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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扎西问道:“那个东巴研究院的老师你还记得是谁吗?难说会从他那儿得知那个外国人的消息。”
老杨叹了口气:“卖了照片后我越想越不对,就觉得我们纳西族的东西不能就这样给流传到外国去,这些还不知道蕴藏有什么秘密的文化资料,不研究出来就遗失,那真是民族罪人了。所以在半年后我就去研究院找那个老师,却被告知因病去世。我再打听那个外国人的消息,研究院的人却说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外国人。看来是那老师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我有这照片,然后外国人恰好找到他,他私自带着人就找到我了。唉,怪我啊,怪我啊!一时迷糊就卖了出去。”
我还不死心问道:“那他们说的认识的那个姓李的东巴,您想起来是谁了吗?”
老杨又摇了摇头:“我就从没听过哪个李姓东巴,或许就是他们找我的一个借口而已。”
我们都沉默了,所有线索都断在那个外国人手里,而我们却连这外国人是哪国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有些文物性质的东西,国家是不允许交流买到国外去,因为很可能造成文物流失,在国内你怎么卖怎么倒,最后都是自家人在玩,最后还是留在自家,但到了国外去,想再拿回来就千难万难了。再就是对于这些资料性质的文物,国家也没有什么措施来保证不流失出国,不像画啊,磁器啊,青铜器什么的,一看就是文物,明令是不允许出国,但这资料如何界定?
我们也不能怪老杨把照片卖给外国人,毕竟当时那照片是属于他的,也没人对他说那是资料文物不允许交易,那时大家这方面的意识也不够,如果放在我身上,为八千块钱,卖了就卖了,我自己的东西我卖你了来咬我啊?何况听老杨口气那时估计也正需要钱,赶巧了。
这几张照片看来是再无法找回了,而我手里拿的这张图,除了知道纸张是古物外,其中所蕴含的信息才是最重要和珍贵的,而现在,随着照片流出国外,而且是完全不知名的陌生人,想再找到照片解密画中信息那真是大海捞针了。
我们都觉得心里有沉甸甸的东西在压抑着神经,两个扎西紧咬着牙,小木手指捏得发白,老杨时不时又叹口气,我见气氛沉重如此,慢慢把画卷上放入画筒中:“谢谢杨老师您抽时间来接待我们,打扰了。您看如果还想到其他什么事,到时您联系我们啊。”我又把自己的电话留给老杨,算是给事情留下个尾巴,在老杨千万声对不起中,一行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车上,慢慢开离了虎跳峡镇。
直到丽江我们都没再说话,把老扎西送回七河回来我才想起今天晚上要去见汉斯,问问扎西,他晚上也没事,我就约了他晚上一起见汉斯,我也很期待这个看起来是丽江通的老外能带给我什么样的惊喜。
我们仨约着一起吃了个晚饭,然后慢悠悠地往尼雅吧赶去,我们约在那儿见,清静也方便说话。
坐下一人上了杯咖啡,汉斯就准时到了,坐下寒喧了几句,我介绍扎西给他相互认识,扎西也震惊于汉斯流利的普通话,汉斯这个丽江通看来是随时都能震到中国人。
我们聊的话题依然是待续了之前《东巴神路图经》和《东巴往生经》的内容,这次加上了小木这研究生和扎西这个藏族,说得更是热火朝天,很多我从没听过的东西在相互的印证下豁然开朗。
“我看到的证据显示出,《东巴往生经》上一次的呈现于世是在一百年前,那次具体是为了什么,我看到的资料上没有明说出来,但确实是证明了《东巴往生经》在当时的祭祀中出现。这之后就再未有任何人和任何书面记载再见到《东巴往生经》,是遗失了,还是就此消失于世,不得而知。”汉斯说道。
小木奇道:“你有这方面的资料?我搜索过很多东巴典籍,就没见过有这方面的记载,如果不是听你说起,我都不知道有这样一部经书的存在。”
“我的证据是很详实的。嗯,在上世纪初的时候,当时在丽江传教的一个天主教传教士目睹了用《东巴往生经》进行的祭祀,他在自己的日记里记下了这事。我想对于一个传教士来说,诚实的品德是不用质疑的,所以我选择相信他所记录的(注1)。”
我有些怀疑,既然是这么少见的祭祀,东巴经和纳西人中都不见记载,怎么会就让一个传教士看到了呢?
