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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差不离,几人朝回走,玉春挨着妙真小声道:“待会儿看见賽戈朗,你可别害怕。”
賽戈朗?
妙真怔了下,沈霓裳回头扫了眼玉春。
玉春干笑了下,妙真抿唇而笑。
到了第二进院子,沈霓裳望了眼就知容苏在工作间中。
同前一回不同的是,这一回,他并未指点賽戈朗和乌歌,而是同两人一道,都在干活儿。
听得脚步声,容苏也未有抬头,而是全神贯注的将手里的最后一份材料加入,然后另一只手不疾不徐的匀速搅动,明明是很匠气的动作,可在他做来却是如同带着一种动人韵律般的优美。
清俊隽永的面容上天生就有一种优雅从容的气息,即便是带着烦躁而来,看到这样一个人,你的心灵也似乎觉得安静下来,外界如何纷纷扰扰都不会在扰乱心扉。
无论沈霓裳看多少次,每次都会生出这样的感受。
容苏似乎天生就是为香道而生的那种天才,香道的高雅内敛同他的优雅隽永,两者完美映衬且相得益彰。
妙真对容先生这个名字早已经耳熟能详,但真正见到这个人,却是第一次。
沈霓裳没有介绍,她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能让沈霓裳打心里尊敬景仰乃至亲近的人,她知道绝非凡夫俗子,但这第一眼的印象,也确实足够惊艳到她。
她的猜想和想象中,能做沈霓裳的师傅能被称为“容先生”,她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个年长的老先生之类的形象,也许慈爱,也许威严……但她没有想到,所谓的“容先生”竟然是这样一个长相不俗气质更加不俗的男子!
妙真怔楞一下,不意见看见沈霓裳淡淡浅笑注视容苏的神情,心里不知为何就“咯噔”一下,转首看向玉春本想张口说句什么,但转首过来,又见玉春也是一副痴痴欣赏的眼神,她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一直等了盏茶时间,容苏将合好的香放在一边静置,这才抬首朝沈霓裳三人温和浅浅的一笑:“霓裳来了。”
这一笑又将玉春花痴到了,妙真听得玉春低低陶醉赞叹:“容先生每回笑起来就跟花开一样。”
玉春的声音极小,但妙真挨着她几乎肩并肩,自然听得真真切切。
沈霓裳朝内迈了一步:“容大哥。”唤了一句又看向另外两个方向:“乌歌、賽戈朗。”
正在捣香的乌歌抬首笑了笑,比起原来最初,乌歌的笑容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明朗。
沈霓裳也回了她个抿笑。
背对门口的賽戈朗手中的动作顿了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又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玉春有些失望,她本想看看妙真见到賽戈朗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賽戈朗完全不搭理。
沈霓裳倒是无所谓,见容苏行了出来,她便同容苏介绍:“容大哥,这是妙真,我家司夫人身边的人,也是我的好姐妹。”
妙真听得这句,不禁微微动容,容苏已经含笑欠身,语声分外温润:“妙真姑娘。”
妙真慌忙避让半步,还了个礼:“妙真见过容先生。”
“不必客气,既是霓裳的姐妹就不必见外。”容苏长身玉立,目光含笑微微。
果然好风华!妙真在心里赞了一句,又叹了口气。
“容大哥,明日我家司夫人过寿辰,我打算在城外的庄子上过,也请了穆清凌飞他们四人,除了他们就只我家夫人身边的人,容大哥也一起来吧。”沈霓裳道。
