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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三十六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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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兰死了,凌安素逃了。

    …………

    皇后到如今也没生下嫡子。

    “那包大志是见过的?”宁氏问。

    古嬷嬷颔首,小心瞅了眼:“就包大志和景兰见过。”

    凌安素的私情就是包大志跟着景兰才发现的。

    可景兰也是个聪明的,给包大志下了套,让包大志一时嘴快,被套出了宁氏的打算。

    想到这里,古嬷嬷不免心下唏嘘。

    一个景兰,一个幼兰,两个都是宁氏的陪嫁丫鬟。

    一个死在年头,一个死在年尾,跟两人的名字一样,还真凑成了一对。

    “再多遣些人手,把人给我找回来。记住,要活的。”宁氏淡淡道。

    古嬷嬷还沉浸在不可言说的往事中,听得宁氏发话,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

    宁氏指的是包大志。

    古嬷嬷恭声应下。

    ###

    窗外夜色已深。

    沈霓裳落下最后一笔,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软的手腕,她还从未一次性写过这样多字。

    妙真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过来收拾。

    “先别收拾,把这些订起来。”沈霓裳指了下桌上写好的一叠纸。

    妙真粗粗看了眼,密密麻麻的字迹,约莫能有四十来张。

    难怪花了这样多功夫。

    昨晚几乎一整夜,今日回来后就没离过书案,连晚膳也是在这儿用的。

    妙真取过针线,很快就成了一本书册。

    沈霓裳走到窗边,望了眼天边那一勾弦月,稍稍思量后,她唤来小翠,让她去把穆清请来。

    妙真将订好的书册递给沈霓裳验看,道:“小姐昨个儿就没怎么睡,不如明日吧。”

    沈霓裳摇了摇首,没多说什么:“等穆清来了,你们就歇着。昨日你也陪了我一夜。”

    明日早上,穆清同凌飞要入宫,探望了太后,就去见陛下。

    她许诺了穆清,今天要交给他,即便是小事,她也没有失信的习惯。

    今晚正好可以翻翻。

    也许能有些启发和用处也不定。

    其实说是晚,也不过才戌时中,十点钟而已。

    穆清来得很快。

    大步流星,神采奕奕,目若朗星,唇边笑意藏都藏不住。

    几个丫鬟在一旁看着直笑。

    沈霓裳招呼他在书案前落座,将册子顺手递给他:“你先看看。”

    说罢,就打发几个丫鬟去歇息。

    妙真犹不肯,小翠笑嘻嘻道:“奴婢留下吧。小姐若是不同意,妙真姐姐肯定不会去歇的。”

    玉春二丫也争着留下伺候。

    “就小翠吧。”沈霓裳无奈,只好点头。

    妙真这才同玉春二丫一道去歇息。

    小翠搬了个小杌子在廊下:“小姐去忙吧,奴婢就在这儿守着。”

    时已入夏,晚上正当凉快,倒也无妨。

    沈霓裳也不知他们会耽搁多久,有些担心她一个人守着会闷。

    小翠摸出一把打磨得滑溜溜,一般大小的小石子儿放在地上,偏着脑袋笑道:“奴婢拣石子儿玩,不会闷的。”

    说着,蹲下捏了一颗石子儿在手心,轻轻朝上一抛,五指飞快地朝下一抓,抓起一颗后,手心再朝上一迎,正好接住落下的那颗石子儿。

    两颗石子儿发出轻轻脆响。

    握着两颗石子儿,小翠笑嘻嘻看她,神情几许娇憨天真,很是讨喜。

    沈霓裳抿唇莞尔,摸了摸她的脑袋,转身进了屋子。

    穆清坐在书案前,神情极为认真肃穆,脸上也难得的没带上笑意。

    沈霓裳脚步放得轻,穆清全神贯注之下,也似未有察觉,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看完一页,又翻开下一页,眸光一霎不霎。

    纸张特有的抖动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入耳,间或夹杂着外间小翠拣玩石子儿的细碎声响。

    沈霓裳自己的书都在卧房,走到书架边,随意挑了一本《四方杂录》,在旁边的茶座坐了下来。

    可是翻开后,却有些看不进去。

    今日里宁氏那几次的异样,总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穆清身上,有什么缘由能让宁氏连同身边的老嬷嬷一起失态?

