁给了一个愚蠢平庸的奴仆。徐女不愿过没劲的生活,就逃离了自己的丈夫,去投奔她父亲旧时的门客甘公。甘公平素就了解张耳,于是对徐女说:“你一定要嫁个有才能的丈夫,就嫁给张耳吧。”徐女听从了甘公的意见,下决心断绝了同她丈夫的关系,改嫁给了张耳。张耳这时从困窘中逐渐摆脱出来,并开始广泛地交游。由于女家为张耳提供了丰厚的金钱,张耳因此招致千里以外的宾客。没多久,张耳便在外黄邑做了令长,张耳贤能的名声从此越来越响亮于江湖。
店主人讲完故事后,端起旁边的茶碗“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眉飞色舞地继续说道:“年轻人,知道张耳发迹的原因了吧。女人,不,是金钱!如果不是他娶得这个二手妻子有钱,张耳是如何结交天下英雄豪杰,又如何花钱摆脱了大梁城中的权贵,竟然混上了外黄令!要知道,外黄令地位之尊贵可比边城的令长高贵多了!”
说完,他得意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教导自己的学生一样。
张耳靠女人和金钱上位的故事着实让我震撼不小!我原本以为他是靠真才实干而成为一城之长的,或者是信陵君的举荐,又或者是当权者的慧眼识珠。但是,店主人赤裸裸的讲述犹如冰冷的寒水兜头一浇,把我从理想主义的沉睡中粗暴的唤醒。
世上竟有此等龌龊不堪之事!还有张耳那个二手妻子,更是让人如同吃了一个苍蝇般恶心不已!
我悻悻地说:“或许张耳花钱当官的事情只是个例外,在大魏的官场,大部分官吏都是清廉奉公、克己奉公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啊。店主见我答非所问,和我闲聊几句后,便不再说话。见此情形,我也不多说,付完钱后,便往回走。
一路上,我想着阿藟的身影,犹豫着今天下午要不要赶赴陈留邑。抬头看太阳的位置,发现此时已过未时了。除去退房间、收拾行李等闲杂时间,想在天黑之前赶往陈留邑,时间上的确有些紧张。
但是,如果在外黄邑中干耗着,我又有些不甘。我的阿藟,你能感受到我深沉的思念吗?
当我走回传舍后,注意到大厅中的沙漏,便确定时间已经是申时一刻了。算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吃过晚餐后,我冲了个凉水澡,然后把满是汗味的衣服用清水涮洗了一边。忙完这一切后,我才安静地躺在床上,但烦躁不安的情绪却如傍晚微山湖的潮水般不断地涌了上来。
自从孤身一人离开丰邑后,我所遇到的一切似乎都不怎么顺利。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连一对父女也保护不好,传出去一定会被人耻笑。如果没有遇到阿藟,或许我已经到达了大梁,没准现在正倾听别人讲述信陵君率领六国联军大战秦军的故事呢?然后呢?没有然后!既然上天让我和阿藟邂逅,让我品尝到甜蜜的爱恋凝视和苦涩的思慕别离,我就不应该轻易否定自己内心的真实渴望!
在我内心深处,我是感激与阿藟相遇的,尽管现在与她暂时的别离了。
室内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我却没有一丝睡意。黑夜中,我睁着眼睛,盯着房梁,想着和阿藟在一起的每一刻,希望梦中能与阿藟幽会。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公鸡一打鸣,我就翻身下床,愣了片刻,想回忆起昨天有阿藟的梦,却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我思念阿藟不够深刻吗?无奈之下,我收拾起行李,准备出发,毕竟阿藟还在前方等着我。
办完手续后,我驱车离开了外黄邑,向西边的陈留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