“我就不去了。”容苏笑着拒绝,“你代我同夫人恭贺一声。”
沈霓裳蹙眉:“容大哥——”
“你等等。”容苏笑着说了句后,将大安唤了过来,对他道:“你去香窖取那西面最上面那一层绘有寒樱花的香盒取两个过来。”
大安点头而去,不多时就将香取来。
雪白的瓷盒上,粉白的话摇曳娇嫩,如同鲜活,十分雅致。
容苏示意沈霓裳接过:“得了你的方子,大哥也受益良多,这是大哥自个儿弄的方子做出来的。也没多少特异处,不过持香悠长,比一般的香要长些。香味并不浓郁,也不知你家夫人喜好如何,权当贺礼,莫要嫌弃。”
沈霓裳打开嗅闻,一股如兰似麝的香味霎时盈满鼻端,淡雅间透着一股悠长的馨香气息,让人闻之只觉心旷神怡,又带有一股女儿家喜欢的娇柔芬芳。
这香司夫人喜不喜欢沈霓裳不知,但是却极合她的口味。
她虽爱香,但没人知道,其实她对香味极为挑剔,即便是不忘居的香,乃至黄太史四香,她其实都觉得稍显浓郁了些,再加上她平素要制香,也不愿让身上的香味影响嗅觉,故此,平时除非睡眠不好,她自己反而很少熏香。
不过时人大多喜欢香味浓郁的合香,她自己倒显得另类了。
“这香很好。”沈霓裳莞尔点头,也生出好奇,一面思索一面道,“容大哥,这香的方子呢?我闻着应该有丁香、龙脑、麝香、甲香、茴香,好像还有梅花香味在里面,应该是加了梨汁捣合……不对,应该还有别的——”
“不急,还有客人在,方子我已经写下,等空了,你也可自个儿试试。还有其他几个方子,若是合用就拿去用。不忘居眼下的香方虽不少,但日后想要长久,这方子还是多些才好。”容苏噙笑温润,“你眼下经验不足,等把这些方子都琢磨透了,日后也可自己配方子。”
沈霓裳端详着手中的香盒上的寒樱花,不以为意的点点头:“我以后试试,不过我肯定没容大哥本事。”
“莫要小看自己,其实自己试配新方是极有趣的事,香也有灵,你用了心,它也能回报于你。等你日后体会就知。”容苏温和道。
沈霓裳抿唇颔首。
玉春凑过去:“小姐,我也闻闻。”
沈霓裳打开一条缝,让她嗅闻,玉春满脸陶醉迭声赞美。
容苏含笑注视,眼中有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宠溺温柔,妙真目光顿了顿,轻轻垂下。
“容大哥,你真不去吗?”沈霓裳再度问了句,面上有些遗憾之色。
容苏还是摇首:“你们开心就好,你知道的,我不爱走动。”
沈霓裳只能放弃,她清楚容苏的脾性,看似温和,但他决定的事,几乎很少动摇,也就不再勉强。
“容大哥最近身子如何?”沈霓裳问。
“很好,每回都问,你不是都见到了么?”容苏笑道。
自从天气渐暖,容苏气色确是好了不少,且也没再咳嗽,沈霓裳心中的隐忧也渐渐放下。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问容苏身体那句时,房中的賽戈朗回头看了眼。
沈霓裳原本打算同容苏说说穆清的近况,但妙真在旁边,她也就没提,再闲话了句,说了些不忘居的近况,容苏也说了下这边人手的安排和进度各方面的情形,话聊得差不多,时辰也不早,沈霓裳带着妙真玉春离去。
回到沈府,沈霓裳让小翠去门房交待一声,若是沈重山回府就让传话婆子带个信。
待传话婆子送了信过来,沈霓裳换了身衣裳又改了下妆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些,这才带着玉春去见沈重山。
沈重山的院子,沈霓裳还是一回去。
若非想给司夫人一个惊喜,把事情做周全,她是半点不想去见沈重山。
见得沈霓裳过来,沈重山很有些意外,不过口气倒还好:“霓裳,有事儿么?”
沈霓裳半垂眼帘,看起来还是十分恭敬小心的说明了来意。
沈重山“哦”了一声:“明日是倩娘的生辰?”
