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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在批建安夏城的时候,本着与民无争,避免重蹈暴虞覆辙,不愿过多大兴土木,因此对宫殿的要求十分精简,仅批复四个字:“够用即止。”
但是收到批复的大夏首任丞相却找到了太祖皇帝,直接劝说道:天子坐拥四海,必须以重威来使百姓臣服,如果天子所居与官员甚至百姓无异,旁人观之如何生畏?况且修一大宫,后世子孙皆可居之,无需反复扩建,劳民伤财。
就这样,太祖皇帝才同意批复建设上林宫,后来丞相又上谏太祖言:“大夏以孝治国,可在上林宫旁再修一宫殿奉养太后,为臣民表率。”太祖再三思之后,也同意了这个一件,遂在上林宫旁修了永春宫侍奉太后。
大夏以右为尊,天子居西宫,其母居东宫。政令皆从西宫出,如果西宫年幼,东宫可以临朝称制,百官可往东宫奏事议政,因此大夏的东西宫制度就这样形成了。
今上被迎为天子后,其母张氏也入主永春宫。起初张氏按夏制在永春宫临朝称制,但是才一年,张太后便福尽了。因此王朝的重担又回到了西宫天子手上,但是今上年幼,又如何能承担得起这个天下?
进宫的路上张通都在想着如何平叛,如何跟姜或说起此事,甚至在思虑成功亦或者失败之后该如何自处。一路上思绪如麻,头大如钟。
在靠近宫门的时候,守在宫门楼上的宫门校尉远远就看见了熟悉的丞相车驾。立刻差人去通报了正在当值的上林宫卫尉张高。
张高闻讯立马赶到宫门口,但见张通车架已经到上林宫前了,遂迎了上去道:“叔父大人!”
张通正在车驾上沉思,听见有人唤他,抬头看了一眼是张高,于是叫停了车驾并下了车。已经到上林宫门,他现在要步行进去。
看到张通步行,张高遂在一旁伴着。张通见张高跟了上来,开口问道:“骁儿派人给你传来消息了吗?”
“张骁的人来过了。小侄已经下了宫禁,没有相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另外周司直也持令来领了一千兵马说是去控制城中百官。叔父大人现在还有其它指示吗?”张高在一旁边跟着边说道。
张高才说完,张通便吩咐道:“天子最是要紧,必须抽调最精锐的部队守卫上林前殿,不可以有任何闪失。另外一会你谴一心腹率五百精锐进前殿盯紧各个黄门、侍中等人。这几日孤要守在天子身边,去准备一下吧,有消息立刻来报。”
听完张通的叮嘱,张高立刻作揖道:“喏”后退了下去。
张高退下去后,张通便不在顾左右,径直大步流星的往上林宫前殿走上去。一直到前殿门口,有黄门来报天子在策室,并在前面引路。
一路来到策室,张通依旧解剑,脱履,轻轻的走到正在看书卷的姜或面前,跪坐了下来轻声道:“见过陛下。”
此时的姜或正在翻看书卷,今日楚羽和蔺离两人都没有来,无聊得有些犯困。迷糊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这才打起了精神看着眼前来人,发现是张通后,连忙坐直身体说道:“舅父大人入宫可是有事要奏?”
“陛......朝中并无要事,临近年关了,来宫里看看陛下而。”张通一时间还不知道如何解释,想着直接跟姜或说常起谋反除了徒增天子惊慌,没有任何帮助,因此话才到嘴巴就改了。
但是姜或可不买账。
今日楚羽和蔺离两人都没有来伴读,而且宫内的人各个神色紧张,行止怪异。虽然姜或还年幼,但是当初叶谦要迎立他为皇的时候在广陵王宫中就见过这种情形,不过当日众人的神色都是喜悦的,与今日大相庭径,所以姜或料定必是宫外出事了。
再细想了一下,姜或就猜到了可能是因为其舅张通逾制称王,在母亲走后遭到众臣反噬了。但是姜或终究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虽然想通了内中原由,却不会为此烦恼。一个人看了一会书卷没人打扰,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现在见到张通前来,姜或愈发的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所以开口便问了是否有事要奏。但是张通却不想提起一般,在跟自己说闲话,于是姜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舅父大人欺我。今日看宫中众人神色各异,行止怪异,这情形与我当日要入京为皇的时候相似,就是众人脸上的神色无喜是忧,所以,莫要对我隐瞒了,是否宫外出事了?”
“陛下……”听到姜或通过观察身边众人的反应,竟然把事情猜的八九不离十,张通不禁有些暗暗乍舌。他张通倒是还真不知道自己的小外甥竟然聪慧如斯,一时间有些语塞。
“舅父大人不必担忧我会受控若惊!先生教过,君子当处乱不惊。”看到姜或久久不语,姜或催促道。
张通被姜或这么一催也是有些愣神,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旬日前代郡来报北虏来犯,求朝廷派天使持符节北上代郡征发兵马拒虏守城,陛下可还记得?”
姜或听了后小眼睛转了几圈,好生思索一番说道:“代郡嘛……近日朝中并没有北虏继续南下的消息,可是舅父提到代郡,那这么说是这调兵虎符被代郡守用计赚走,然后征发的兵马要攻我大夏京师了?”
