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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牛羊归圈。
白天汪汪叫的小白也睡在厨房案板下,安静得像一坨马粪。
古丽赞夫妇忙里忙外,晚餐很丰盛,但是几乎无人下筷,席间气氛很压抑,因为艾米拉母女哀痛管家吾拉木的惨死,大家都没有心情说话。
古丽赞眼睛哭得红肿。
这位吾拉木在她心目中早已超越了普通管家的意义,而是比她亲爷爷还亲,她记得小时候,父母忙于做生意,最疼自己的就是吾拉木,常常骑在他的脖子上,手摇着拨浪小鼓咿咿呀呀地在金城的大街小巷买好吃的,去戏台看大戏。
可是今天随着老人家的离去,这样在他面前撒撒娇一起回忆甜蜜往昔的机会都没有,怎能不令她心碎。
她不仅难过,更深感内疚。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跟父亲闹翻,和乌格搬了出去,母亲就不会带着吾拉木爷爷千里迢迢来找她,吾拉木爷爷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燕幕城和乌格呆呆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们都是经历过亲人间生离死别的人,古丽赞的伤痛感同身受。
……
饭后,一盏昏黄的油灯下四个人默默地坐在桌前。
首先开口的是艾米拉,她这次来就是特意接女儿女婿回金城的,说她就古丽赞这么一个孩子,每天看不到她,连饭都吃不下,强烈央求他们尽快回去。
乌格和古丽赞则面有难色。
古丽赞叹了口气,说父亲卡鲁力已经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而且特别恨乌格是个匈奴人,绝不会接受他们回去的!他们宁可在草原过着简单的放牧生活,也不想在父亲的白眼下图个锦衣玉食。
她意思很明确,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还劝母亲留下和他们一起生活。
艾米拉一脸无奈。
乌格沉默不语,头垂得很低,脸部一直在微微抽搐,他不敢面对古丽赞这对母女,知道正因为自己是个匈奴人,才让自己的岳父如此憎恶。
母女俩越说越激烈,几乎吵起来。
双方正僵持不下,这时燕幕城咳了一声,让大家安静下来,原本不参与别人家私事的他,之所以在饭后依旧留下来,是因为有话要对他们说。
他用平和的目光看向小俩口道:
“你们必须回去,而且今晚就走!”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乌格和他妻子,疑惑中带着愤怒。要不是燕幕城救了他们的母亲,当场就要下逐客令了,耐着性子听燕幕城把话说完:
“今天劫持你们母亲的那批人,他们每个人的脖子后都有一个黑色鹰脸标志,我怀疑他们是某个组织,一下子失踪了五个人,他们一定会派人再来焉支山。”
“是黑鹰卫,是北匈奴的黑鹰卫!”
乌格突然沉声道,他的表情很复杂,既有愤怒恐惧,目光中又有其他隐藏的意味,他缓缓接着解释,“黑鹰卫是历代匈奴单于身边的影子卫队,由单于本人直接指挥,主要负责刺杀和情报,今天的黑鹰卫主要在为北匈奴郅支单于效力。”
艾米拉母女一脸震惊。
在草原上,鹰无疑是一个令人颤栗的存在,眼神犀利,尖牙利爪,一脸噬人之相,有的匈奴部落正是把黑鹰作为他们的军旗和世代的图腾。
能为大漠最凶残的北匈奴人做打手,肯定是一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燕幕城面色凝重,桌子下的双手握紧了拳头,又是郅支单于这个奸贼!心里有些后悔没有留下活口,否则要好好逼问一下有关北匈奴内部事情。
……
乌格是匈奴人,自然了解一些外人不知道的内情。但让他疑惑的是,为什么北匈奴的黑鹰卫会万里迢迢跑来焉支山?