    她垂眸思忖。

    很显然,穆清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人,所以这两人的异样中,也体现了一种措不及防。

    穆清身上的东西,还是穆清这个人?

    她朝穆清看去,穆清回来已经换过一身装束,除了束发的玉冠,此际身上别无他物。

    除开特别的场合,穆清好似向来不爱带什么饰品,凌飞身上时常还会更换一块玉佩玉珏之类。

    她仔细回想了下。

    穆清今日好像也带了一块玉佩。

    难道是那块玉佩?

    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应该。

    这样的饰品虽然也打眼,但还没打眼到让两个人同时第一眼就注意到,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

    沈霓裳将目光投向穆清。

    房间里两盏纱灯,茶座边一盏十字落地灯架,方才妙真就在这里做针线陪着她。宽大的书案上,一盏托底纱灯。

    两灯之间的空地中间地带稍稍有些暗,拖地纱灯将穆清的侧影勾勒在地面上,浅浅淡淡,并不十分明显,但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颌,即便有些模糊,也能看出轮廓长得十分好。

    沈霓裳顺着影子朝上,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穆清的侧脸。

    若说穆清身上能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之处,除了她曾扫过一眼的腰上的蝴蝶胎记,那就是穆清这张精致如画,没有半点瑕疵,完美得不似真人的面孔了。

    在云州时,她没见过几个男子,但今日在恩侯府,略略算来也见了十几个,说来都没有多难看的,相貌中上乘的占多数。

    男子好色乃是天性,母系基因代代累积下来,想丑也丑不到哪儿去。

    但轶丽出色到穆清这种程度的,至少到今日为止,她还没见过。

    沈霓裳眸光闪了闪,心中掠过无数猜测。

    可无论哪一种猜测,凭她自己,都很难去验证。而凭宁氏今日的反应,她也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询问于凌飞。

    不知不觉,沉思已久。

    “霓裳。”

    沈霓裳回神,穆清正偏头望着她:“我看完了。”

    沈霓裳看了眼更漏,竟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她起身走过去,穆清的神情显然是有话要说。

    待沈霓裳走近,穆清眼神晶亮,脸色却微红:“霓裳能帮我讲讲么?有些我看不明白。”

    也不出沈霓裳意料,她微微笑了下,颔首:“什么地方,你说。”

    “前面的话,有些不大明白。”穆清指着第一页开头的那段文字,见沈霓裳目光落下后,他又赶紧讨好的加上一句,“不过后面的那些故事,我都看懂了。”

    沈霓裳忍笑。

    后面作为例子的故事她都用的通俗易懂的白话写的,前面则是引用的原文,自然要生涩些。

    但若按这个世界的启蒙水平看,也并非难到哪里去,由此可见,穆清在学问方面的天赋,还真是有限得紧。

    “那就从第一个讲起吧。”沈霓裳抿唇笑道。

    “霓裳你先等等。”穆清飞快离座,将对面的圈椅搬了一把过来。

    沈霓裳也知道,这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遂安然入座:“……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这三句,你不明白的是哪些?”

    穆清噎了噎,小声道:“霓裳你还是问我明白的是哪些吧?”

    沈霓裳也噎了下,继而眼中笑意四溅:“嗯,你明白的是哪些,说来听听。”

    “我知道这句——常见则不疑,意思就是说经常看到的,人就不会觉得有怀疑之处。”穆清眸光期待,“霓裳,我说得对么?”

    “不错。”沈霓裳点头,“但这句不能单独理解,单独理解,意思就变得寻常,也难以挖掘其中真正的含义。你看了后头的故事,你先说说,对这瞒天过海之计,你是怎么想的?”

