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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宛国,无论是人口还是领土面积,在西域三十六国当中,已经算是巨无霸式的存在,而且国王毋昧棱年富力强,自从登基以来,他立刻敏锐地抓住丝绸之路带来的伟大契机,以贸易立国,这几年使得大宛国力蒸蒸日上,大宛百姓无不喜气洋洋,可是,这一切在北匈奴强悍的实力面前,却有如瓷娃娃一般脆落,覆灭也在人家一手之间。
它在别国面前是巨人,在匈奴面前依旧是一个侏儒。这个残忍的现实想必是30万大宛人共同的悲哀。
村老的脸埋在烟雾当中,目光比眼前的烟雾更加迷惘,马努老爹想找几句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了他们这个年龄,已经不需要再用言语去安慰。
在寂静的布帘后。
村老的老伴在床上无声地躺着,被子蒙在头上,似乎睡着了,但如果掀开被子,就能看到她嘴里紧紧咬着一块丝帕,眼泪把床单早已湿透……
……
无声胜有声。
沉默良久之后,马努老爹被对面抽烟的村老勾起了烟瘾,掏出随身带着的烟杆,向村老讨一点烟丝,很专业地用手指慢慢捻动,一副老烟枪的行云流水。
他一口吧嗒下去,隔着袅袅的青烟哑声问村老伊谷:“现在汗血宝马在大宛什么价儿?我想买一匹。”
这马金贵,马努老爹记得三年前,大概是5万钱一匹,不知道现在是多少?
村老差点被一口烟呛住,咳嗽了一阵后,才用看外星人的目光回答老爹,“都什么时候,你还动这个念头?现在要贡给匈奴人,再多钱也甭想买,你呀,把货卖了后还是赶紧回长安,以后不要再来了,咳咳……”
马努老爹缓缓吐出一口烟,赞道:“你这烟真不错,是自己做的还是买的?”
“是自己做的。”村老被马努老爹无动于衷的态度给气到了,翻了个白眼冷笑,“怎么了,想买呀?我不卖。”
老爹被呛得苦笑一下,开口道:
“唉,伊谷老哥,我知道难,可是我答应要给一个朋友买匹汗血马,我经商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失信过人,我愿出双倍市价,你帮我打听一下,大宛有没有商人愿意转让的?”
伊谷村老从他话语里可以看出,这老家伙依然不甘心就此罢休,一定要整出些幺蛾子,他扭过头,鼻子不禁哼了一下。
马努老爹之所以如此执着,是因为他在敦煌月牙泉畔的望乡客栈亲自对儿子儿媳郑重允诺过,来大宛后要送给燕幕城一匹汗血宝马,他经商三十余年从不失信于人,所以这个承诺他一定要努力实现,巨商如大侠,一诺千金!
“唉…你们康居人就这么倔……”伊谷摇摇头,“三天前,大宛国王主陛下已经将大宛全境内民间所有的汗血宝马登记造册,用市价买入收回国有,老弟啊,你就是把金山银山搬出也来没用。”
话虽如此,他内心深处还是被老爹信守承诺的态度所感动。大宛国是西域国家中罕见的商人之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从事商贸活动,村老年轻时也在大宛国都城摆过地摊,知道“诚信”是经商的第一条法则,但是真正一辈子都恪守此道的,又有几人呢?
……
他的话让现场陷入了尴尬,两位老人都默默抽着烟,不再说话。
夜已深沉,窗外万籁俱寂,只有风吹枣树飞出沙沙的声音。
马努老爹叹了口气,将未吸完的烟丝取出,再在鞋底上敲了敲烟杆,起身向村老道了一声打扰,示意不麻烦村老相送,自己缓步向门外走去。
大概是他佝偻的背影和落寞的神情引发了村老的怜悯之心,就在他踏出门槛一步之后,一脸挣扎的村老叫住他:
“罢了,我算服你了,咳咳,大宛国倒是有一匹野生的汗血宝马,至今还是无主之物,据说它是大宛国有史以来性子最烈跑得最快的一匹汗血马,陛下几次派人去捕捉,但这马来去有如闪电,根本捉不住,反而将陛下派去的驯马师踢成重伤,你商队中若有精于马术之人,或可一试?不过,会相当危险。”
村老说到这里,叹口气道,“所以,刚才我也一直不想和你提及这事。”
马努老爹大喜转身,连声称谢,没有纠缠于村老最后一句话中警告的意味,直接问,“这马在哪儿出没?”
“贰师城的天马山。”村老叹息着坦言相告。
果然在这里,马努老爹暗暗点头,天马山是大宛国野马群最大的繁衍地。在康居人当中,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地方,因为他当年正是从天马山起步,那时他很穷,刚放下石铲拿起杆秤,由于没有本钱去马场买马去贩卖,只好带着自己的亲族去天马山亲自去捕捉野马。
期间的坎坷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几次都被野马踢晕,依然苦熬下去,终于拼着这股搏命三郎的气势,他一口气拿下七匹野马,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物以稀为贵,他立刻以市价三倍的价格转手卖给喜欢烈马的于阗贵族。
成就了他人生第一桶金!
往事这极为艰辛的一幕,让如今身体已经发福的老爹刻骨铭心。
当然现在,再去天马山抓马,无论是他身材和年龄都不允许,但燕幕城在大马营马场展示出令人叹为观止的骑术,让马努老爹相信,村老口中这一匹桀骜不驯的汗血宝马就是上天赐给燕幕城的礼物。
……
第二日早上。
马努老爹很早就睁开眼,虽然哈气连连,但精气神很不错,他昨天晚上梦里都是汗血宝马的身影,一早起来,就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还骑在马上。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便立刻去找燕幕城,可是扑了个空,问巴图尔才知道,燕幕城一大早就去了村东的林玉芳家。
看来也是心急的小伙子,估摸着这小子是第一次当人家的师父呢?呵呵。
马努老爹洗漱一番,顾不上吃口房东准备的酸羊肉汤,带着一包玛仁糖匆匆赶到一个简朴的泥土小院,透过打开的木门,眼前的一幕让他哭笑不得。
里面似乎是一出木偶剧。
只见不大的小院中央,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三个人,眼观鼻鼻观心,脚下分别用石子画了三个圈。
如果不是这三个人马努老爹都认得,那么肯定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三个白痴。看来是燕大侠的“发呆训练大法”,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已经火热出炉了。
林家姐弟身如雕塑,神情一丝不苟,就好像在做一件世界上最严肃的事情,马努老爹一口气差点憋不住,但终于还是非常艰辛地把笑忍住。
他在门口故意咳了一声,不料三个人的最大反应,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然后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老爹欲哭无泪。
他只好硬着头皮缓步走过去,在燕幕城跟前神神秘秘地耳语一番,林家姐弟看见他们师父的脸色越来越兴奋,最后就听燕幕城一个“好”字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