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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温吞派,做事拨一拨动一动,平时从来是事儿到眼皮底下才去解决。好听点,就是处事淡然,说难听点,就是不思进取。咨询公司发展不起来,也不能全怪大陆,至少有一半是我的问题。
今天这个事儿也是一样,被大陆逼上梁山是没办法,可当沈总表示商量商量再说,我立刻就退了。明显能看出无数破绽,也懒得去想对方的真实意图,总是想抽身事外。
我知道这是我的毛病,可让我上赶着殚精竭虑处处把握主动,真是做不到。
宁胖子就不一样了,外表看起来和和气气、人畜无害,其实是个狠角色。这也难怪,北京大地方混过的人,不狠一点怎么从人精堆里出头。
他说马上立刻要去看山洞,我虽然吃惊,但不意外。这是正确的做法,第一时间行动,尽可能掌握一手信息,不能让沈总牵着鼻子走。
大陆没想那么多,吃惊道:“这么急?有必要么,明天去也一样啊。”
宁胖子淡淡道:“明天?明天就晚了,事情可能会起变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咱们今晚不醉不归,正是好时候。说不定,还会看到一场好戏。”
大陆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好戏,问了半天宁胖子也不说。
我没大陆那么有好奇心,不过想想真退五十万也有点肉痛,既然宁胖子不突破我的底线,去看个山洞打听个厂房应该没啥问题。
考虑稳妥,我对宁胖子道:“宁大师,去山洞看看问题不大。不过兵贵神速也得等咱们酒醒了再去,实话告诉你,我俩在市里也就是普通良民百姓,查个酒驾全玩儿完。”
宁胖子很贴心地道:“那是,那是。咱们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喝点茶,养足精神。“
于是结账走人,出了门几个人倒是有些困惑,上哪儿去呢?茶馆,那也歇不成;卡拉OK,太吵。大陆提议去如家开个钟点房,他有VIP卡,被我一顿臭骂,三个大男人去如家开钟点房,够上社会新闻的了。想了一通,最后还是转身回了大富豪。会所里三层楼上有几个豪华包间,里面也是唱K,因为往来非富即贵,私密性非常好。
大陆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开了个2888的包间。刚才一箱五粮液都开了,这会儿我也是有点麻木,觉不出心疼。进了包间,把热情扑进来的妈妈桑轰走,告诉公主泡好茶坐着尽量别出声。折腾了一天,还喝了酒,我是真累坏了,随便找了个沙发和衣躺下。刹时包间里鸦雀无声,这应该也算会所开业以来难得一见的奇景吧。
我人躺下了,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到沈总和他那个破厂,一会儿想到宁胖子今天说的话,一会儿又想起小时候跟我师傅学艺的情景。
宁胖子今天一句话是说到我心坎里,“师傅一句话,伪书千万卷”。我那落魄师傅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但教起我来真是尽心尽责,手把手地教我画符,不厌其烦地教我如何养气,如何等雷。那时候我才十来岁,懂得个屁,他只是说,不懂不要紧,硬背就行,今后总有懂的时候。而且我师傅教我有个特点,就是不讲大道理。不像其他人一样,从什么是道、什么是修行等等方面着手,然后再慢慢地学习高深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我师傅总是迫不及待地教我一条一条的具体方法,有的甚至都不告诉用处是什么,就是让我硬背。虽然现在我对他教的已经忘得七七八八,总归还有个大概的印象。我老爸发现后,不准我再去道观,我师傅好像还挺落寞,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后来念大学读了个历史,回想起小时候的这段经历,也觉得很有意思,看书也会特意找这方面的书来看。关于道家的由来、历史、派别,甚至包括风水命相,其实都是大学里看书看来的。
关于开天目的事情,我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刻,只记得当时师傅好像做了一场非常复杂的仪式。要不是今天宁胖子提到这茬,我压根都不会想起来。
