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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太宗年间,东京汴梁。
“小七!多日不见呐!何不进来吃碗茶?”
茶摊前,少年止步,回头看了看。
少年的眼神透着清澈的光,这种清澈,几近单纯。
夕阳西下,东京城外十里亭莺飞草长。形色匆匆的行人,茶摊中私语的茶客,一切如常。
少年肩挑着一杆长枪,一身粗布麻衣。他回头向着那茶摊中茶客回以一笑,说道:“今日练枪忘了时辰,老太爷那边寻不得我,怕是要着急了!”
茶摊之中有七八位茶客,与少年一般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平日里不似那般规矩,在茶摊之中坐着的,站着的,蹲着的围在桌前。
一光着膀子茶客起身,冲着少年叫道:“哎!只是一碗茶的功夫,耽搁不了多少时辰!”
少年有些腼腆,他看着日头西落,见时候还早,便放下长枪,步入茶摊之中,坐在这茶客身边的空位上,茶博士端上一碗茶递给少年,说道:“这些时日,小七哥愈发的勤奋了,也不知王教头教了小七哥什么厉害本事!都不光顾咱们这儿了!”
少年腼腆一笑,说道:“哪有,我只是学了一招半式防身,算不得什么本事,只想着能在章家门前看家护院就够了!”
一茶客听此摇头说道:“我听说那王教头不是一般人,能从他手中学个一招半式,在朝中起码也能做个兵马指挥使!再不济也得是个都统啊!小七能得王教头青眼,只怕要不了多久也要发迹了!恭喜啊小七,趁着这时候何不请大伙儿吃杯茶!”
少年面颊因羞涩而泛起红光,只顾着低着头呵呵笑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茶博士又上前来冲着光膀子的茶客嘿嘿一笑,口中说道:“宋老幺又来取笑小七,这等寻由头蹭小七茶水钱?你在刘员外的码头寻了差事,也不见你请大伙儿吃茶!”
那个叫宋老幺的茶客抬头瞪着茶博士,嚷声道:“我就是运河码头出力的泥腿子长工,哪算得上什么差事!再说了,我哪是想要蹭小七,我是看小七兄弟生的好样貌!有王教头这个师父,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宋老幺说罢,茶摊之中的茶客们不由得哄堂一笑。
少年道:“老幺哥这话小七可担不起,小七说了只是向王教头讨教一招半式而已,如今连个师徒名分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显贵于人前呢?我就是个下人小厮,在这东京举目无亲,能在章老太爷的府上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哪敢奢望发迹,老幺哥就不要取笑小七了!”
这少年姓孟名轩,因在家中排行第七,熟识他的都称呼他孟小七。
孟轩说到了这下人小厮,在座的茶客不由得心中一阵不悦,这茶摊之中的人在这东京之中都是地位下等的贩夫走卒,平日里也就是拿人打趣寻求一乐。
宋老幺没心没肺,自然没将孟轩的话放在心上,他端了一碗茶饮了一口,又说道:“你说这王教头身为金枪门掌门门下弟子无数,也不差小七这一个,干嘛不收小七为徒,咱们这些平日里熟识的也能占个光!”
“宋老幺又胡言乱语了!”茶博士哼的一声,“那王教头是什么人物?且不说他祖上是那大梁名将双枪王彦章,有着一身祖传的绝技!就说他当年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后又随当今皇上北伐辽国,大大小小数十战,这等人物咱们这些小厮这辈子都够不着的!现如今王教头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能征战杀伐,才在这金枪门中授徒,而且他收徒向来是非名门望族不收,非将门之后不留!对了,你们可知那个西京洛阳的岐王?”
“西京岐王?”孟轩思了片刻,“你可是说那个江湖上被称为八贤王的赵德方?”
