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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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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镜月穿过人群,将躲在后面的一人揪了出来,摘了他的毡帽,拍着他光秃秃的脑袋,道:“你躲什么?”

    那和尚拿手捂着脸,低着头不看她,道:“女施主是何人?贫僧是出家人,还请施主自重。”

    水镜月有些好笑,道:“哦?佛祖不是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既然都是空,有什么不能看不能碰的?”

    那和尚作了个揖,道:“贫僧境界低,守不住本心,只好远离诱惑。”

    “哦,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水镜月点着头,伸手指了指那些乱七八糟的猎物,道:“这些又怎么说?不知道那个佛祖说可以杀生的哈?”

    那和尚又作了个揖,道:“阿弥陀佛,世道混乱,人心不古,佛祖教人普度众人,亦教人斩妖除魔。”

    “哈哈哈……这么能耐?”水镜月笑得欢快,又去拍他脑门,道:“还挺像模像样的。”

    她笑过了,挑了挑眉,道:“行了,别遮了,我都看到了。说说看,谁欺负你了?玉关情?我帮你报仇去。”

    一旁的玉关情听了,连连摆手,道:“这事跟我可没关系。”

    那和尚终于抬了头,却仍旧捂着脸,只从指缝中露出一双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道:“还是阿月够义气……”

    他话音未落,水镜月就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双肥大的手移了开来——

    只一瞬,她咽了口口水,又将那双手给他遮了回去,“还是挡着吧。”

    那和尚却是不干了,放下手来,气得跳脚,一个劲儿的往水镜月眼前凑,直嚷嚷道:“偏要给你看,你个没良心的丫头!”

    这和尚自然就是海言了。不过,他此刻有些面目全非,原本一张圆乎乎的脸上血肉模糊的,鼻青脸肿算是轻的,刀伤烧伤之类的叠加……整张脸简直不能看,就只剩下那双眼睛还依旧完好如初。

    开玩笑归开玩笑,海言是水镜月的朋友,也是她的长辈,这么被人欺负,她不可能不管。

    海言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脑袋道:“没脸见人了。”

    水镜月摸出一盒麒麟血,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问道:“身上还有伤么?”

    海言咧着嘴笑得有些难看,道:“先吃饭,这事等会儿再说,不是还要给你徒弟庆生吗?”

    站在门口的阿杰听了这话,挠了挠脑袋,抬头看长庚,问道:“他是在说我吗?”

    长庚含笑点头,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玉坠,戴在他的脖子上,拍了拍他的脑袋,“生辰快乐,阿杰。”

    阿杰低头,拿起那枚游鱼形的玉坠看了看,想起那日在迟玉店里长庚专心挑玉的模样,嘴角怎么都合不上了,一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谢谢公子。”

    唐小惠笑嘻嘻道:“怎么只谢你家公子?大伙儿为了给你准备生日宴可都累了一整天了。阿杰少爷,生辰快乐!”

    唐小惠话音落地,满院子的人都举起了手中的猎物和武器,跟着喊了起来:“阿杰少爷,生辰快乐!”

    太阳落山了,火一样的晚霞从西天飘着冬天,给整个山庄都披上一层红衣,喜气而温暖,让人觉得那从大漠吹来的寒风都不那么冷了。

    阿杰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记住每个人的脸,却十分不争气的流下了泪水,模糊的视线最后定格在人群后面那道黑色的身影之上。即便看不清,他也知道,此刻她一定在笑话他没用。

    阿杰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怎么走到后院的,直到玉关情大喊一声——

    “晚宴开始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巨大的篝火,摇晃的火莲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沁人的香气,也不知烤的是什么肉。

    红莲招呼着几人搬了酒坛来,众人抱着酒坛子相互敬酒,嬉笑怒骂,猜拳行令,唱歌跳舞,还有几个浪子正撺掇着对面的和尚吃肉喝酒,场面好不混乱。

    唐小惠凑到长庚身边,递给他一串烤肉,笑嘻嘻道:“长庚,阿杰借我玩会儿行不?”