这个问题燕幕城来解答,“他们是特意来山上采胭脂花的,连花带土一起装在竹篓子里,看来是想弄到漠北去种植。”
这个解释很合理。
因为焉支山这一带牧民都听过这首“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诗句,看来是北匈奴哪一位阏氏或者公主暗托黑鹰卫给她们走点私货。
……
“既然是北匈奴的黑鹰卫,必然睚眦必报,你们一家人必须今晚就离开。”燕幕城再次重申自己的建议。
燕幕城明天就要随商队启程,虽然萍水相逢,但燕幕城对古丽赞一家人有特别的好感,走之前必须把他们安顿好,这样才走得安心。
可是看脸色,古丽赞夫妇依旧在犹豫不决,他们从金城一路奔波,看了好多地方,好不容易才在焉支山下扎下了根。
这里水草丰美,与世无争,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现在说走就走,他们真的难以割舍。
再说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很隐蔽,对方不一定能找到这里。
看他们这么固执,艾米拉心急如焚,一想到白天那五个人竟然是郅支单于身边豢养的杀人机器,重温山上那可怕的一幕,艾米拉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突然一脸后怕地站了起来,紧紧抱住女儿古丽赞的肩膀,颤抖地说道:
“孩子,这些人武艺高强,不仅杀了吾拉木,还要对我…如果不是燕公子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我知道你们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是想想看,万一…万一他们找到这里,乌格一定会被他们杀死,而你这么漂亮,孩子还这么小……”
她没有说下去。
艾米拉抱着女儿哽咽无言。
最终,在黑鹰卫这个因素和双重母爱的加持下,古丽赞和乌格还是长叹一声,采纳燕幕城的建议,连夜搬家。
燕幕城建议先搬到大马营军营,再凭借他和赵钦的私人关系,让军士将他们一家四口人直接护送回金城。
至于古丽赞父亲那一关,燕幕城也想好了,由马努老爹亲自写一封书信给卡鲁力去调解,相信老东家的面子他还不敢不给,当然为了增加这一封信的含金量。
到时书信落款处,除了长安胡商第一人马努老爹外还另外加上两行字:
汉中大侠燕幕城
当朝驸马营平侯赵钦
有三位如此响当当人物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匈奴人联名举荐,想必思维干练的卡鲁力不会再用歧视的目光看待乌格。
……
等所有的物品都一一搬上马车后,古丽赞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和丈夫静静地伫立在简陋的草屋前,执手无言。
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年零六个月。
一生当中最美的记忆都留在这里,因为以后很长时间甚至终其一生,都不能回到焉支山下这一片宁静的绿色草原,再过上这种男耕女织如清泉一般的生活。
想到这里,夫妻俩泪如雨下。
燕幕城也默默感慨,在战乱的年代,真正的桃花源只能在梦中吧?
……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不用火把,就能看清前方的路,适合夜行。
焉支山距离大马营草原并不太远,骑马一个时辰左右,马车也最多两个时辰。
一个意外的惊喜在等着他们。
刚出发不久,他们就遇到一队匆匆赶来的大汉骑兵,领头的一张四方国字脸,目光犀利英气逼人,正是营平侯赵钦。
他远远看见燕幕城蓝色的衣服,就欣喜地打马上来,把臂言欢:
“老弟呀,你可想煞大哥了!去了一整天都到晚上了,竟然还不回来?焉支山下多美女,还以为你被哪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把魂给勾人呢?”
这噼里啪啦的,燕幕城尚未回答,后面马车门帘掀开,艾米拉和女儿古丽赞一起把头探了出来。
赵侯爷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马,欢声雷动,抠住燕幕城的肩膀使劲摇晃,“啧啧,燕老弟燕老弟啊,你还让不让人活了!不仅骑术第一,剑术第一,还是我大汉第一泡妞高手,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一下午就带了两个大美人回来!哥我啊是特意骑马赶过来向你讨一杯,哦不既然是两个大美人,那就是喝你两杯喜酒。”
车帘内两个女人怒目而视,燕幕城苦笑,正想开口解释。
就听身后传来怒狮般的咆哮,一个手拿钢叉的壮汉跃马冲了过来,钢叉一挺,指着赵钦的鼻子吼道:
“兀那汉子!你再敢胡说八道,俺捅烂你那一张吃屎的狗嘴!”
这人自然是乌格,他一个人骑着马负责殿后,刚才一直在马车后忍了很久,但赵侯爷越说越起劲,终于忍无可忍。
一时间剑拔弩张,看样子要打起来,燕幕城卷起袖子正准备拉架。却惊异地发现乌格突然把钢叉放了下来,而赵侯爷也猛然收起嬉皮笑脸,他们二人大眼瞪小眼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二皮脸赵孙子!”
“乌格王八蛋!”
众人一脸震惊,看来他两人铁定是认识的,不过一言不合就开骂,这说明二人感情并不太融洽。
燕幕城继续撸袖准备劝架,可袖子撸了一半,乌格钢叉一扔,两人抱在一起:
“我的哥呀(弟哎呦)想死俺了!”
燕幕城一脸懵逼,泪流满面。
他们不是被想死了。
而是自己活活被他们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