“我当时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一个外国的传教士能观祭了,我看到的记录也是另外人与传教士对话后的记载,那人的记载关于这点的记录并不多。所以不得而知为什么外国人会见到了。我见到这条记录后,又花了很大的精力去寻找这个叫华莱士的传教士的日记本,最后都查到罗马教廷的派遣记录才找到这个叫华莱士的人,然后我又根据此找到他的家人,然后花了点钱才拿到他的日记本。”
汉斯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但我们却听得心惊肉跳,要查到教廷的历史记录,再经此找到后人,然后再寻找日记本,这中间不知道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能达到,要知道,查找的可是百年前的一个人名,然后还要据此找后人,找东西,放在我是永远不可能达到的。
汉斯接着说道:“那本日记本是用法语写的,我又找人慢慢翻译出来才知道,那传教士当时在丽江非常有名,可以说算是个大慈善家,他在建教堂时,恰好遇上丽江大旱饥荒,三年无收,他就搜集村里的灾民干活建教堂,工资就是包他们吃的,一家人有两人去干活,拿回的食物就够一家五口人吃,一个教堂本来一年就能盖好的,他拖拖拉拉地盖了三年才建成,教廷因此颇有怨言,但他去是因这建教堂而活人无数,在丽江当地有了很高的声望(注2),可以说不下于当地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东巴,于是他也有机会参加各种纳西族的事务了,看关于《东巴往生经》也是因为这了。我看了他写的关于那场祭祀的记录,他写得不多,前面很平常,只是到后他都感觉到灵魂出窍般不由自己控制,说那是他最接近天堂的感觉,甚至是认为自己看到了天堂,他没想到天堂如此触手可及却是因为一场东巴祭祀而达到,这让他都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信仰的上帝来。也因这事,半年后他就离开了丽江回到了欧洲不再传教,日记写到返回欧洲停止传教后就没再写下去,最后如何,有没再回丽江就不得而知了,他的家人后面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在法国他被列成了失踪。”说完他犹豫了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复印纸,上面打印满了英文。
“……杨来叫我的时候,已是近凌晨一点,上午的时候他就说了今天晚上有一场法事,我可以去观礼,这是看在我帮了他们村里这么多人的面上,不然这样的祭祀,除了东巴外,连当事人也不能参与。”我不懂英文,小木拿着那张纸慢慢用中文念了出来。
“来丽江这么多年,终于能看到我梦寐以求的东巴祭祀了,而且杨说,这场祭祀已近百年未进行过,如非一些原因,也不会在今晚进行,主啊,原谅我去观摩异教徒的典礼,我不是想要改变我的信仰,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我也不清楚我怎么就到了那儿了,在到那之前我昏迷了一会,我想应该是杨给我喝的那杯东西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我昏迷到清醒这段时间用了多长时间,感觉我现在应该还是在丽江周边不远。”
“……四周黑暗无光,我偷偷转眼看了看,四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不远处那老东巴手里不亮的一根松明最唯一的光源。主啊,原谅我这时候内心恐怖。”
“老东巴正用一种奇怪的音节和韵音在唱吟着,听着似是纳西语,但只是一个个的音节。他的声音在四周回响,从回声听着我们似是在一个大堂内,很大的。”
“……上帝啊,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就跟着向前走了,我的意识慢慢地在飘,是的,在飘。我都感觉不到我脚踩在地上,上帝啊,我真的是在飘吗?”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穿过了重重的东西,很厚重粘稠,就像手伸进胶水里那样。我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能像这样。”
“我看到我自己站在那儿,站在虚空里,整个身体发出柔和的光亮,却只是在身体一寸的周边,照射不到其他地方。我正在慢慢脱离出我的身体向空中飘去,耳中我听到东巴念经的声音,随着声音我离身体越来越远,我抬起头看去,天空中繁花随着我的上升从我头顶落下,有我从未闻过的花香飘过。上帝,我不知道,我那是不是正在飞向天堂!太美了!”
“……念经的声音停止了,然后到我醒来时,我已身在教堂里,杨在我边上守着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那场祭祀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
“我问杨那念的是什么东巴经,他说是《东巴往生经》,用来超度灵魂的,只有年纪最大最有德望的那个东巴才能读出上面的经文。我问他这是为了超度什么,他没有说。”
“主啊,我信你这么多年,您的指引下我没看到天堂的样子,我不想怀疑你,但我真的在丽江这里看到了天堂!”
“……”
注释:
1:在YN怒江、丽江、迪庆等地乡村现在仍有教堂存在,因偏远反而在经历各大事后得以保留,也还有大量的少数民族信奉基督教,更奇葩的是一个村里一个民族的既有佛寺,也有道观,还有教堂,做法事祭祀时又会请东巴(纳西族)、毕母(彝族)等,各拜各的,大家并行不悖,所以说丽江的信仰是个大融合大杂侩的信仰。
2:西方传教士以建教堂为名救灾史上确有其事,以工领食,不限年龄。当时一年即可建好的教堂,教士慢慢拖了四年才建成,就为了能在灾年多救助灾民。西方传教士来中国传教并不总是文化和信仰占领,在中国民众受灾,官府瞒报时,自己组织捐赠救助中国灾民,示神爱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