    长庚还未出声,一旁的水镜月抱着酒坛子,歪着脑袋警告唐小惠不许给他喝酒。

    长庚含笑点头,揉了揉阿杰的脑袋,道:“好好玩去吧。”

    阿杰跟着唐小惠走了,被拉着跳了一场群魔乱舞……

    长庚转头看了看,见水镜月拉着海言往玉关情那边去了,也跟了过去。

    水镜月跟玉关情碰了碰酒坛子,喝了一口酒,转头见长庚坐到自己身边,也没说什么,偏头看海言,“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得罪什么人了?怎么把弄成这副模样?”

    海言难得的叹了口气,正儿八经的双手合十,双目微阖,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玉关情道:“我来说吧。阿月,你在西夜国听说过没?今年春天的时候,西夜国的国师被赶出了王宫。”

    水镜月点头。

    玉关情伸手指了指火堆旁一个正吃着烤红薯的和尚,道:“就是他。这和尚叫多摩,是龟兹国的一个王子,九岁之时便出家了,跟着一个游方和尚四处游学。三年前,他从西边的佛国学成归来,受到西域所有国家的礼遇,备受尊崇。可如今,他却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了。”

    多摩似乎听到几人正在谈论他,转头朝这边看了看,含笑对众人点了点头,又继续开始吃他的红薯了。

    水镜月扫视了一圈,问道:“这院子里的十多个和尚,不会都是被赶出王宫的国师吧?”

    玉关情挑眉,“不都是国师,不过,都是被赶出王宫的。佛门子弟大多十分低调,我们之前一直都没注意到这件事。这次,多亏了阿月请我们去寻海言前辈,才发现了这件事。”

    西域这片广袤的土地,国家多,外来人口多,宗教也多。不过,据水镜月所知,佛教在这片地界的信徒还是很多的,不少国家的国王即便不信佛祖,也会礼遇佛门子弟。像如今这般,大批和尚被驱逐出王宫的现象,大抵还是第一次。

    水镜月摸着下巴,猜测道:“跟什罗教有关?”

    玉关情眯着一双桃花眼,举杯跟她碰了一杯,“别说,阿月的直觉有时候还真的挺准的。听那些和尚说,现在三十六国的王室成员几乎都成了什罗教的忠诚信徒。”

    水镜月偏头看了海言一眼,问道:“包括龟兹?”

    龟兹国是西域诸国中最尊崇佛教的国度,是佛门圣地,也是所有佛门子弟心之所向。

    海言点头,直接抱着酒坛子喝了起来,难得收起了玩笑的姿态,道:“阿月,龟兹不少大师都是家师的朋友,大师兄见了他们也是要行礼的。如今龟兹国的和尚在受难,这事和尚不能不管。”

    水镜月那酒坛跟他碰了一杯,笑了一下,道:“正好,阿月有个计划,需要和尚帮忙。”

    ***

    宴有尽时,曲终人未散,除了那十来个和尚,几乎所有人都喝醉了,幕天席地的躺了在满地的杯盘狼藉之中。

    阿杰终究没敢喝酒,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屋顶找到了水镜月。

    水镜月难得的没有喝酒,躺在屋顶上看着大漠的夜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杰坐到她身边,别扭了半晌,终于仰着头说了一声“谢谢”。

    水镜月不知从哪儿取出一个长条形的木盒子,砸在他的脑门上,道:“拿着一边玩去。”

    阿杰看了她一眼,见她出神,以为自己打扰到她了,便起身下去了。

    在落地的瞬间,他听见水镜月略平淡的声音——

    “生辰快乐。”

    阿杰站在屋檐下,打开那木盒子,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卷轴,展开——

    月光散落在那卷轴上,画中的男子一身青衣,手持长刀,跨马而立,英姿飒爽。

    那画中的男子跟他很像,面部轮廓却是比现在的他要坚毅许多,眉眼间是如今的他不曾有过的成熟……

    ——她画的,是他长大后的样子。

    阿杰怔了怔,泪水无声的落下——

    这幅画,跟他昨夜在她房间里看到的那一幅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