张通听姜或一点就通,心中惊讶之余也在暗暗欣慰,大夏得君如此,实乃天幸啊。旋即开口说道:“陛下圣明,探子来报言叛军明日就能兵临城下。”
“这么快!”姜或听到明天就到,也有也在意料之外。
“而且朝中太尉常起,御史大夫曹敏都不在城中,说是去了先帝陵寝祭祀。但是依臣所见,常起应该是这件事的策划者,他今日出城可能是召集城外诸王入京朝贺带来的私兵。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不消明日边军兵临城下,危机已经立在眼前了。”张通知道姜或虽然猜测得挺准,但是不一定能全部猜出因果,遂补充了。
姜或听到太尉和御史大夫都参与了其中,不禁怒气上头骂道:“我乃天子!母后孝期未满,诸臣身上孝服未除,他们就兴兵临城,究竟欲置我这个天子于何地!”
见一个九岁的小孩子竟然说出“我乃天子”,张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久后才伏地而拜劝说道:“陛下息怒。”
姜或看到张通伏地劝说,赶忙走了过去搀扶了起来,并对着张通说道:“舅父大人莫要自责,个中对错忠奸,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姜或过来搀扶,张通才从地上起来,之后扶着姜或又坐了上首,自己陪在左右,对着姜或说道:“陛下无需多虑,一切有臣来抵挡。陛下是天子,即便臣败了,也没人敢拿陛下怎么样的。近几日,臣都会守在陛下身边,多有叨唠了。”
“舅父大人,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下。”姜或见此,转了话题。
张通连忙道:“陛下尽管发问,臣知无不言。”
“今日常起、曹敏二人反舅,是不是因为舅父大人逾制称王之事?”姜或疑惑的问道。
张通被姜或这么一问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料到姜或会问这个问题,当下只回答道:“如所料不错,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那舅父大人当初为何执意称王?按祖制,外姓称王,必遭群臣反噬,舅父当日没有考虑到吗?”姜或话题一转,又问了一个张通觉得很意外的问题。
这件事在君臣之间是很忌讳的,毕竟一个是大夏天子,一个却逾大夏祖制称王,若非两人相伴日久,心中没有芥蒂,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公开谈及这样的问题。一时间张通还真不知道如何作答,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姜或发问后虽然着急想知道答案,但是却没有催促,而是在耐心等待着。
张通在座下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很久后才开口。
“臣本是河间布衣。”
“记得四十多年前,孝文皇帝在位,臣和父尊一同被征发到河间王府中服役。后来王府中失金,当时王府内有人指是父尊所窃,河间王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死了父尊,并且把臣下狱关了几年,一直到河间王太子出生,才被赦免放出。自那日起,臣就在心中发誓,一定要报得此仇。”
“但是这世道。凭臣一介布衣,想要去颠覆一个坐拥河间郡的诸侯王,根本就无异于登天之举。但是臣不敢忘仇,臣先去习武,当时的臣想练得一身武艺,寻机刺杀河间王。但是当臣拜入大侠门下的时候才发下那些所为的大侠,其实就是欺软怕硬,鱼肉百姓的人渣罢了。当臣透露出计划的时候,就被他们扭送官府,还好臣机敏寻机逃脱了。”
“后来臣就想着改变途径,跑到清河郡卖身给豪强李氏打长工,臣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臣读诗卷,臣想得到一个博学之名,以求能得到朝廷的征辟。但是后来证明是臣当是年少天真了,臣一介布衣,根本没人向朝廷推荐。”
“可是就在臣即将放弃的时候,一日却有人来清河唤臣。竟然说臣姐在乐成公主府上当差的时候竟然被出巡的太子看上,收为妾了。可笑,我张通习文学武报仇不得,最后竟然是靠着妹妹成为妃子,臣才跟着混了个郎官,看到了一点苗头。”
“后来太后生了陛下,陛下被封为广陵王,臣也跟着到广陵任职,但报仇却显得愈发渺茫了。毕竟广陵离河间太远了,离开广陵臣就什么都不是了。于是臣报仇的苗头又被浇灭了。”
“但是命运就是这么让人难以琢磨,终于让臣有朝一日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的外甥竟然成为了天子,臣也成为了丞相,于是臣又想到了报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老河间王已经不在了,于是臣的怒火倾向了整个河间国。最后臣在权欲的驱使下鬼使神差的想称王,我想着以王的身份去河间国,去讨回父尊的尊严,讨回臣早年丢失的全部。”
“但是现在呢?往复循环的给臣希望,又让臣绝望。臣还没去河间国讨得大仇,太后就走了,现在群臣又要起来诛除我这个异姓王了。唉。”
说了许久,张通说的有些入神,甚至有些发癫了,当说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张通那种意气风发展现的淋漓尽致,但是当说到太后薨,自己从靠山崩塌后,那种失落好似深渊,让人不敢凝视。
姜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是。
“陛下,臣今天就给你讲讲《君王策》吧。”看到姜或久久没有开口,张通似乎不愿意多说什么,话题一转,起身拿出了书架上的《君王策》,对着姜或说道。
“舅父大人给我讲讲《前虞史》里伊横驱冲帝那一段吧。”伊横是虞朝冲帝时期的丞相,伊横在位时以冲帝昏聩,驱走冲帝自己主政,一直到五年后伊横病逝,冲帝才重新回归帝位。对此事,后人评价不一,官方评价说伊横废君王,不是人臣之道。但是私底下很多人评价冲帝前期昏聩不足以治天下,因此伊横赶走冲帝使其下定决心发奋苦学,最后一鸣惊人,是正确的。
听完张通的故事,姜或心里却莫名的想听这段历史了。
“陛下……?”听到姜或的要求,张通有些不理解。
“舅父大人讲吧,我听着呢。”姜或直接无视了张通的疑惑,催促道。
“好吧。前虞冲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