    见沈霓裳问起这个,穆清眼底涌动兴奋,但触及沈霓裳静静看来的眸光,他很快又定下了神:“我觉得这瞒天过海其实也不难,关键在于对时机和人心的把握。比如这太史慈,他想突围出去求援,若是单枪匹马就贸然冲出去,肯定不成。但他没人手相助,这样就只能趁那些围城的黄巾军放松警惕,出其不意才能抢夺时机。所以,他每日只带两个兵士出城练箭法,连着几日后,在对方已经习以为常的时候,突然发难,对方准备不足,这才给了他突围成功的机会。”

    说完后,穆清看着沈霓裳,等待点评。

    沈霓裳却没有对他的说法进行评价:“所谓‘备周而不怠,常见而不疑’,就是说,在防备周密时,防备者便会高枕无忧从而心生轻敌麻痹之意,而对于司空见惯之事,大家往往就很难对此产生怀疑。‘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这说的是,隐秘的事常常是以公开的形式作为掩护,让人难以察觉,而绝不会与公开的形式相对立。这太阳太阴两者相反相成,同方才这一句,是一个道理。听明白了么?”

    穆清想了想,点点头。

    “所以,行这一计,关键者有三。”沈霓裳看他一眼,缓声道来,“其一,要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行事之前,真实的意图隐藏得越好,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这就是‘瞒’字,精华所在。”

    穆清听得极为认真,没有看沈霓裳,而是微微侧耳,目光落在半空。

    “其二,要尽量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这也是“瞒”字之含义。”她顿了下,“其三,则是要学会虚虚实实。因为有些目的很难完全掩饰,对方如果太过聪明,注意力也很难转移的情况下,那就用一些假动作来迷惑对方。将真实的目的藏在多个可能之中,让对方难以真正确定。这样一来,成功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穆清若有深思。

    沈霓裳没有继续说,留给他思索的时间。

    穆清想了一会儿,长长出了口气,也不见沮丧之色,诚恳认道:“我方才,想得太浅薄了。”

    “无事。”沈霓裳笑道:“也不算浅薄,只是思考的角度不同。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只隔了层纸,只要找到这张纸的位置,捅破之后就很容易。”

    “霓裳,你方才说的是自己行这瞒天过海之计要注意的关键之处,”穆清问,“那如果是对方行此计,自己又该如何防备呢?”

    倒是能举一反三换角度思考,沈霓裳有些意外的看了穆清一眼,她正想说这个,没想到穆清先问出来了,她不答反问:“你觉着呢?”

    穆清一面思索一面整理语句:“我觉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管何种计策都会有疏漏之处,即便没有疏漏,也定然会有蛛丝马迹。所以要防备,首要是细致,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其次,是要足够的戒备。就算自己占据明显绝对的优势,也不可掉以轻心。这最后么,就算对方计策成功,不到最后一刻也不能完全放弃。就好像那些黄巾军,若是我的话,就算太史慈突围跑出去了,但他只有一人,那我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无论是杀是捉,总归不能让他那样轻易就求了援兵回来。”

    沈霓裳微微而笑。

    这一刻,她对穆清还真有些刮目相看。

    第一点针对的是敌,第二点针对的是己方,也许说辞不那么华丽,但看问题的角度是非常精准的。

    最让她意外的,是穆清提的第三点。

    不拘泥于一时的成败。

    这一条说来简单,但能想到的,绝对是少数。

    不过想到穆清散功时的情形,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但凡有大意志力的人,多数性格中都具有不轻易放弃这种特质。

    见沈霓裳含笑不语,穆清心里有些没底。

    “霓裳,我说错了么?”穆清问。

    沈霓裳弯了弯唇角,正想说话,蓦地生出些异样之感。

    怔了一瞬后,她起身侧耳倾听,前一刹那,还有石子儿撞击的声音隐约传来,此刻却忽地消失,安静得近似诡异。

    “有些不对——”

    她转首看向穆清,随着视线转回,她顿时停下口。

    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穆清已经斜斜趴在书案上,双目紧闭,好似突然间就入睡沉沉。

    沈霓裳心神陡然一颤!(未完待续。)