我感觉这宁胖子身上秘密也挺多,一点不比那个沈总少。他不是说自己修大风水,不懂小风水的么?那在北京混个什么劲儿?怎么混出头的?所谓大风水,就是观星象,辨明山,找一处日精月华之地,为修仙服务,便于天人合一。现在这个社会,你要说你是修仙的,非饿死不可。所以我尽量隐藏自己的师承,而靠大学里半路学来的知识混口饭吃。
就算我俩同修一路,他怎么会知道我平时会思考风水在现代社会的不足之处?而且我有一个感觉,今天他在各种场合,处处让着我,好像……有点怕我,或者说,是真的在征求我的意见,不是场面上的敷衍。
思绪乱哄哄的,我的温吞劲儿又上来了。管他呢,反正这票干完,大家一拍两散,我懒得去深究。
迷迷糊糊好像没睡多久,感觉到有人在推我,一睁眼看见宁胖子神采奕奕地看着我,双目炯炯有神。
“老弟,差不多了,半夜2点了。”
我伸了个懒腰,打挺坐起来,拿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杯冷茶,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转头一看大陆还在睡,我扔了个抱枕把他砸醒。
三人收拾妥当,开着车直奔城南工业区。小城大不,半夜也不堵车,三十来分钟就到了。大陆绕过工业区,从后面的一条土路进山。
到了土路的尽头,一道铁丝网拦住了去路。我对宁胖子道:“后面咱们就只能步行了。反正也不远。”
宁胖子点点头,从自己的公文包掏出一个塑料团,一抖开我才看清是个化纤的折叠背包,然后从公文包里变魔术一般一样样掏出各种工具,简易头灯、手电、防风火焰喷枪,折叠刀、各种符,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我和大陆目瞪口呆,这胖子随时随地准备去野外生存么?我咽了口口水,问大陆道:“咱们车里有什么,都带上。”
大陆舔舔嘴唇道:“有两箱矿泉水,还有一把雨伞。会下雨么?”
宁胖子哈哈笑道:“二位只要带我到洞口就行,沈总不是说塌了么,也许根本进不去,用不着带那么多东西。”
我一想也是,就和大陆一人拿了瓶水,酒喝多了特别渴。
铁丝网锈迹斑斑,门上松松垮垮锁了一条大铁链子,边上立着一块牌子“碎石坠落危险”。宁胖子嘱咐大陆把车开到路边的草丛里去,我心说这一带都知道山体曾经塌方过,没谁闲的蛋疼大半夜来这玩儿。不过想想宁胖子一定有他的道理,就没吱声。
我们几个从松垮的门缝钻了过去,宁胖子出乎意料的灵活,肥嘟嘟的身躯滋溜一下就滑过去了,大陆也顺利地过去了。轮到我的时候,才发现半蹲着扭身体特别不好弄,使不上力。结果人过去了,裤子被铁丝挂了条大口子。
大陆一边走一边糗我道:“你不是修真的嘛,修成你这样四体不勤。我现在真觉得都是骗人的了。”
我啐了口道:“滚蛋。我是知识分子,坐办公室的,白领丽人你懂不懂。”
“就你,还丽人。穿上道袍就是钟馗。”
“你也不看看你那张大黑脸,乌鸦落在猪身上。”
“是,我黑,我是乌鸦。”
“你……”
我俩正斗嘴,走在前面的宁胖子突然不动了,回头嘘了一声。我不明所以,快步上前,正想问他怎么了,突然听到前面有响动。
宁胖子带着我们躲到一人多高的杂草丛中,扒着草慢慢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一辆卡车,还有几个人在活动。
原来我们已经到了山脚下,离那个洞口不远。卡车上的人正从山里面往外搬东西,然后直接运到卡车上。黑灯瞎火的,看不太清楚。
我和大陆面面相觑,莫非这就是宁胖子说的“好戏”?
我小声问道:“宁大师,这是哪一出啊?”
宁胖子还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道:“等等看。”
于是我们几个就半跪在草丛里,等那几个人完事儿。虽然已经是夏末,蚊虫还是不少,大陆大概血甜,都吸引到他身上去了,被咬了十七八个包,也不敢挠。
我刚想幸灾乐祸,一阵凉风刮过来,吹得我一个激灵,风里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道。
卡车上几个人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蹲着都快睡着了。终于,一个声音响起来:“都在这儿了?”
我一听就听出来了,是那个掮客小刘。我转头看大陆,大陆点点头,他也听出来了。
那边有人闷声答应,好像是说都搬完了。
然后就听小刘道:“那走吧,一会儿天快亮了。”
几个人上了卡车,把车开走了。
我们几个等卡车走远,确认周围都没动静了,这才从草丛里走出来。我腿都木了,一边锤着一边问宁胖子道:“大师,我是真糊涂了。你早就料到他们今晚会来?洞不是塌了么,他们搬什么呢?”
宁胖子也活动着筋骨,对我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