茶博士说道兴起也不管茶摊生意,坐在孟轩身旁,说道:“正是!这岐王啊,乃是咱们大宋朝太祖之子!太祖皇帝生前曾经传了他金锏,可上打昏君,下诛奸臣!岐王这些年来在洛阳城中可是贤名远播,名满江湖啊!你们可知道教他开手的授业恩师就是金枪门的王存王教头!听说王教头连生平绝技破军双枪法都传给了岐王!若我说啊,连岐王都是王教头的徒弟,咱们这些下人小厮又怎能攀上这等高枝!所以小七能蒙王教头指点两三招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茶博士这番话使得孟轩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之感,说到底孟轩心里还是希望能够拜入王教头的门下,茶博士之言却有如一碗凉水浇在头上,心底有些发凉,孟轩微然一笑,却有些苦涩。好在满座都是粗汉,没人在意孟轩的细微神色。
茶博士又吃了一碗茶说道:“不过,这王教头虽说盛名在外,近来好像有人要寻他的晦气咧!”
宋老幺听得兴起,连忙问道:“这等人物谁这么大的胆子?寻甚晦气?”
“老幺哥终日在码头之上难不知近来码头上有几个江洋大盗抢劫来往商船之事?”茶博士问道。
宋老幺思量一下,言道:“这倒听说过,不是说那几个江洋大盗被杀了吗?好像还是被一个女人杀了!这个跟王教头有什么关系?”
“老幺哥有所不知!这几个江洋大盗在东京已然做下几桩大案,开封府、大理寺公差都头都抓破头了也没能将其缉拿,大理寺少卿不得已找到王教头,因其在江湖中地位显赫,人脉甚广,希望王教头能够出面帮忙缉拿贼寇!王教头满口应允了,只是也已经月余了,依然毫无头绪!可没想到,前些日子,打更的在城外破庙中见到了几具尸体,赶紧报官!大理寺来人检验无误,却是那江洋大盗无疑!只是没想到每具尸体皆是一刀封喉,身上更无别的伤口!好似这几个人都是坐以待毙一般!”
宋老幺还是没明白:“这是好事啊!怎么算是寻王教头的晦气?”
孟轩微微点头:“是了!这等事由怕是要驳了王教头的面子!”
“哎!”茶博士赞许道,“还是小七聪明!在王教头的地头之上,这等穷凶极恶的悍匪居然被一个女人所杀!这传出去,岂不是说王教头的本事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宋老幺这才明了,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啊!不知那女人是什么来头,这么厉害!”
“我听金枪门的弟子们说起过,那女人杀了这几个江洋大盗之时,在墙上留下了名字,叫——女斥候云起!”孟轩言道。
“女斥候云起?”众人一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纷纷摇头,皆是不知什么时候有过这等人物。
日已偏西,天色渐暗。孟轩起身道:“天色已晚,小七告辞了!”说罢,孟轩从腰间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桌上,提起长枪离去。
孟轩生于荆州,自幼父母双亡,八岁那年随叔父进京,因盘缠用尽,叔父一狠心将孟轩卖给了章家。
东京城中的高门府邸很多,章家算不上大户,章老太爷曾在朝中做官,告老还乡后在汴京城外购置百亩良田,多年来经营颇有家资,起码吃穿不愁。
孟轩在章家已有十年,如今十八岁。多年来在章家府上尤为勤快,章家府上大小事务料理的井井有条,很是得章老太爷欢心,如今章老太爷年事愈高,身体每况日下,更加的依仗孟轩,将其视为半子,更有意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与他。
孟轩回到章家,方才进入府中,只见得一家丁奔上前来,拉着孟轩叫道:“小七哥你怎么才回来!老太爷一直在找你!”
孟轩听此,赶紧将长枪交与家丁,掸了掸身上尘土,言道:“今日忘了时辰,真是该死!我先进去见老太爷!”说罢,速步往后院方向奔去。
绕过前厅,来到后院,只见得一老者在院中踱步,这老者一身锦衣,鬓发斑白,手中撑着一根拐杖,正是章老太爷!孟轩见得,赶紧奔上前来,抚着章老太爷,轻声言道:“老太爷!今日忘了时辰,让您着急了!小七有罪!”
章老太爷望着孟轩呵呵的一笑,挥手往室内一指,说道:“没事,走!进屋说说!”