一副恍然的模样,看神色是根本不记得了。
沈霓裳心底讽刺,都说司夫人是府里最得沈重山的心里,可沈重山的真心,也就那么点了。
这半年来,沈重山自觉后继有人,家业兴旺在即,心情大约是很不错,稍稍问了两句,也就应下了。就连沈霓裳说打算在庄子里歇上一夜,他也极大方的点头了。
“有你替为父尽心,为父也就放心了。”沈重山笑道。
沈霓裳心中讽刺更甚,面上只垂首微笑恭谨。
约莫是觉着这样有些不大好,他又追加了句:“回去问问你娘,若是缺什么叫同我说。”
沈霓裳点头告退。
回到自己的院子,玉春撇着嘴将沈重山的话学给小翠和二丫听:“回去问问你娘,若是缺什么就同我说……我看咱们老爷也真够小气的!小姐记了族谱这样久,连王夫人都给了礼,老爷那儿可一件小零碎也没得过,眼下夫人过寿,他也没个表示,话到说得好听!”
小翠倒是不奇怪:“大小姐也没得过老爷的东西。”
三个丫头在旁边碎嘴,沈霓裳在桌边看书,偶尔听下丫鬟们小儿女话,一心两用,也不耽搁。
“对了,小姐,大小姐成亲,咱们要添妆么?”说到送礼,玉春发散性思维一下子就想到了这头。
沈如彤的婚期已经定下,就在一个两个多月后的八月十二。
原本纳征的时间同婚期是不会相隔太远,一般是在一个月左右,但一个月内太紧,大夫人舍不得,再往后推的七月又是中元节,有鬼门开之说,中土人向来认为不吉利,因此,最后干脆婚期再推了一个月,定在了八月中旬。
“不是还早么,到时候再说。”沈霓裳道。
一点添妆她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按她的计划,八月中旬左右她就打算带司夫人自立门户,到时候定是有一场折腾,她是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这礼送不送得出去还是两说。
不过忽地想起一事,她随口问玉春:“你哪儿还有多少银子?”
玉春蓦地一僵!
还没做声,沈霓裳又说了句:“算了,你那儿先不动。”
玉春放松下来:“小姐要使银子么?”
沈霓裳翻了一页书,目光也没移开,回得随意:“我想拿笔银子给司云生。”
“给司家少爷?”玉春愕然,继而忿忿,“小姐为何要给银子给司家?司家上回把小姐害得那样惨,小姐干嘛要拿银子给她们使?”
“你不是说,司云生来过沈府几回么?”沈霓裳抬眸看过来,带了几分耐心的解释,“司家老夫人确实可恶,但我看司云生倒不是个坏的。何况,夫人到底同司家有血缘,咱们可以不管司老夫人,但司云生不同。”
“怎么不同,夫人不是没见他么?”玉春小声嘀咕。
“收了东西。”二丫忽地出声。
玉春闻言一呆。
沈霓裳抿唇轻笑,点头赞许二丫:“夫人心里还是念着司家少爷的,其实比起司家少爷,我这个小姐才是外人。夫人性子倔强,有些事,不能看表面。我这个没血缘的外人都受了夫人这样大的照顾,相比司家少爷,其实我才算是愧受的。”
见玉春不说话了,沈霓裳笑了笑,继续看书。
当着这三个丫鬟的面,她有个理由是不方便说出口的。
有亲人和没亲人的感觉,其实真的是不同的。
所谓血浓于水,绝不是说说而已。上辈子若不是有李成功这样一个父亲,凭她的病情,她是绝不可能坚持到三十岁。
当然沈重山这样的亲人是不在此列的,但司云生,就她的观察,本质应该还不坏。而且,她也感觉到,司夫人对于司家,尤其是司云生,是带有一份愧疚的。
司夫人的心底,对司云生不是没有关切的。只是这份关切纠结了太多的爱恨情仇,让司夫人只能压抑和刻意的去强迫自己去忽略它。
若非司老夫人那样作,沈霓裳相信,司夫人是不会像这样对司家袖手旁观的。
想完了这一点,沈霓裳又想到了前几日去见穆清的事儿。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穆清会不会同凌飞谈,更不确定穆清会如何同凌飞谈这件事。
她只能将自己的能表达的东西都说出来,最后如何,她也不能肯定。
郦城开分店,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她却想了许多。
也许在旁人看来,她是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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