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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询您,您素日凌厉作风,可是想着其些皇子都有母家仰仗,自个孓然无依,只能建功树业,教其些人刮目?”
陈暮成不疑有他,点头道:“除此之外,再无法子能争一争。”
“您错了。”顾昭和凝向他:“后背无人,您固然孤苦受欺,可旁人轻贱你,便不会把你往心头上放,这是其些个皇子,万般不及您的大好处。”
陈暮成愣了神,又听得顾昭和缓缓道:
“若我是您,便做个闲散皇子,明面诗书逍遥,对酒当歌,暗地行事积势,虽缓了些,却免了猜忌忌惮,明枪暗箭。”
“若我性子急些,索性挑个势大的皇子依附,建功立业是为他,征沙战场是为他,其些人防的不是您,忌的不是您,争斗起来,伤的不是您。”
她顿了一顿:“您太急太切,却顾此失了彼,您功劳势力重一分,旁人对您的忌惮添一成,您是后天的根基,本就弱些,对上那些枝盘错节,互通关系的世家勋贵,可能赢?输了这回,是不足奇。”
她只管直言,瞧着陈暮成失神惊怔,便挑了芙蓉白玉缠枝纹的茶盏,往里头注了热茶递他,白玉茶盏盛着盈绿茶汤,远瞧着似轻旋薄冰盛绿云,清爽又定心。
茶汤是滚烫冒烟气的,陈暮成呆怔,下意识地往口里送,直到烫了嘴,方回转了来,低声苦笑道:“我走南闯北,自以为是见多识广了,现在瞧来,却是寸短目光。”
“您军功屡立,远见卓识是不缺的,只是心思往朝堂庙宇上搁少了些。”顾昭和宽劝道:“吃亏也是福气,下回便不往同一处栽跟头。”
“可还有下回?”陈暮成自嘲:“已经引了忌惮,都拿我做眼中钉,日子只会愈难。”
乌沉香朴素悠远,从重叠雕刻的博山炉缭绕出了,细细双烟并一气,缥缈袅袅作凌空云霏,顾昭和清眸轻斜,拿眼凝着炉座上的卷云纹,不言语。
陈暮成先不自在:“公主也觉暮成是鱼困浅滩,难翻身?”
顾昭和叹道:“前路艰险不用说,可您心性坚韧,断不是因艰棘困顿之人。”她抬眼,是幽静深潭,能照影透人的:“您颓唐之态,实是为引昭和话,想瞧昭和心里头,可有对策。”
陈暮成面上的苦楚渐消融了,惊叹道:“公主是百龙之智。”
顾昭和眼神定定:“昭和是小聪明,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想着和亲险难急了眼,才来寻殿下,多条路子也好,只是殿下若不能以诚相待,那昭和言尽于此,再不提了。”
陈暮成眼里添了柔,嘴上却不肯软:“公主心思缜密,又知之甚多,就算您再无话,我也容不得您。”
顾昭和淡笑:“昭和晓得凡事都不是万无一失,也知鸡蛋不往一头挑子里搁的理儿,却更知宫里人多眼杂,您不便动手,虽北上陈国远,您有千百回时机,可这刀口浪尖,您凡事小心,更不容自个有失,若真到了陈国,算计昭和的人多的去,多您一人不多,少您一人不少,一并提防打算就是了,您容不容得下,无妨。”
“倒是殿下,如今您腹背受敌,是四面皆楚歌,您可真愿再多个与您针锋相对,斗得个你死我亡的。”顾昭和瞧着他,意味深长。
陈暮成是真服了,真恳道:“往日暮成教人猜中心思,心中惶惶,只想离远疏淡,如今是真真心悦诚服,只恨与公主相见甚晚!”他话过后,却又觉直白,薄红往面上一飞,踌躇道:“……暮成唐突,却是无他意。”
顾昭和笑意清淡,是月朗星稀,阔朗自有清明:“还是那句,殿下是爽直人,昭和晓得。”她微俯身,双手执茶盏与眉平:“以此茶代酒,庆,高山流水得觅知己。”
她衣袖不经意,露出皓腕如云凝霜雪,陈暮成被晃得一失身神,忙端了白玉茶盏,一并饮了:
“庆”!
岁暮风,经日雪,凄凄翳翳的间隙里匆逝了光阴。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比飞却似关睢鸟,并蒂常开边理枝”
……
宫里欢喜来闹,年节似的,更兼笙箫奏凤凰,鼓乐迎佳宾,更是热闹非凡。
顾昭和透过窗扉往外瞧,满地并树梢,都是结彩张了灯,只是被霏霏雨,凛凛风呼啸得不成样子,连加了罩子也不顶用,只好命宫人顶风淋雨地守着,灯火一灭,立马加上。
“是喜事,却闹得人人受累,这风雨淅沥地,撑伞都挡不住。”顾昭和拧了眉:“身子骨稍弱的,可不得风寒伤风?”
“晓得您疼惜下人,专挑的无病无灾,体强身健的,再加上又封了厚赏钱,也是人人都愿意。”礼部尚书夫人薛夫人宽道:“若您实不忍,再赏他们几个子作酒钱得了。”
她高堂公婆俱全,又有儿孙满堂的福气,便作了送嫁的十全夫人,一并担了梳头开脸的差事。
顾昭和递了眼色,冬青会意,捡了几个红封包往外头走,“再各一套冬衣,要棉花顶厚的。”顾昭和又嘱咐。
冬青一一应了,薛夫人也笑:“公主心好,下头人也有福。”话了拿喜梳替顾昭和绾发,嘴里直唱十婚歌: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夫人洪福,昭和可得好生沾沾,只是昭和是和亲,不过走个场面给宫里宫外人瞧,何不免了这面面俱到的,您也少受累。”顾昭和柔道。
薛夫人却未歇,手上力道似一片淡云轻雾,在发丝间轻梭着:“您和亲,是瞧着光鲜,里子受苦,再在这微末小节处委屈您,臣妇也不过眼。”
又压低了声:“您外大母专托了人,要臣妇周到细致,您若不耐,好歹也忍忍,回头我转她话,也能全她心意。”
顾昭和晓得薛夫人和萧怜容熟络,便依顺了:“可劳烦夫人多加句话?就说昭和泪眼晕晕,是思乡念家。”
薛夫人惊奇,不免问:“还以为公主会说自个‘一切都好,要外大母放宽心’。”
顾昭和摇头道:“外祖母是真顾怜我,纵然我道自己千百个好,她也只当我把满腹委屈深藏了,更替我心忧难过,倒不如将难过往明面上摆,难过是早晓得了的,只让她当我是个不太周到的孩子,孩子嘛,会哭会闹的,却也笑得快。”
薛夫人叹道:“这才是真心思,百十个丫头子也难顶您。”
她又摆弄了一会儿,这才向着顾昭和道:“好了,您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