孟轩抚着章老太爷步入室内,走到桌前,抚着章老太爷坐下,孟轩拿起茶盏,倒了一杯茶递给章老太爷,章老太爷微然一笑,说道:“小七啊!听说你最近在王教头那里学习武艺,可有其事啊?”
孟轩赶忙跪下,说道:“老太爷恕罪!小七……小七,只是承蒙王教头指点几招,只是想着将来看家护院能有一技之长……”
“呵呵……”章老太爷摇头笑了笑,“你起来,我又没怪你什么……我只是想着,要想学,就好好的学!将来啊,我这百年之后,章家的大小还得靠你呢!”
孟轩起身,听得章老太爷之言,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章老太爷拿起桌子上的红木匣子递给孟轩,言道:“这里面是我给王教头的礼物,还有我给他写的举荐信,希望他能够收你为徒,好传你一身武艺,将来也算是功名一件呐!想来我曾与他同朝为官,这些面子他也应该给的!”
听得这番言语,孟轩不由得鼻子一酸,说道:“老太爷!孟轩只是一个小厮,多年收留无以为报!怎么能……”
章老太爷摇头道:“可别这么说,我此生有一子一女,儿子不成器,忤逆不孝,我这点家当交给他,只怕没多久就败光了!而你生性纯良,待我真心我是知道的,我早就把你当做是我的儿子了!将来我还得把我的女儿托付于你呢……”
孟轩手捧着这红木匣,低首沉吟半晌,才道:“小七的性命是老太爷给的,能得老太爷不弃,已然是心满意足了,怎敢奢望……”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小七啊!难道你就一心想要在我这里做一辈子的下人小厮吗?就没有一点别的打算,就没有想过有什么功名?”
孟轩一怔,要知道章老太爷所言却是自己从未想过的,他只知道每日里能够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有个三餐温饱便已然甘之若饴,哪里曾想过有什么雄心壮志?更别提那什么功名利禄!
孟轩道:“小七确实没想过这些……”
章老太爷摇头叹息:“你很是聪明,什么事只需向你说一遍,你就了然于胸,只是你骨子里少了些志向,否则的话,就凭你的能力,朝堂之上岂能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今日我为你做这件事,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够有一番成就!今日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吧,明天带着这东西去见王教头,他见了我这匣子里的东西就明白了……”
孟轩手捧着匣子,微微点头,转身走出门。这才出门,只见得一男子迎面走了上来,孟轩连忙躬身行礼:“少爷!”
那男子侧目瞥了孟轩一眼,哼的一声步入老太爷的卧房之中。孟轩也不在意,捧着匣子离去。
男子进入房中,当即冲着章老太爷嚷道:“爹!你这好没道理!你怎能把这那宝贝给了孟轩这个小厮呢?”
章老太爷见到这男子,猛地咳嗽几声:“你这畜生,若不是你不成器,我怎么会……怎么会……咳咳咳……”章老太爷话未说完,咳嗽不止。
这男子是章老太爷的长子,名叫章泰。
章泰不在意,坐在章老太爷身旁的几案前,端起茶盏就饮,说道:“爹,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成器,你言语哄骗孟小七就对了吗?还说把小妹嫁给她!你舍得把小妹嫁给这个小厮吗?”
章老太爷起身,撑着拐杖,望着章泰,说道:“他若是真能替你顶了这档事,我把小妹嫁给他又怎样?”
“什么叫替我顶了这档事!我还不是为了你!”章泰怒而起身,嚷道,“若不是你贪图那件宝贝当做传家之宝,如何会有今日!你是我爹,我帮你卖了,岂不是为你碾去这档子祸事?”
“你还敢说?你这不是引狼入室吗?”章老太爷声音有些战战栗栗。
章泰摇头笑了笑,说道:“行了,爹!反正那几个人也死了,这事就当做翻篇了,你也脱手把这宝贝送给别人了,也算是高枕无忧了!我也不跟你在这磨叽了,东城刘大员外要请我吃酒,我这就走了,您多保重吧!”章泰说罢,速步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